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别留我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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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那天早上格外得冷，梁乐意穿了两条短袖，套上那条头脑一热买下的粉色卫衣，刚走进院子里又被冷风吹得躲回了屋。
俞之音被他这样儿逗乐了，找出一条自己的短呢大衣给他穿。茧型大衣宽松挂在梁乐意身上，是意料之中的好看。
比赛前折腾妆发需要花不少时间，朝晖乐队一行人几乎是赶了最早的那班渡轮，也是最早达到演出现场的选手之一。
大约是天冷让人容易倦怠，一向习惯早起的老岳坐着弄头发时，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造型师小姐姐喷完定型，叫了老岳好久才把人叫醒。
梁乐意闻声而来，为耽误人家时间道了歉，带老岳去了隔壁的公用休息室，找了个暖和的地儿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打瞌睡。
外孙子的肩膀虽不宽厚，可靠着还挺舒服，老岳竟然真睡着了。喷了定型的头发硬硬的，扎着梁乐意颈侧，很痒，可他不想乱动弄醒老岳，只能绷着皮肤忍着。
等待无趣，梁乐意冒出个鬼点子，趁老岳睡得沉，偷偷拍了一张二人的自拍合影，还发给了等在演播厅里的昱木头。
照片里，梁乐意笑得嚣张，老岳睡得挺香，微微张着嘴，感觉马上就会流下哈喇子。
昱木头不解风情，看了照片很快回复说：“别再让老岳着凉了。”
梁乐意看了回复，不自觉地嘟了下嘴，心道，也不知道夸夸我长得上镜。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喊梁乐意去做造型，花姐和刘老师也在化妆，昱木头来不了后台，他只能让老岳先自己待着。
自打回了海源村，梁乐意就一直没剪过头发，到这会儿已经长了，造型师小姐姐思量半天，打算给他编条复杂的小辫儿。
塑胶皮筋经常粘头发，疼得梁乐意龇牙咧嘴的，小辫儿扎到一半，小姐姐说是要去再多找几根皮筋来，就跑没影了。
梁乐意乖巧在镜前苦等许久，没等到小姐姐回来，反而听见隔壁休息室一阵骚动，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
没一会儿，有人冲进化妆间大声喊道：“08号，谁认识08号选手？！”
梁乐意脑子慢了半拍，听人喊了好几声，这才从镜子里看见了别在自己腰间的号码牌——08号。
对啊，他们这次抽签抽到的，不就是08号吗！
梁乐意顾不上头发只扎到了一半，猛站起来回应：“08号在这里！”
工作人员循声而来，神色慌乱，抓了梁乐意就匆匆往休息室去，边走边说：“休息室里有个老人家，是和你一组的？”
老岳？！
梁乐意心中一紧，一身血液一下子凉了，统统坠向脚底，而后耳边开始“嗡嗡”轰鸣。
“我们一开始以为他只是睡着了，后来怎么叫都不醒。你别慌，已经叫了救护车了。是怎么回事呀？老人家是有什么老毛病吗？”
工作人员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朦朦胧胧的，明明人就走在身边，声音却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
梁乐意的大脑变得很迟钝，好像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
叫不醒，是什么意思？救护车，又是什么意思？老岳，是怎么了吗？老岳有什么老毛病吗？他统统答不上来。
他呆滞驻足在围作一圈的慌乱人群外围，却不知应该做什么。人群让出一条路，他看见老岳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甚至有些青紫。
梁乐意本能驱使他冲到老岳身边，却不敢碰老岳，怕握住那只苍老的手的时候摸到的只是冰凉僵硬。
他盯了一会儿，发觉老岳胸口轻微起伏着，这才敢轻轻呼吸。还好，老岳还在喘气儿……
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很像是电视剧情节，混乱慌张的人群，鸣笛的救护车，脚步匆匆的医护人员，亮灯的抢救室。
梁乐意躬着身子立在门外，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俞之音上前轻轻搂了搂他的肩膀。
“梁儿，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回去取医保卡和病历，花姐跟我一起，刘老师留下来陪你。行吗？”
梁乐意转头去看俞之音，眼神空洞迷茫，仿佛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梁儿？”俞之音眉梢眼角都是压抑不住的心疼，若不是人来人往，他一定会抱一抱这样无助的梁乐意。
半晌，梁乐意讷讷说：“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医院。”
“但如果……”俞之音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又用力捏了捏梁乐意肩膀，“那你回去拿东西，顺便把花姐和刘老师送回去，行吗？”
其实，他本想说，如果有什么情况，梁乐意作为老岳的直系亲属可以签字。可现在说这话，对已然被吓傻的梁乐意，无疑是雪上加霜。
