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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再次试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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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宴以为他只要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服下长生丹,这件事就算了结,可没想到楚宁邦仍然不放心。
朝堂之上,时宴见到被“请”上来的沉骛,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经过小半个月的休养生息,沉骛朝着他们走来时已经看不出受伤的模样,想必是身上的伤已经基本上痊愈,时宴虽然很想得知沉骛的近况,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厉声询问坐在最上首的楚宁邦:“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楚宁邦无所谓地笑笑:“大巫放心,只要父王服下丹药后无恙,孤保证刀马侍可以毫发无伤地回到家中。”
楚宁邦虽然为了找时宴,带人围了大巫府,又抓了企图逃走并负隅顽抗的沉骛,但并未让楚齐贤下旨罢免沉骛的官职,因此沉骛仍旧是时宴的刀马侍。
时宴冷哼一声:“但愿殿下说到做到。”
时宴站在群臣最前方,而沉骛品阶不够,只能站在群臣之末,两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时宴从沉骛眼中却看不出半丝情意。
不等他细想,“长生丹”已经被端了上来,楚宁邦道:“大巫请吧。”
两人就着宫侍递来的水,将丹药服下,而后宫侍分别带两人前去歇息,暂且不表。
三日后,服下效如糖丸的两人自然没事,就在时宴以为这个风波就此结束时,他忽然听到宫人们的议论,说沉骛自请献丹。
在宫人们的口中,时宴拼凑出了这件事的全过程。
沉骛在确定长生丹并无任何副作用后,请求楚宁邦让他作为献丹人,服侍楚齐贤服下长生丹;楚宁邦自然不会同意,沉骛大概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便修书一封让楚宁邦带与楚齐贤。
沉骛得到了面见楚齐贤的机会。
除了沉骛和楚齐贤,大概没有人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那时楚齐贤已经服下了长生丹,虽然病情并未好转,但也没有再变坏,因此召见了沉骛。
听说沉骛是去负荆请罪的,楚齐贤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并没有真的动刑。
时宴得知沉骛没有再遭受皮肉之苦,也就懒得探究这件事的真相,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意。
那一天本该是释放时宴和沉骛出宫的日子,时宴整理好着装准备到沉骛的房中接对方回家,却被楚宁邦拦在了门口。
“大巫可是要接刀马侍回去?”楚宁邦问。
时宴颔首称是。
楚宁邦哈哈大笑:“那可能不需要劳烦大巫费心了,大巫的刀马侍已经改调回父王身边听候差遣了。”
时宴一愣,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他实在不愿接受,这个献长生丹的局是沉骛联合楚家父子设下的。
于是他道:“我要见沉骛。”
“恐怕不行,御前侍在陛下跟前脱不开身。”楚宁邦做了请的动作,“车马已备齐,大巫可以回去了。”
时宴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他可以接受任何人欺骗他,唯独接受不了沉骛对他的欺瞒,他明明给过对方那么多次机会了。
见他脸色煞白地呆立在原地,楚宁邦不耐烦地催促道:“大巫,请吧。抑或说,大巫想留在这宫中?”
时宴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他好像凭着本能上车、下车、回到房中,再把自己关起来。
待他打算探寻时,那段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真切;待他恢复自主意识时,身侧站着的是图玉关切的脸。
“大巫,您已经在房中枯坐了一夜了,吃点东西吧,不然身子会受不了的。”他听图玉这样劝道。
他的唇舌很干,张嘴便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格外刺鼻,他努力咽下一口唾沫,开口道:“图玉,你跟我多久了?”
图玉听着时宴沙哑到几乎无法发声的嗓音,忙为他斟了一杯清茶:“图玉八岁被大巫救下,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
时宴轻笑一声:“是啊,已经二十年了。你就没有发现,我一直不曾老去么?”
图玉忙答:“大巫正当壮年,怎会老去?”
时宴摇摇头:“不,我不会老去,就算想不吃不喝虐待自己,也死不了。”
毕竟,他可是不需要人间珍馐的神明啊。
图玉听到这句话当即跪下,他将身体贴到地面上,颤抖地说道:“奴并非有心打探大巫的秘密,还望大巫饶奴一死。”
时宴苦笑着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少吃几顿,不会死的。”
图玉仍不敢直视时宴。
时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道:“你过来。”
图玉乖乖地爬起来,站到时宴面前。
时宴道:“取你几滴血。”
图玉虽然不知道时宴要做什么,但还是伸出了手。
时宴拿来针灸用的针,轻轻扎破图玉的手指,鲜红的血滴滴答答滴入白瓷碗中,看起来妖艳异常。
“好了。”时宴道。
图玉看着白瓷碗中还未能覆盖住底部的血,急急忙忙撸起袖子:“奴强壮得很,大巫可以多取些!”
