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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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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讯息之后,便一刻也不敢停赶去了那地,没曾想人却不在,又到处寻人,直至今日才找到了师尊,只是您看起来面色还算不错,想必是有好人多加照顾吧?徒弟愿意为师尊分忧,好好感激那位善人。”
元岫走到元漪面前,目光小幅度上下打量了一轮对方,随后移开视线,轻声说道。
“你有这个心,我便很欣慰了,既然如此,趁人家还没走远,我们还能接着聊聊,吃顿饭什么,说不定人家看到玉岫仙君竟然纡尊降贵亲自上门道谢,想必也会惊喜万分吧?”元漪笑盈盈回答。
连敬语都又用上了,估计是心底一边埋怨自己醒后没给他报平安,又不敢当面指责出来,于是便只好刚才那般阴阳怪气。
玉岫仙君被元漪的话噎了一下,眉头微拧,半晌后才说道:“师尊要是已经无恙了,为何不早日同我说一声,也好不打扰了您的雅兴。”
他大抵不是个油嘴滑舌之人,没能陪元漪继续演下去,语气责备。
当时他正在和其他的宗门长老对话,收到元漪传音的那刻,便立即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务,撕开空间,往地址瞬移过去。
然而,来到的时候,却发现院子一片狼藉,四周的侍卫侍女皆倒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他们身上的余温让元岫知道,罪魁祸首才刚离开,按理说应该很好追。
然而,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元漪的气息遮盖得严严实实。
最令他心惊胆战的是,屏蔽他神识除了修真者本身的修为之外,更有另一种神秘强大的力量。
那是他登上大乘期之后,才隐约触碰到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寻常修真者可能终极一辈子,也只是能勉强感受到微乎其微的一缕气息,源于世界的深处,令所有生灵为之战栗。
他仰头看向一望无垠的天边,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天的那头究竟有什么,世界真的如同书上所说,是一个巨大的棋盘吗?
然而,当他一冒出这样的念头,原本在安稳运转的灵气立即变得絮乱起来,他没能继续思考下去。
“这件事是我不对,向你道歉。”面对指责,元漪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正如被妻子捉奸在床的丈夫,略微有些心虚,“以后有事我都会提前告知你一声。”
“好。”元岫得到这样一句话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了。
这反而令元漪眼神更为诡异了,怎么自己这个徒弟,更是同个‘识大体’的正房似的,只要丈夫态度诚恳,便睁一眼闭一眼——甚至还不是那种提刀追着三心二意跑的正房。
元岫眼神专注,个子比她高一头,漆黑的眼眸总是让人猜不透心事,他好像真的如同嘴上说的那样,听到自己道了歉,便既往不咎了?
元漪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些犯贱,没有被批评反而有些不舒服了。
她哑然失笑道:“我和你讲讲这段时间的经历吧,你也好有一个心理准备。”
元岫却摇头,食指点在了元漪的额头。
在对方的错愕眼神中,一股轻柔的灵气从他指尖传入元漪的体内,将其原本残破的经脉一点一点的修复。
“唔——”元漪发出一声闷哼。
因为修复的过程实在不好受,先是将粗糙修缮好的经脉重新打碎,随后在用一种极为细小的灵气重新将其搭建,最后再带领体内原本的灵气重新走一遍‘新路’。
这样下来,元漪的额头都渐渐沁出了汗水,发丝黏在了她的脸颊上。
面对心上人如此的反应,身经百战的玉岫仙君自然知道这是一种什么体验。
元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乖巧徒弟,用空闲的手在空中一挥,在四周建立起一个封闭独立的空间。
然而,他在自己体内摧毁经脉的灵气却丝毫未动,对灵气的运用堪称巅峰造极。
大乘期的大能亲自为人重建灵气的结构,这样的消息放在外面恐怕会惹得不少人眼红。
毕竟,多少人备上重礼上门拜访,顶多只是获得玉岫仙君口头的指点一二。
无人觉得不对,这是实力达到一定层面之后,世人默认给的特权。
不过现在,玉岫仙君不仅耗费不少心神替人疗伤,还要小心翼翼观察对方的神情,担心元漪会不会因为不堪忍受疼痛而翻脸。
当然了,元漪最后‘不负所望’。
在对方初步将自己体内的经脉全部打碎之后,她面色苍白,毫不留情地咬上元岫的肩膀。
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对方也好好体验一下疼痛的滋味。
元岫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手上的动作一如既往没有停止。
原本就轻柔的灵气变得更为柔和,像是从一道春风变成了夜间的夏风,可谓是体贴至极。
病人显然没有领情的意思,反而加重了咬人的力度。
不知过了多久,元漪体内的经脉终于重建好。
她送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发现两人的姿势已经变了模样。
此刻元漪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对方身上,被一股淡淡的冷松香包裹着。
在刚才疗伤的期间,大概是为了缓解疼痛,她无意识将元岫的衣襟扯了下来,露出大半胸肌,底下的肤色因为长期不见阳光,显得格外的白皙。
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一来,反而倒像是自己在占徒弟便宜。
元漪所剩无几的道德感终于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她从元岫身上站起来,打趣道:“都说双修是将二人的神识融为了一体,灵气在双人间循环,刚才我们的行为,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双修了。”
“师尊难道和其他人试过吗?”