梁乐意理解了很久，缓慢点了点头，踉踉跄跄走过担忧望着他的花姐和刘老师，兀自朝着电梯方向去了。
俞之音实在不放心，请刘老师务必一路照看好梁乐意。直等梁乐意走出视线，他才发现呢大衣落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不禁苦笑。
其实，慌乱无措的又岂止梁乐意一个人呢？
回到小院是正午时分，梁乐意跌跌撞撞走进院子，被台阶绊了脚，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他手脚发软，根本爬不起来，便就地翻了个身，面朝天空躺着，很快被疲惫和虚无感淹没。
午间的天空意外得很晴朗，阳光灿烂却一点儿也不温暖，丝丝缕缕扎在梁乐意身上，让他觉得浑身的骨头缝都在痛。
这么乱七八糟躺着痛了许久，手机叫嚣起来，梁乐意接了电话，被那端厚重的声音召回了魂。
“顺利到家了？刚才忘记说了，医保卡和病历都在放热水瓶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梁儿，你还行吗？”
“梁儿？刘老师和你在一起吗？”
“梁儿？梁乐意？！”
“我马上回医院。”梁乐意动了动嘴，无意识地答了句，身体和意识割裂着，仿佛说话的不是他自己。
“拿好东西就快回来，老岳还等着你呢。”
梁乐意被这句话点醒，笼罩着大脑的迷雾渐渐散去了。没错，老岳还在等着我呢！
挂了电话，他撑着起身，也没注意手掌破了皮，找到医保卡和病历，匆匆扭头就要出门，走了两步，又转身往老岳的卧室里冲。
那天晚上，他明明见过老岳在吃药，老岳当时的表情是讶异的，他没多想，只以为老岳是没料想到他会出现。
他记得那药就放在床头柜里，据说是高血压药，反正，梁乐意从未怀疑过。
……
再回到医院时，冬日的天已经黑透了，老岳从抢救室转到了单人VIP病房，在床上昏睡着，苍老、脆弱又瘦削。
他走过去捏了捏老岳的手，皮肤干干皱皱的卡在关节上，指尖凉凉的，没有一点气力的样子。
他想问问老头儿的情况如何了，又不敢问，那答案他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况且他现在根本不想和病房里那位表情淡漠的“骗子”说话。
俞之音见了他灰头土脸的样子皱了眉，给他倒了杯热水。梁乐意没接，把手里的东西“砰”一声丢在一边的沙发上。
俞之音猜着，梁乐意是知道了，轻轻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拳头就凿在了他左脸上，嘴里立刻火辣辣的痛，舌头尝到了血腥味。
“你都知道是不是？”梁乐意咬着牙问，“合伙儿骗我？”
俞之音不想解释，这事确实不地道，可老岳不让他说，他不想违逆老岳的意思。
梁乐意见人不说话，心里的气更加无处撒，上前一把抓了俞之音的衣领，狠道：“装什么深沉，你他妈是什么身份，我外公的事，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瞒着我？”
梁乐意从没这样生气骂人过。俞之音攥住他的拳头，强行用力掰开了，看见手掌根儿上破皮蹭着泥灰和血迹，和他整个人一样，狼狈不堪。
目光下移落在梁乐意膝盖上，深色牛仔裤一边膝盖上一大团白灰，一看就知道不是新潮设计，就是摔跤蹭的，摔得还不轻。
“去洗洗吧。”俞之音抓着他去病房的独立洗手间。
“你他妈别在这儿装作关心我！”梁乐意挣扎了几下，发现这人力气太大了，他根本不是对手。
俞之音是心疼，但没心软，一把把人推进洗手间，“砰”一下就把门带上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梁乐意在里面拼命按把手，对着脆弱的门又拍又踹。
俞之音堵着门，让他发了一会儿疯，不自觉去看病床上的人，这么吵嚷，竟然也吵不醒他。
“洗洗吧，老岳醒了看见你这幅样子，他该怎么想？”俞之音等了会儿才平静开口，而后里面人立刻没了声音。
水龙头被打开了，流水声哗哗，他在门口又守了一会儿，确认梁乐意不会再闹了，才动身去护士站借碘酒棉签。
梁乐意在洗手间里待了很久，水龙头关上以后就没再发出别的声音，静悄悄的，让人更加不放心。
俞之音一直立在门口，越等越担心，差一点就忍不住要破门而入时，梁乐意开门出来了，表情冷静了，眼眶却红得厉害。
“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吧。”俞之音没怎么说话，是知道这会儿梁乐意有一腔复杂情绪需要消化，说什么都是打扰。
他强硬把人按在沙发上，把人困在自己和沙发之间，用力卡着手腕子，给人涂碘酒。
“膝盖呢？”
“要你管——嘶！”
梁乐意的神经被疼痛刺激了，也许因为疼，也许因为别的，鼻头又一酸，眼眶又发热，而后“啪嗒”一下，一颗水滴落在大腿上。
俞之音装作没看见，涂好碘酒放下了一边的裤腿儿，又去挽另一边，于是又一滴水滴在另一边的大腿上。
像梁乐意这样时不时有些偶像包袱的男孩儿哭的时候，应该是不希望被人看见的，否则不至于刚才在洗手间里躲了那么久。
他想，也许，梁乐意需要一些独自收拾心情的空间。
俞之音边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先去补办手续，再回趟家拿点生活用品，老岳醒了你——”
“别走。”眼泪只落下两滴就收住了，此刻梁乐意只伸手揪了俞之音的衣摆，声音轻而闷，“别留我一个人在医院。”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别留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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