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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星系的坟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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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阿雨去世了。
他们告诉我这个噩耗的时候,我正同高年级的人渣打着架。
他欺负我朋友,又侮辱了她,害她失踪,不知去了哪儿。
他们说:“云弥,别打了。你的养···母亲去世了,死于呼吸道感染。”
我停下了手。人渣满口喷粪,我没空管他。
我没能见到阿雨最后一面,也没能在她有生之年,给她一个安心。
我总是和人吵架,打架,逃课,被处分。我不是个好孩子,还曾试图避开她的照料。
我还记得,她以前说过的话。
“如果战争能结束就好了。”她喜欢站在窗边,企图从残缺的百叶窗中窥视出未来。
风沙迷着眼,冲进物资,堆在桌上,椅子上,柜子里,钻进她的身体里。
是啊。如果战争能结束就好了。那样,帝王也能顾及到这里了。
于是我参了军,成为了一员新兵,像个皮球一样任人踢来踢去。
新兵都是这样,没有名气,没有功绩,说不定下次上战场就进了麻袋,或者飘在真空里,莫茨人飞船的旁边。
我们是靶子,是肉盾,是一个个的麻袋,总之,不是人。
我熬过去了。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有人开始倾听我的想法,遵从我的计划。
但最初一定不是那几个不干实事的掌者,应该是我的直属上司,我的朋友。
也许是她一个,也许我还有许多朋友,愿意把背后和一切托付于我的朋友。
第一个胜仗是什么时候?我也忘了。
没时间给我们庆祝,我们在陨石级燃料燃尽前撤退,载着射线的大炮从我们头顶滑过,最后的能量助我们给莫茨人致命一击。
空间站里,我的朋友帮我做了战术总结,指出这一次的疏忽与漏洞。
帝国人应该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位老师。
没办法,她走的太早了。
电磁干扰了她的战舰,盔甲被爆破,血肉凝固在虚无中,模糊了理智的边界。
后来,我收到了她的笔记,她说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每一个帝国的战士都会做好牺牲的准备。
只是,她希望我能收到这个笔记,这代表了我的平安。
后来,我写下属于自己的笔记,等待着将它交出去的那天,又收到了许多这样的笔记。
有的记录了历史的经验,有的记录了未来的设想,还有的仅仅是日记,记录了当下的每分每秒。
我在这些笔记和战场中熟练了许多战术,又在工厂和实验室里开发了新的技术。
子弹与炮火不再是唯一的武器,光与热混淆了敌我,出其不意与战无不胜成了我的代名词。
世人都说,我从未战败过。
但我觉得,我一直在失败。
世人都说,我很幸运。
但我宁愿,我没那么好运。
每一场战役,总会有那么几个战友,我的朋友,离我而去,为了我的胜利。
我倒是愿意牺牲的是我。
可本能总会把我从深渊推上来。就连掉到荒星上,我都能找到一户人家,一户有医疗用具,还能跟帝星联系的人家。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荒星啊。
但我也不能去死,在战争结束之前。
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已经背负了太多的希望。
我的朋友们把她们对胜利的渴望交给我,她们说:“靠你了。”
莫茨人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它们不该把大部分火力集中在正面战场,也不该忘记我们还有发射陨石的能力。
几百颗渺小的卫星被按上发射器,一部分冲向莫茨人的大本营,一部分冲向战场。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好在战争就这样结束了。
我终于把胜利带了回来。但我要怎么才能把这个消息交给我的朋友们呢?
我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连传递信息都做不到。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年我申请的增加迪尔特城开发费用全部遭到了驳回。
甚至,为了不影响我的思维,没有一个人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为此,帝王也没给我好脸色看。
王子要娱乐,公主要华服,大臣有亲戚,官员有朋羽。
一个小小的沙漠村,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呢?
战争确实结束了,可事情并没有变得更好。
那么至少,我该为我的朋友们争取一个荣耀。
是她们教会我如何作战,也是她们帮助我度过难关。
但帝王拒绝在塑像上加入更多人。他说:“英雄只有一个就够了。”
他还说:“去参加庆功宴吧,享受属于你的荣耀,无须过多思考。”
庆功宴开始前,我正在历史博物馆边漫无目的地转着。
御前大臣找到我。他说:“云弥上校。今天天气多好啊,这正是适合聚会的天气。”
我感受不到喜悦,却必须附和他。
在皇宫,他是名门望族,我是无名小卒。功绩在血统面前渺小无比。
欢声笑语充斥着我的头脑,眼前的金迷纸醉却盖不住我曾见闻的亲历的血肉模糊。
他们招呼着我,说我才是宴会的主人。
可我分明只不过是傀儡,在场的贵族都是我的主人。
每一个人都认识我,但没有一个人真的认识我。
我庇护的人活着,庇护我的人死了。
热闹才是最孤独的。也许,战死沙场真的是战士最好的归宿。
听说宇宙与人脑的构造是极相似的。
南赫里特,星系的坟墓,也是思维的坟墓。
去到那里,或许可以和已逝之人对话。
我望着陪伴我多年,该退役的战舰。我没有犹豫。
城市的灯光与荣耀退后成线,听不到引擎的轰鸣也听不到人们的呜咽。
赤青的火焰拉起狭长的烟。无数个恒星淹没在思绪里,我闭上双眼。
我将在星系的坟墓中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