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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腐朽 ...

  •   第十八章

      曲焉开的酒楼真是不愧“金玉馐”这个名字,连一道小菜用的碟子都是镶金象牙的。
      一道炙羊肉,端上来是三片薄如纸片的炙肉片,搭着一块精致的玉雕小船,碟子上用酱料几笔勾出河岸形状。

      曲焉:“殿下请尝,这是金玉馐的招牌菜。”

      楚旻琅看着那几乎透光的肉片,宫中御膳都没这么金贵。

      一顿饭,轮了四十余道菜,楚旻琅吃了个半饱。
      薄肉片入口即化,也尝不出所谓的咸淡。

      既是在宫外,楚旻琅不让“平安”拘礼,叫他也坐下一起用。吃完了楚旻琅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与“平安”对视一眼。

      “平安”揪着嗓子开口:“世子这酒楼虽然景色雅致,价可比金,照说应当令普通百姓望而生畏,但奴才方才在楼外看,出入此楼的宾客也仍是摩肩擦踵、络绎不绝呢。”

      曲焉的神色有一瞬凝住,复又笑到:“做生意么,高官贵胄、平头百姓自然都要考虑到。百姓喜爱,也是我等荣幸。”

      又坐不到一会儿,楼下响起打砸声,很快就有一个小二模样的跑上来,对曲焉耳语几句。
      曲焉对楚旻琅陪笑,楼下出了事,他作为老板在场自然要抽身去调解一番。

      他一走,楚旻琅的姿态就松泛了些,凑在“平安”耳侧:“他不会收我银子罢?这一顿我五年的份例都不够。”

      “平安”也不再遮掩殷怀洲的声音,笑道:“连当朝的七殿下在这里都囊中羞涩,看他这栋酒楼,是寻常百姓负担得起的么?”

      “也不能这么比较……”楚旻琅知道自己的份例在皇子公主们之中没有半分代表性,楚景升那厢还在用蒸汽熏花呢。

      殷怀洲故意问他:“殿下可看出了端倪?”

      楚旻琅:“他的酒楼装得如此奢华,未必不是刻意的。令人望而生畏,便少闲人打搅,下面闹事的是将军的人吧?”

      殷怀洲笑着看他:“还能拖两刻钟,殿下且说。”

      楚旻琅摸索着那镶金的象牙碟:“尽是花里胡哨,厨子的手艺也不成,他的生意心思不在酒楼上。你既说京师的三分盐税中有他一手,想必是在贩盐。”

      大昱的官盐管控极为严格,民间若有私自制盐贩盐者,判罚极重。但是每年的盐产实际并不少,只说江南三州的盐税,就能养活朝中大半的蛀虫。

      楚旻琅:“从国库里搬出了盐税,不能露、不能花,可怎么办?盐一碰水就化了,换成真金白银才最稳妥。朝廷既然禁私盐,那就光明正大贩官盐。像曲焉这样开一间食肆酒楼,有官府的凭证,就可以在盐价低时大肆囤盐,再等到盐价起时,卖给百姓。记账只需记成某样菜品,盐量算进消耗中,天衣无缝。”

      殷怀洲点头:“若是有更加便捷的官盐来路,比如盐税贪污,便能牟利更多。”

      当今朝堂如一桩参天巨木,外表看上去高大,外皮坚硬。可若是实打实地一碰,便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虫豸。

      楚旻琅:“朝中多年不曾清查国库了,上到陛下,下到尚书小吏,每个人都明白,这一查就是覆水沉舟。年年都有贪污,时时刻刻有贪污。今年的江南盐税若不是先被血粟花占去了三成辎重,也不会被太仓发现这样大的漏洞。”

      殷怀洲:“那名太仓几日前已经辞官返乡了,各方都有自己的考量。若是清查国库,查出了大昱如今真正的存余,边关就难再安宁了。”

      他们即使想查清盐税去向,也只是为了郭展。

      你我相知,不能直言。

      -

      楚旻琅的手指摸着那奢华的象牙盘,渐渐察觉出些不对。

      他的注意突然被这些餐具上的雕花吸引,一一拿着在天光下细看。

      “殿下?”殷怀洲不明所以。

      楚旻琅最后拿起了他用过的那对象牙筷,神色不解:“殷怀洲……”

      “让殿下等久了,臣该送殿下回宫了。”楚旻琅的话没说完,曲焉就已经上楼了来,他只好将话隐下去。

      “平安”沉默着扶楚旻琅上马车,末了在楚旻琅手上轻捏了一下:“臣明日进宫去找殿下。”

      楚旻琅坐进马车,就看见真正的平安还倒在原地呼呼大睡。他把平安晃醒了,傻乎乎的小太监还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了。楚旻琅交代他今日一路上发生的事,都不可对外说。

      平安虽说担着赌盘开盘线索源头的身份,可到底他本职是楚旻琅的贴身太监,仆与主共,俱荣俱损。

      平安叹息着把小本子记着的都涂了:“唉,十两银子呢……”

