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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无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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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肴六碟,碗筷齐全。
许余与萧婉儿并肩相坐,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不过萧婉儿向来是急性子,忍不了水磨豆腐的功夫,她抬手给许余倒了一杯酒。
“许小郎君,初次成婚呢,咱俩也算有缘,来,先喝几杯。”
许余小心地接过她手中酒杯,望着杯中清亮酒色,闻着幽幽香气,胃里刚被压下去的恶心感再度泛起。
而就在他眨眼的工夫,萧婉儿一仰头,干了。
他只得赶紧跟上。谁料这酒比他在外院喝得还辣,他一口气咽下去,呛得咳嗽不止,眼泪鼻涕直流。
虽然是她拿的凉州的烈酒,但萧婉儿也没想到,才第一杯,许余就呛吐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许余的背,“喂,小郎君,你没事吧?”
许余自知失礼,忙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回身跪地,道:“许余不胜酒力,请郡主恕罪。”
又恕什么罪?不是,他怎么总跪下啊?
萧婉儿摇摇头,不能理解,忽觉这个人是这样没趣。
连带着眼前被装饰得满屋的大红色都变得单调。
她随便一抬手,“起来吧。我恕你无罪。”
许余是在市井摸爬滚打长大的,见惯世情百态,听话听音的本事无师自通。他知道,郡主这个语气显然不是满意。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这里是郡主府,她是皇室中人,他无父无母的一个孤儿,怠慢是错,不敬是错,失礼也是错。
与郡主成婚,他最先要守的不是夫妻之道,而是君臣之道。
这是宫里嬷嬷教他的第一件事,许余时刻都不敢忘。
然而。萧婉儿与他的想法截然相反,她五岁时和父母亲去往凉州,那里天高皇帝远,民风淳朴。在凉州的那几年是她时至今日都深刻怀念的时光。
京城富饶繁华,却总失了些人味。
在这盛京城,每日被人敬来敬去的,她嫌繁琐的同时,也知道旁人敬的是她的身份,而非她这个人。
换个泥质偶像坐在这,他们的说辞和表情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她曾以为,她与许余成亲后就算是“夫妻”。夫妻应是最亲近的人,该无话不谈,该没有隔阂地坦然相对。
可当许余因为呛酒就向她跪下请罪这一刻起,萧婉儿就明白了,他待她与旁人无异。
甚至这点小错,连红缨都不会跟她请罪。
萧婉儿失了再与他调笑几句的兴趣,拿过身侧准备好的骰盅,晃了晃,里面的哗啦哗啦作响。
“许大人,会玩骰子吗?”
许余愣住,诚实地摇摇头。
在他的印象里,玩骰子等同于赌博。他从小活着都尚且不易,哪来的钱去与人赌博。
况且因赌博破败家财的富家子弟他也见过不少,能赚钱后,他更是对赌坊敬而远之,路过都要绕着走。
若是郡主有这雅兴,他恐怕,恐怕还真不能奉陪。
“许余从未有过好赌之行,还请郡主明察。”他以为这是一场试探。
萧婉儿听后,大失所望,连骰子都没玩过,那叶子牌呢?
她还以为他出生市井,对这些很熟悉呢。
“那我们就玩最简单的,猜大小,谁输了谁就喝一杯酒。”
郡主有令,焉敢不从?
许余听她的话,端端正正地坐好,细细地看她演示。
至于新婚当夜为什么要玩骰子,而不是剪花烛洞房,他没问。
在这个屋里,还轮不到他质疑郡主。
玩起骰子来,萧婉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兴头上,甚至不顾仪态一只脚搭在凳子上,骰盅落下,“咣”的一声。
“许余,这次是大还是小?”