元岫的神色并非如元漪预料,他垂下眼眸,鸦翼般的睫毛在眼帘上呈现出一个浅浅的阴影,嘴唇轻抿,看起来无端有些悲伤。
见状,元漪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无奈说道:“我还没死。”
元岫抬起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身上旧伤颇多,我在医理方面不够精湛,等之后我再找个好点的医师,在此之前就不要再超负动用灵气——。”
“不必了,你直接告诉我最多还能用几次灵气就够了。”元漪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问道。
她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一直有所感知,对方已经是修真界修为最高的人,就算找再好的医师,也不一定比的过他对灵气的掌控。
元岫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低沉:“最多一次,如果再次运转灵气,恐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他的神情格外低落,好似一个要被抛弃的小狗。
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席卷了他的心头,好似他又重回到了师尊背叛剑宗的那天,面前是将自己最为信赖的师尊,背后是对自己有恩的宗门。
元岫无法做出抉择,于是像漂泊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随波逐流的浮萍,被一双无形的手搅动命运。
即使现在他今昔非彼,实力更是登上一个台阶。
“还不错,那就是我还能体验两次当年风光。”元漪挑了挑眉,感慨道。
“若是你想要什么,只需要直接吩咐我就好了。”元岫连忙接话道。
“行啊。”元漪满口答应下来,不经意道,“今晚夜色正好,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回到宗门后来我房间,正好我想要你——我去你房间也行。”
闻言,元岫怔了一下,无奈笑道:“不要拿我寻开心了。”
“我说真的。”元漪叹了口气,说道。
大概是平日看上去就不太靠谱,满嘴跑火车多了,如今说真话也没人信了。
这时对方才反应过来,看向元漪的表情可谓是丰富极了,惊诧、狐疑、更有不易察觉的惊喜……
元漪没忍住笑了出声。
临时开展的结界随之消失。
耳边再次传来人群的喧嚣,几名披着黑袍的人狼狈地从外往城门后跑,像是背后有什么洪荒野兽在追赶。
虽然他们极力伪装了自己的气息,但瞒不过元漪。
他们是魔修。
元漪两人对视了一眼,很快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魔修行为张狂,平日不受人待见,因此也很少光明正大出现在正派地盘。
*
玄冥宫也叫渡生城,在元漪离开之后,里面尸横遍野,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场人间地狱。
还没靠近,里面的魔气浓郁得仿佛要化为实质,甚至还在不断地往外扩散!