时宴摇摇头:“这些就够了。”
他早就听说图玉的妻子病了,他用图玉的血炼了两颗丹,打算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两天过后,“长生丹”炼制完成,仍旧是仿佛被覆上暗红色绸缎的质感,同用沉骛的血作引的别无二致。
时宴拿着炼好的丹药找到图玉,拜托图玉喂给他的妻子。
夏季暑热,图玉的妻子早在小半个月前就病倒了,拖了这么久也不见改善,图玉拿到时宴给的丹药,自然千恩万谢。
在解忧国,医工们的医术普遍低下,连普通伤风感冒都很难治好;而有本领的都被请到太医院为皇亲国戚服务去了,偶尔有一两位因为不愿意被管束流落民间的,日日都是门庭若市,诊金也十分昂贵,能请他们来看病并非易事。
因此普通人若是生了病,小病靠熬、大病等死是大家普遍的做法。
时宴怕图玉的妻子也像自己服下长生丹后会出现毒副作用,便嘱咐道:“服下药后,身子难免会更不爽利,放你几日假好好照顾她。过两三天若不见改善再来找我,我一定给她治好。”
图玉答是,为时宴掩上门退了下去。
时宴手上也握着一颗丹,他将门拴好,服下了那颗丹药。
熟悉的痛感从丹田处传来,他像之前的无数次服用丹药后那样,将自己蜷缩在床榻之上。
在他痛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用手掌抵住了他的背,紧接着是一股带着暖意的真气流至他的四肢百骸。
真气顺着时宴的脉络走了一圈,他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往常他都独自捱过疼痛,就算他和……沐剑情最浓时,沐剑也依旧在欺骗他,更遑论用衢荼那个假身份为他疗伤。
他放心地睡去,却在意识迷离的时候听到沉骛说:“大巫,对不起……”
他想开口问清楚,意志却控制不了身体,只得任由自己的意识坠入一片暗河中。
时宴再次醒来时,房间只剩千里追魂的香味提醒着他,沉骛曾经来过。
他检查了一下内丹,发现那些裂隙隐隐有再次变大的征兆,看来用图玉的血作为药引的长生丹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他叹了口气,正打算去问问图玉的妻子如何,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堪堪扶住床沿,这才不至于栽倒在地。
他听见屋上传来瓦片掉落、碎裂的声音,心里有了猜测,朗声问道:“沉骛,为何不来见我?”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跟沉骛说清。
*
第二天,时宴从睡梦中醒来时,图玉已经在跟前伺候了,他有些讶异地问道:“不是准了你的假么?怎么这就来了?”
“奴的内人已经大好,奴在家中也无事,便回来伺候大巫了。”图玉道,“大巫给奴的真是神药,奴感激不尽。”
他说着又要跪下,时宴忙将他搀了起来。
时宴的猜测被验证,看来只有亲近之人的血作为药引,长生丹的毒性才会被压制。
时宴想说些什么,思路却被又急又快的拍门声打断,他打算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门房就已经打开了大门。
一队官兵气势汹汹地闯入,时宴认出,那是羽林军。
楚宁邦跟在羽林军之后,他见到时宴后开门见山地道:“孤叨扰了大巫的清净,罪过罪过。不过现下父王突然昏迷不醒,大巫有何解释?”
时宴道:“臣无话可说。”
楚宁邦拂袖道:“既无话可说,那便随孤走一趟吧。”
时宴垂下眼,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为自己辩驳一句:“臣曾在交出丹方前便告诫过陛下与殿下,凡是草药,便有相生相克之说,并非人人能服之,但陛下与殿下却认为这是臣的托词。”
楚宁邦冷哼一声,并未置可否,只一挥手示意跟随他而来的羽林军围住时宴。
时宴辩驳无效,也没有能力冲出重围,只能任由那些人将他带走。
图玉本欲随行,被时宴用眼神制止了。
楚宁邦表面功夫做得很足,用的是最好的马车,官兵们也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宫侍们按照礼制的最高规格配备,但时宴却感觉不到半分对方对自己的尊重。
既是如此,他还是不要让图玉去趟这趟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