最初许余还会认真地思考,但现在他眼下两坨飞霞,眼神涣散。两只手都趴在桌子上,才不至于滑落板凳。
“大。”这是他第十次连着喊“大”了。
萧婉儿都快笑岔气了。
她五岁就打马进军营,边疆苦寒,没战事的时候,战士们平日都会玩玩骰子找乐子。长官们对这件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那时年岁小,对什么都好奇,见别人拿个罐子摇摇晃晃抖出几粒骰子,她更感到新奇。
士兵们也都知道她是瑄王的郡主,郡主说想玩,他们哪敢抗命。于是在耳濡目染之下,萧婉儿还练就了一门摇骰子的绝活。
说来,还算是童子功呢。
她与许余这次玩只用了三个骰子,可以说,她是半点输面都没有。手起盅落,她想要三个四,就断不会出现一个五来。
这次许余又喊大,她随便晃两下,开盅就是三个一。
“喝吧,小郎君。”她抬手又给他倒满。
一壶烈酒如今已是被喝得七七八八。
许余握着杯子,手上不稳,洒出去一些。
望着杯中的酒,他恍恍惚惚好像看见了里面有一位“仙子”,长得明眸皓齿,还一个劲儿地朝他眨眼睛。
他不懂其意,也眨了回去。
眨着眨着,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周围所有包括他自己,都摇晃不止。
他试图坐稳,试图抓住什么,可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怕他摔倒惹出太大的声响,萧婉儿早有准备地站在他身后,及时托住了许余的头。
许小郎君不赖呀,喝了这么多才倒。
她不费力气地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殊不知,能挺到现在不是许余酒量好,而是他进门前是喝过醒酒汤的。
瑄王妃怕他醉得太过,耽误事,才派人给他端了剂量不小的解酒汤。
没想到,这时候起作用了。
许余双目紧闭,脸色酡红,头戴金冠,身穿喜服,躺在大红色的喜被上。
萧婉儿坐在床边,暗想,世上还有男子的容颜如此艳逸,连大红色都压得住。
估计她娘就是看这张脸才答应他们俩的婚事,但她肯定没想到,这个许余只是空有皮囊。
可惜了,无论男女,容貌都是其次,不卑不亢有风骨才是她萧婉儿欣赏的。尤其是做夫妻,就算做不到势均力敌,好歹也要能跟她正常说说话吧。
“红缨?”
听见屋内传来动静,守在门口的红缨赶紧推门而入,“郡主,成了?”
主仆对视一眼,红缨焦急又担忧的神色一览无余。
萧婉儿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竹笋,手往后面指了一指,“成啦。床上躺着呢。”
红缨行至床侧,往里面瞧了瞧,只见新郡马闭着眼,一身酒气,动也不动。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剩下的就是善后了。
她自幼学着服侍人,萧婉儿又时常赖床,所以她也逐渐会了,就算人躺在床上不动,都能换下衣服的本领。
红缨把许余的外衣鞋袜都脱好,又拆下他的冠子,拿起一旁的被正要盖上,忽然发现床下似乎有个地方不平。
她翻开被褥,是一块白色娟巾,她不太明白,就拿给萧婉儿看。
萧婉儿手里拿着猪蹄啃,看了一眼,就让她先放旁边,等司巧回来。
红缨将屋内的人盖好,转身向屋外的婢女道:“去烧些热水,郡主和郡马要用。”
这一举动也在她们的计划内。
是司巧和红缨前几日在“季妈妈教学课”上学的。
她们也不懂为什么要提前为主子们准备热水,但既然季妈妈说了,她们若是没准备,岂不坏事。
等最后一盆热水倒进浴桶,萧婉儿吃了个饱,她揉揉圆起来的肚皮,十分满足。
从早上到现在没吃饭,又行了一堆的礼,她都快饿死了。许余来之前她不敢吃太多,怕喝不下酒,自己先栽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灌倒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萧婉儿叼着银牙签,回想刚刚许余的顺从劲儿,心道,若是她直接拿出郡主架子,让许余直接用壶喝酒,他怕是也不会拒绝。
一个男人怎么能怂成这样呢。她不理解。
不多时,出去办事的司巧也回来了。
她摸索着从袖子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而精致的瓷瓶。
萧婉儿接过来,打开盖子,一股血腥味在屋内散开。
她拿起一旁红缨发现的白娟巾,犹豫,唔,倒多少呢?
洞房这事啊,在宫里也有嬷嬷事先教过她。
指派给她的嬷嬷,那是资历经验相当的丰富,那点子事说得事无巨细。甚至还担心她是小姑娘,见了血害怕,所以特意叮嘱,洞房后白巾染血是吉利的。
可萧婉儿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洞房,两个刚认识的人,脱衣服吃口水,不恶心吗?
等明天早上,许余这边好解释,毕竟他自己喝醉了,怨得了谁?
现在她们搞的这些假把式,主要是用来应付她娘亲——“手眼通天”的瑄王妃。
白巾这么厚,倒一点肯定说不过去吧。
就倒...半瓶吧。
萧婉儿手一倾斜,半瓶新鲜鸡血洒在白娟巾上,晕红一片。
做完这事,她折腾了半宿也困了。
好在她的新房间大,床也是新打的架子床,格外宽敞。
虽然许余睡在上面,但旁边还有好大的地方,足够她躺了。
司巧把她这侧的床铺铺好。
洗洗手,漱漱口,长乐郡主萧婉儿美美地钻进被窝休息了。
成婚是真得累人啊,快赶上她练武了。
不多时,她的呼吸渐匀,进入了梦乡。
而婚宴的另一个主角,许余,更是醉得整夜未醒,甚至连地方都没挪一下。
睡前,红缨为了给他摘冠子,忘了往他头下放枕头。
及至第二日清晨,困顿间,他感到脖下僵硬不已,又麻又痛。
许余刚动了动,就听见有人在他耳畔轻唤,“小郎君,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