“你呆在这里就好,我过去看看。”元岫从一丈雪身上写来,叮嘱元漪道。
“它如今修为已是大乘期了。”元漪叫住了他,提醒道。
“我会小心的。”
“¥%……飞升…%………”
混乱的、癫狂的呓语从里面不断传来,如同一把钉子扎入人的脑袋,令人的大脑深处传来钻心般的疼痛。
元岫还没进去,便感觉自己的神识有些不受控制蠢蠢欲动,眼中于是增添了几分慎重。
魔修大本营,不管是看守还是巡逻侍卫都格外地松散,城墙也只是修建了个两层楼高度,相当敷衍。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只要有本事在当地立足,可以运用所有的手段。
渡生城只能保证你在当地的土地财产权,剩下的都靠自己守护。
而如今,里面的城主已经不能算人了,她身上粘腻的污垢几乎覆盖了整座城。
昔日的魔修有的一动不动立在原地,有的瘫坐在地上,表情或惊恐、或绝望,看起来还如活着的一般生动。
他们被黑泥般的物质包裹住全身,自身的灵气也成了这只怪物的养料。
这座占据了千亩的魔城,里面竟无一活人。
元岫进去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
他没有抽出自己的剑,而是站在主道路的中间,在这条路的尽头便是城主府,故道路被修得格外的宽敞,足以让四坐马车齐头并驱。
一股深厚的神识以元岫为中心扩散开来,将整座城的面貌彻底覆盖。
阴暗处窥视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消化,半具尸体,连水渠中吱吱叫的老鼠都观察得一清二楚。
随后,他掐了一个法诀。
顷刻间,所有的房屋颤抖起来,一些年久失修的亦或是原本就被腐蚀的砖房轰然倒地。
‘柯幼仪’没有被他的举动吓到,变得更为躁动。
在第一个砖房倒下之时,从元岫的身后传来破风声。
元岫用脚尖踩起地上的一扇铁门,往身后击去,又迅速地瞬移到右边。
“嗞——”
身后没有传来意料的碰撞声,原本锈了半边的铁门在与黑液碰撞之后迅速被侵蚀腐化。
黑液也在瞬间炸开,如天女散花一般溅起星星点点。
空气中传来一股恶心的烧焦味,像是烧焦了一块腐肉。
元岫停顿了片刻,没有停下灵气的运转。
在第一个砖房倒塌之后,其余的房屋也顺势一路坍塌。
须臾间,一整条街的房屋完好所剩无几!
整个过程表情淡然冷漠,看不出内心的情绪。
‘柯幼仪’见到这一幕,几欲癫狂,源源不断的黑液从地面分泌出来,朝元岫袭来,在他的面前,几乎形成了一道海浪。
“轰——”
在这样的冲击下,原本还勉强支撑的屋子也跟着塌了。
整个主路两侧,一地碎石瓦砾。
然而,却浑然不见男修的身影。
躲藏在城主府的‘柯幼仪’发出了频率更高的呓语,听不清具体的言语,却让人无端地烦躁,甚至产生自残的欲望。
“这就是你的本体吗?”
元岫的声音从祂的身后传来。
在城主府中,血红的□□覆盖了半个府邸,一上一下像是在呼吸一般有节奏的蠕动。
而在这中心,一张怪异的人脸浮现在上面,虽然五官已经失去了‘秩序’,开始肆意随机生长,无数的眼睛在四周的肉块上睁开了眼皮。
祂们满怀恶意的、贪婪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不速之客。
元岫悬浮在空中,抽出自己的剑。
灵气不断聚集在剑身之上,看似随意的一挥,一道剑锋从剑上射出。
整个动作看起来都很慢,却毫无破绽。
那道蕴含了大乘期全力一击实力的剑锋缓慢但坚定,在触碰到人面的顷刻间爆发出恐怖的威压。
城主府邸几近被削掉了一半!
‘柯幼仪’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叫,想因此击退入侵者。
元岫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无数的剑锋穿插而入,余威令整座城为之颤动。
地动山摇,府邸后的山峰在不断的震动下逐渐倒塌,巨大的石头不断从山顶滚落,砸落至行动不便的怪物身上。
很快,祂便没有动静。
元岫走到了这只两个人高的肉块面前,它一动不动,俨然一副失去生命的模样。
死了吗?
元岫刚冒出这股念头,体内便传来一阵悸动。
莫名的,他看向这只怪物时产生一种悲伤的感觉。
祂是母亲啊!
你怎能伤害自己母亲呢?
这样的念头几乎占据了元岫的整个思绪,甚至他看向怪物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亲切,好似子宫之于婴孩。
奇异地,他感受到来自死去怪物的情绪,悲伤又愤怒。
像是一位母亲面对长大后的不孝子。
你忘了母亲是如何哺育你啦?
你忘了是谁在你叛逆时谁在背后收拾残局?
快回来,快回来吧!
孩子,母亲是从来不会生自己孩子的气的!
她有着世间最温暖的臂弯,有着最美丽的面容,最温柔的声音。
恍惚中,元岫一步一步朝祂走去。
肉块生长出肉芽,肉芽长成新的肉快,损坏的器官在肉块中得到了新生,又一颗崭新的心脏。
世间万物便是这样生生不息。
只要投向母亲的怀抱,祂便会成为孩子最结实的保护伞。
元岫来到了这颗心脏面前。
它是鲜活的,跳动的,是母亲给孩子的真心。
元岫垂下眼眸,伸出自己手,想要触碰这颗心。
是的!