      车夫驾马行了起来,楚旻琅捻弄着手指。方才上马车时,殷怀洲给他塞了个东西。纸团虽然被捏得皱软,但是展开看并没有破损。

      是银票,五百两银子。

      楚旻琅有些意外,眼眸晃了下。

      在一旁的平安瞧见了咋咋呼呼的:“五百两啊!奴才跟了殿下你之后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楚旻琅:……

      “殿下,谁给你的?”他家殿下除了宫中那少得可怜的份例,显然不可能自己搞到这么多银子。

      “安国侯世子么?”平安已经准备开始感动了。

      “不是。”
      是殷怀洲。

      楚旻琅的车驾在宫门口被拦了一下。

      羽林军长枪交错:“何人通行?”

      平安探出马车去说明,三两句之后,楚旻琅听见了楚曜疏的轻笑。

      “七弟出宫可难得,不知这是去赴谁的约?”

      楚旻琅神思一动,也探出身去,一笑:“三哥,我与安国侯世子同游钟霖园,四姐的园子安置得真好。”

      兄弟二人就这样一个在马上,一个在轿中,含笑对视着。楚旻琅紧紧盯着楚曜疏每一瞬的表情,见他没半点破绽地笑起来。
      “是么?那三哥去与景升说说,让她给你也送一封流芳宴拜帖。”

      “好啊。”楚旻琅自然敬谢不敏,这次钟霖流芳宴诸般诡异事,他还真想亲眼见见。

      短暂的停留之后,两方人马各自行进。回宫的回宫,出宫的出宫。

      楚曜疏一身的羽林营甲胄,是他的日常穿扮。如今比起大昱三殿下,可能羽林营统领,才是世人对他更深的印象。

      青玉双腿轻夹马腹,赶上楚曜疏身边。
      “殿下,七殿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楚旻琅从马车中探身含笑的场面又出现在楚曜疏眼前,他回味了下,道:“不至于。”

      默了片刻,楚曜疏又喊了他一声:“青玉。”

      青玉应了。

      楚曜疏:“你看到没有,我这七弟原来也很……风姿绰约。”
      他只觉得今日的楚旻琅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非要有些下流想法就是莫非小七与未婚夫婿同游,春心萌动了。他哪里知道,楚旻琅那是怀里揣着殷怀洲给的五百两的底气。

      青玉没有回答,眼神却渐渐带上了莫名的神色。
      从他自己,到殷怀洲,到郭展,到楚旻琅……楚曜疏到底要对着几个人的脸说这种话!

      -

      楚曜疏出了宫就回了他自己买的府邸,青玉则是回羽林营。

      大昱强盛百年,边关久无战事了,羽林营成员也不再全是收容的烈士遗孤。如今的羽林营大多是各地的举荐之才,因为平反黎王而成为孤儿的青玉在其中反倒是个异类。

      楚曜疏看重青玉,羽林营上下把他看做二把手,但是却没有官职升迁。

      青玉知道,他的风光全是依着楚曜疏,没有楚曜疏他什么都不是。
      青玉也知道楚曜疏为何会看重他,因为脸。

      楚曜疏不止一次说过他脸好看,更有甚时,楚曜疏处理要案都会将他叫到身边,只因他“目若瑶仙,看了叫人解忧”。
      楚曜疏就这么批几卷案宗,瞧他一眼……

      “青玉大人。”

      青玉回头看走来的这个羽林军士:“什么事?”

      他身后又有两名士兵,押着个同样身穿羽林军服饰的人。
      “大人,此人屡犯十七律,当斩,但他毕竟才入营月余……”

      “屡次。”青玉偏头上前半步,如玉的面容在火光下更显妖魅。

      “是……”那人有些踌躇,毕竟按照十七律,犯一次就当斩。

      青玉今日有些火气,正巧这个人撞了上来给他火。
      他无波无澜地:“那便斩了,此事何须上禀。”

      那个被押着的突然啐了口唾沫:“你是个什么东西,三殿下养着的玩意儿,老子嫡姐是太尉大人的媳妇儿……”

      一声刀刃破风,那人的话没说完,就看见自己腹中中了一刀。
      青玉面无表情地拔出刀刃,一条人命就此了结。

      刀尖上的血还在滴,另外三人都肃穆了起来。

      青玉拿出布巾擦刀:“我知道你们怎么想我。”

      “青玉大人,小的不敢。”三人都跪了下来,无人支撑的尸体就直接倒在地上。

      什么敢与不敢的,青玉又不在乎。
      “想便想着,管好自己的嘴。说出来犯了十七律,背了统领的规矩,谁敢替统领仁慈?”

      羽林营中人人对他俯首,可他知道大半人打心底里不服。但那又怎样,只要三殿下信任他、需要他就足够了。

      只是对楚曜疏来说,可以“解忧”的人却不止他青玉一个。殷怀洲、郭展、楚旻琅这些人都算……
      青玉渐渐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谁无语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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