妈妈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了!
妈妈爱你!一直爱着你!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欣喜若狂。
离家多年的少年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包含思念之苦的母亲双目含泪。
半生的漂泊终于有了归处,于是少年便跪在头发花白的母亲面前,发誓自己这辈子不在离开。
血块渐渐长出一条红色血线,寻找着离家的孩子,如脐带想要重新链接回自己的小主人。
“刺——”
脑海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元岫半边脸庞被溅上鲜血,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手下的痛苦扭动的躯干,绣着金色纹路的白袍染上了半边触目惊心的鲜血。
一向气质清冷的他看上去如魔修一般邪恶,漆黑的眼眸波澜不惊,一半仙人,一半魔族。
不知何时,那把剑重新回到了元岫的手心,此刻深深地插在了心脏上,将其的生机彻底斩断!
元岫嘴角勾起一抹微乎其微的微笑。
心想道:曾经那道整天骚扰自己的声音还是有些许用处的。
长期遭受这类声音干扰的他对世间大部分的蛊惑都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与此同时。
百里之外,元漪和一丈雪一同一同等待元岫的到来。
“女主人,你不着急吗?”虽然元漪的鼎鼎大名在它的耳边出现已久,但一丈雪还是没能自己的本性,好奇问道。
“你很着急?”元漪的心情还算不错,反问道。
“唔……也不算吧,毕竟,仙君的实力可是有目共睹!”说起这个,一丈雪就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脯。
“既然这样,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元漪淡淡地说道。
“女主人说得对!”一丈雪恍然大悟。
元漪失笑摇头。
这只小青鸾看上去一点心眼都没有——和他的主人一样。
其实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气定神闲,‘柯幼仪’的修为同样是大乘期,元岫想要彻底打败她恐怕也要费不少精力。
然而,想这些又有何用呢?
就算元岫再也回不来了,她也无从改变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天边而降。
“仙君——你回来啦!”
见到来者,一丈雪兴奋地迈开两只鸟脚,扑腾扑腾走了两步,嫌不够快,又飞了过去。
元岫轻轻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对方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的手心。
“仙君,你换了一身衣服?”一丈雪很快注意到对方的不同。
虽然元岫的衣服一眼望去几乎一模一样,但花纹还是有所不同。
譬如方才,他前往渡生城时,上面的花纹绣的还是花鸟,回来时就变成了山水图。
“刚才打架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元岫语气轻描淡写。
他回答着一丈雪的问题,眼睛却看向元漪,眼神如冰雪消融一般温暖和煦,令元漪不由移开了视线。
虽然以前便知道,自己徒弟长了一副好皮囊。
但直到刚才,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若不是实力过于惊人,否则他放在修真界,凭借长相也能混进一个美人榜。
相比之下,自己的长相就逊色不少了——
任谁见了都觉得,这个剑宗前大长老一定是凭借自己实力上去的,就算其中运用了手段,那一定不是美人计。
元漪在心底自嘲,顺便调侃了一下自己的‘名不副实’。
话本中的妖女不说倾国倾城,至少也得媚骨天成吧?
“回来就好。”她点点头,“期间有遇到什么吗?”
元岫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那个怪物能蛊惑人心,使人相信原本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了。”元漪言简意赅,也没问他有没有受伤,最后怎么解决了,她只要知道结果就行了。
“我没受伤。”元岫也习惯了对方的态度,主动说道。
你看,若是有人想要她的关心,就应该自己主动表明,而不是藏着掖着非等她主动问起。
“那就好。”元漪看了看天色。
此刻红月当头,天空无云,树林稀稀拉拉的作响。
“等会儿有何安排?”元岫突然问道。
“回剑宗,我要见掌门。”
“好。”
随着一声难听的鸟鸣,一只巨大的白鸟扑腾了下翅膀,朝南边飞去。
月色下,一鸟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成一点。
元岫没有说的是,在渡生城的怪物上,他的灵气与对方的灵气竟产生了共鸣,这也是他一时被蛊惑的原因,虽然很快清醒过来之后便将计就计,亲手杀了这个诡异的东西。
虽然天地的灵气是无主的,但一被修真者吸收入体内,就转化成带有他印记的灵气,人可以伪装,灵气却不能。
世上只有少数人知道,玉岫仙君天赋异禀的最大原因来自于,他先天转化的灵气格外特殊,能够接纳绝大多数灵气。
那颗心脏估计就是那只怪物转化灵气的核心,在那一瞬间,元岫竟然在祂身上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气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和元漪说起,毕竟,那道气息他也只是感受了一瞬,或许只是巧合。
元岫在心底说服自己。
*
自从上次的事故发生之后,剑宗掌门就被软禁在靠近禁地的荒凉之地中。
那里设立了一个小型的阻灵阵,将山顶的灵气隔绝得一干二净,防止里面的人修炼,从而靠实力打了出去。
只有宗门最为罪大恶极之人在会被关押在里面。
元岫进来的时候,看到里面的场景不禁愣了一下。
原先仙风道骨的掌门不修边幅坐在地上,手中捧着一汪溪水,小心翼翼将嘴怼到手边喝起来。
他的衣服有好几个被锋利的石头划破的口子,露出里面的中衣。
头发也没梳,就这样自然地散落下来,发尾干枯,与地面上的杂草混在一起。
看到有人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们来啦,随便坐吧。”
不用猜都知道,两人来这里有有不少话要问。
“好。”元岫等人从善如流,找了个稍微大一点的石头便坐下了。
元岫还特地挑选了个更为光滑宽大的石块递给元漪,抬头一看,只见前掌门目不转睛地望着两人的互动,眼神复杂。
“没想到……”短短六个月,头发便已经半百的掌门叹谓。
“我们有问题想请教一下掌门。”元岫说道。
“不必叫我掌门,我已经不是掌门了。”单奇水怀念道,“叫我单奇水吧。”
“单仙君。”元岫喊道,“我想知道,噬灵珠的真相。”
单奇水叹息道:“你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说罢,他便讲了一个另一个视角的故事。
在他还是剑宗五长老的时候,便与前掌门关系最好。
虽然对方没有直说,他也隐约猜到这是一件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
“五弟,那孩子虽然并非是一个纯良之人,但以防万一,若她没忍心杀我,便由你来了结我。”前掌门在私底下这样交代。
单奇水没忍住还抱怨道:“你不会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吧?”
“哈哈哈哈我倒是想,这不怕是引起恐慌嘛。”前掌门大笑。
他总是这般看起来不靠谱,用最温柔的话说着世间最残酷的请求。
“我就你一个好友!”单奇水没忍住,骂道,“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没办法了,直视太阳时,便要做好眼瞎的准备。”前掌门感慨。
“我想,万归宗还是有不少奇珍异宝,可以让人观测到太阳的。”单奇水不解风情指出。
“咳咳,比喻比喻。”前掌门笑道,“到时候你就继承我的位置——”
“开什么玩笑?!我上面还有四个长老,怎么都轮不到我吧?”单奇水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
前掌门不以为意,抚摸胡须满意道:“到时候我会留下遗嘱,我说你行便行——只是到时候不要怪我就好……”
“怪你什么?”单奇水怔住了,“以我的天赋,要是按班就绪凭实力说话,恐怕这辈子都轮不到掌门这个位置。”
“哈哈哈那正好,之后让你体会一下。”
“我宁愿这辈子都别体会到……”单奇水小声嘀咕。
“什么?”对方恰好没听清。
“没什么。”
于是,当前掌门说的那天到来之时,他靠对方的留影石,说服了其它的掌门。
至于元漪的背叛,他其实并不在意,后来派遣的追兵,都是其他长老的意思。
当他接过掌门的手印,成为修真界四大门派的掌门之后,他终于明白了当时掌门的心情。
无休止境的修炼只会令人越来越着魔,往后退一步便是深渊,最后总有一天会沦为欲望的奴隶,成为了被异化的怪物。
“倘若有人克服了这些困难,荣登飞升台呢?”元岫却想起了秦涧木,轻声问道。
元漪听到这个问题,眼中闪过异色。
“飞升?”单奇水的视线却转移到元漪的身上,似笑非笑。
在场三人不约而同想起,当年元漪犯下的罪孽之一,便是擅自窃取前掌门精魂,助力魔皇飞升。
“或许吧,然而前掌门却告诉我——不要试图得到自己不该有的力量,不要探知未知的知识。”
单奇水没有为难元漪的打算,解释道,“这句话深深地刻在每一代掌门的心中,这才是四大门派能够不断传下去的原因。”
然而,自从禁地的事暴露之后,除了万归宗依旧联系不上,其余宗门不约而同统一了共识,无需再设立掌门,宗门内事物,皆有长老们商量决定。
他重新将视线放回了元岫身上,眼神再次复杂起来。
如果修真界真的再次有人飞升,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元岫了吧。
元漪却垂下眼眸,似乎在认真的听对方的讨论。
“这便是我听到那些声音的缘故吗?”元岫突然想起这件事。
单奇水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什么声音?”
“我的心魔。”元岫解释,“从我到达大乘期以来,就时不时听见一道声音。”
“具体讲讲?”
连元漪听到这话都侧目而视,她从未在对方口中提起这一件事。
“那道声音似乎一直致力于蛊惑我做一些事,尤其是我心志动摇之时。”元岫娓娓说道,“不过在一次彻底的爆发之后便很久没有出现。”
单奇水若有所思:“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是福是祸,但从目前的得到的情报来看,不算什么坏事。”
“元婴期以后竟然如此痛苦,何不与各长老提议,加大修真者的管控?”元岫提出意见。
单奇水苦笑,他摇摇头:“没人会听从这个建议的。修仙之路一旦踏上,就很难折返——当我率先突破了元婴期,额外获得了寿命,占据了更多的资源,你是否会不甘心?不甘心之后是不是也要放手博一把?”
他讲了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元岫点头,明白了对方意思。
“其实,我的确和长老讲过此事。”元岫犹豫了一下,说道。
元漪挑了下眉,对方了然,朝她解释:“收到你的传音时,我就是在于长老商议此事。”
“最后结果呢?”
明明已经猜到了结果,单奇水还是忍不住问道。
“大长老说,如今是剑宗发展的最好机会,不应该故步自封。”元岫回想了一下。
“糊涂东西!”单奇水听了,忍不住怒骂。
元岫苦笑。
这还是他委婉后的说法,现实的情况却是:
“元岫,你还年轻,天赋有极好,是我们剑修最有可能飞升的弟子。”大长老的话锋一转,“但是,我们这些老东西的时间又还剩多少呢?我们的天赋不比你,灵气若不放开,便一辈子都没有飞升的,我已经老了,但还有年轻人,剑宗的弟子不能剥夺他们的希望。”
“上古时期的修真界,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当年的前辈能够适应这般世界,我们这些后辈又如何不能?”
“是啊,元岫,你作为年轻人,怎么激情还不如我们这些老家伙。”
……
“我是否应该告知世人真相?”话题结束前,元岫问道。
“不能,知道越少,便越安全。”单奇水郑重嘱咐。
两人最终离开了禁闭之地——这还是看在元岫也是长老之一的份上,否则别说外人,剑宗寻常弟子都不能在此地呆如此之久。
两人坐在一只巨大的白鸟上飞走了。
直至彻底消失在天边,单奇水才收回了视线,慢吞吞来到悬崖边的松树下,怔怔地看着千年不变的风景。
此刻,他整个人仿佛在这一瞬间垮了下来,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离开之后,元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住宅。
还是那件小小的院子,一棵桑树立在中央,几百年来没有变过。
两人从鸟背上下来之后,一丈雪很快缩小成麻雀大小,飞到桑树枝干上休息。
元漪看了看元岫,突然勾起一抹不怀好意地微笑,扯着他的衣领。
对反看上去有些束手无措,顺势被拉入了元漪往日的卧室。
“给你个机会,好好表现,不要中看不中用。”元漪咬着他的耳边说道,“我的小徒弟。”
随后满意地看着白皙的皮肤瞬间涨红。
“就是这里,过来……”
山顶不知何时汇聚了一层浅浅的乌云,点滴雨水打在桑叶上,令其轻微颤栗。
一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灵蛇有些垂涎上面的果子,蜿蜒攀爬,直到果子不胜其重,跌落至它的嘴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遮盖了一室的旖旎。
*
重新回到剑宗,元漪发现,四周的弟子变得格外的浮躁。
曾经的练功场也变得清冷不少,直至元岫重新恢复了每月的答疑讲座,弟子们才有了恢复了些许热情。
自从天地的灵气释放出来,如今大家都不愿意再苦苦修行。
谁在某地获得机缘,一下子从练气期冲上筑基期后期的故事更是在弟子间广为流传。
天地灵气充沛,上古大能的秘境纷纷开放,灵石,灵果,法器……源源不断的机缘朝修真者张开了大门。
无论是散修还是名门正派,都如同掉入米缸中的老鼠,喜不自胜地欢呼起来。
修真界时不时传来魔修杀人越货的消息——短短的几个月,这类的消息越来越多,好似魔修一夜之间业务猛增。
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那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弟子才能知道了。
“你之前去哪了?”元漪想起好友,来到了内门弟子的住处拜访何鱼鱼。
“你来了?快进来。”何鱼鱼发现是元漪拜访,更是欢欢喜喜出来迎接。
对于元漪的问题,她先卖了一个关子。
元漪却敏锐注意到,对方面对自己的态度再次变了。
如果说在得知自己身份之后,何鱼鱼的态度虽然亲近,但总是难免有些谨慎惶恐。
那么现在,对方身上的惶恐已经完全消失了,重新恢复了以往那副“以后我罩你”的自信。
好似即使面对的是元漪这般响当当的人物,也能骄傲地挺直腰杆。
当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总是一件需要警惕的事情。
元漪眉头微蹙,错愕道:“你现在的修为元婴后期了?”
“是呀,我获得一件能快速增长修为的法器!”何鱼鱼说罢,特地将身后的床展现给她看。
千年寒冰床,是知名的修炼法器,在上面打坐,修为能一日千里。
“那你娘呢?我记得你说过,修炼是为了能有朝一日成为你娘的助力。”虽然看上去很正常,元漪还是问道。
“对呀!”何鱼鱼应道,“以前我的见识太短了,想着只要我娘在每年的城主审核中不要遭受刁难就好了,但现在我看出来了,只有我努力修炼,有朝一日飞升,这些困扰我的事便通通都是小事一桩。”
“修仙还是需要稳扎稳打,否则突破时心魔会趁机入侵。”元漪忍不住提醒。
“你说得这些我都知晓,但现在不一样了,灵气如此容易获取,能够快速进步也是一种天赋啊。”何鱼鱼不以为然,显然,她人为自己是有这种天赋的人。
屡次劝告无果,元漪便没有再劝下去了。
等之后,对方遇到了异化的怪物便知道这些真相了吧?
这一次的对话两人不欢而散。
在这之后的一年,元岫时不时早出晚归。
修真界各地的异化事件层出不穷,各地纷纷发出支援的请求。
元岫能有玉岫仙君的名号,便是来源于侠义的名声。
他将实力最强的怪物包揽到自己身上对付,而剩下实力不算强的,虽然他不能亲力亲为,但也会尽量给求助的当地人提供其它帮助。
然而,这样的帮助终究是杯水车薪,渐渐的,好几座附属城沦陷,百姓陷入了苦难的泥塘之中,这其中,包括了何鱼鱼家,她的母亲也死在了这场事故。
“你不能再继续修炼下去。”元漪再次找上何鱼鱼对话。
“不,我必须修炼。”她的双眼通红,执拗道,“……我娘已经去世了,她常说,我是她最大的骄傲,所以我要修炼,我不能让她失望!”
她与元漪上一次见到的模样大变样,脸色憔悴,眼睛亮得惊人,她嘴上念念有词,不断重复自己的观点。
“我必须修炼,我要飞升,我不能让娘亲失望……”
元漪脸色骤变,她立即推后了两步。
然而,何鱼鱼却笑了。
她缓慢的转过头,盯着元漪,笑着问道:“你为何要退后?以为我要异化了是吗?我说了!我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她的目光几乎烫伤人,声音说到最后,几近如同烧开的水壶一般尖叫起来。
元漪下意识回避何鱼鱼的眼神,但最终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我相信你没有。”她对上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珠,声音低沉有力,“你只是因为渴望力量而一时失去了对灵气的控制而已,还记得以前在课堂上的灵气控制基础招式吗?”
“当然记得。”何鱼鱼眼神恢复了写光亮,下意识听从对方的话。
“再重新试试看,那套招式能帮助你恢复。”
何鱼鱼照做了一遍。
在这十二套招式中,絮乱的灵气跟着动作重新梳理了一遍。
直到最后一套结束,她的目光恢复了清明。
元漪微微松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好。”何鱼鱼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在两人分别时,才低声说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