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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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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你去哪了?”在练功场,元漪不动声色提起了这件事。
“没什么。”何鱼鱼不以为然,握着自己的剑,坐在一张石板凳上,用白色的棉布细细擦着剑身。
元漪见状,没有说什么,而是默默的走到了她的身边,坐在了石板凳的另一处。
“小心!”
身后传来惊慌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剑锋从元漪身后侧刮来。
她却像是背后长了眼一样,微微侧了下身,剑锋便与其衣服不到一公分之处擦过,卷起衣角。
“实在不好意思——”
从元漪的身后跑来一名外门弟子,在见到她长相的那刻,双眼圆睁,声音戛然而止。
“无妨。”元漪只是淡淡的说道。
对方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又连忙道歉好几声,确定元漪并不在乎的时候,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何鱼鱼悄悄看了了她一眼,看上去有几分欲言又止。
“我记得……你之前也有好几次在练功场,差点被误伤。”她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惑。
“是啊,我就是这么一个倒霉的人。”元漪笑道,眼睛微眯,“倒霉惯了,避开祸事也轻车熟路。”
对方又露出了何鱼鱼看不懂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元漪说到‘倒霉’时,语气似乎加重了一些。
距离上次何鱼鱼差点异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在她看来,自原本就不爱讲话的元漪近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有好几次,她看见元漪露出了她这种的表情。
与其说是自嘲,不如说是颓然,像一个无关的看客,在台下看着大家哗众取宠的表演。
只是话又说回来,她真的了解眼前这个传奇人物吗?
何鱼鱼不明白,但她知道,即使问了,对方也不会说,于是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剑上。
随着呼吸的起伏间,她掐了个法诀,很快朝练功场飞去。
这座巨大的练功场是由前任掌门设立的,上面的阵法是由玉岫仙君亲手布置的。
可以抗下元婴期以下的攻击,同时也可以通过随机生成石柱测量弟子们的反应速度,剑法伤害等等。
何鱼鱼和熟悉的弟子打了个招呼便自己练起剑法。
坐在树下的凳子上看了一会儿,元漪露出新奇眼神。
身为曾经的剑修第一人,修真界的剑法,不说全部,十有八九她都听过,但好友今天练的这套剑法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她竟然没有看出什么门道,只觉得眼花缭乱,不像是在练剑,倒像是在模仿一种动物。
时而鬼魅一般游行,时而如青烟似的飘逸,何鱼鱼不仅没感受到一丝痛苦和累,反而脸上露出了奇异的微笑。
大概是最近在什么地方新学了几道剑法吧。
修真界茫茫,总会有些功法藏在某处,等待幸运儿的到来。
这对于何鱼鱼这种出了名的武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元漪又看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先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很快便决定前往禁地。
元岫应该也在那里,毕竟他一向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见到掌门一个人孤苦伶仃关押禁地,便时不时前去探望。
想到这,她转过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好几声惊呼。
元漪回头一望,看见了令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直很多年之后,她都能清醒的回忆起当年的画面。
血、粘液、各种器官……
铺天盖地的红黑让元漪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那是一股甜腻又邪恶的味道,闻久了令人头昏脑胀。
“啊!!!”
“有人变成怪物啦!”
“快、快去找长老!”
原本在练功场兢兢业业练功的剑宗弟子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有的连滚带爬的踩着剑往外飞,有的举起手中的剑,试图与场上的怪物一决高下,但更多的感受到怪物的实力后,便当机立断放弃了抵抗,选择撕开一日千里符等小伎俩逃跑,只是还没等跑出场外,便被黑色的粘液缠住了脚,没来得及呼救便被吞没了进去。
元漪因为站的角落比较偏僻,所以一时半会倒无人发现她。
在这事故的暴风眼中,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平时圆圆的,充满活力生机,热衷于学习研究各种修炼方法,总是自来熟地每一个弟子打上招呼。
然而此刻都变成了一道畸形的身影。
熟悉的白色剑宗弟子服已经撕裂成一片一片的,混在黑色的粘液中。
她背对着元漪,“身上”鼓起了无数血泡,随后很快炸裂开来,似乎是感受到原因的视线,场上的怪物停顿了咀嚼,以一种常人不可能的角度的转过头来。
何鱼鱼异化了。
“#&……”
祂注意到了元漪,朝她缓缓爬来,留下一道蜿蜒湿漉的痕迹。
元漪下意识抽出了剑。
似乎是被对方的动作激怒,‘何鱼鱼’猛的朝她扑了过来。
元漪脚尖一点,瞬间移开了百米之外。
“轰!”
旁侧的树木不堪重负,重重倒在地上,原本的石凳子四分五裂碎开。
“救救我,求您,我不想死——”
一名来不及逃跑的外门弟子被卷入粘液中,很快,他的整个下半身都被埋在这股黏腻中,血淋淋融化开来。
他认出了元漪,带着哭腔朝对方大喊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次普通的练习,竟遭遇到了这番事故。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是元大长老,救救我——”
他满脸惊恐,连声音都在打颤,朝元漪伸出自己还算完好的双手。
‘何鱼鱼’似乎没有立即杀死他的打算,是废除了他的下半身。
或许她还有些心智,元漪想。
她试图将自己的神识与‘何鱼鱼’沟通,然而,还没触及,便猛的被刺了一下。
那是怎样的神识。
混沌、紊乱、邪恶,令人癫狂……
以及,对猎物的讥笑和不屑一顾,似乎在嘲讽妄图窥视祂的生物。
就凭你?
元漪很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即停下了思考。
冰冷的寒意深入骨髓,令她不受控制打了个寒颤。
外门弟子的求助越来越虚弱,而元漪脑海中却充斥着一个念头。
以往剑宗弟子厌恶的目光历历在目。
去死吧,妖女!
你怎么不死?白白浪费了剑宗的资源。
背信弃义的妖女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被剑宗围剿的那天,无数厌恶的目光像细小的针一样扎在她的身上。
从此以后,她便隐姓埋名,如沟渠中的老鼠一般消失在世人眼中。
是的,她是妖女,一个恶人。
何必搭上自己去救一个无关的弟子?
曾经的元大长老救人无数,立下不少功劳,后来谁会在意呢?
元漪嘴角绷紧,眼神变幻莫测。
最终,她闭上双眼,将神识中已经被污染的杂质驱除出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元漪表情变了。
她神情淡然,目光波澜不惊,心如止水,只是面色却越来越苍白。
体内的灵气疯狂的运作起来,从表面上来看,她的修为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不断往上涨,
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一直到化神期才停了下来。
四周皆是剑宗弟子的哀嚎和哭喊。
哒、哒、哒……
众人皆是往外逃,唯有一名瘦削的身影,却是一步一步往这头怪物面前走。
此刻,她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活人,更像是从万归宗走出来的灵器。
“破。”她嘴唇微动,手中的剑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万物。
密密麻麻的剑尖伴随着厚重的灵气朝‘何鱼鱼’身上刺去。
“云云,你要杀我?!”元漪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何鱼鱼一脸不可置信朝她喊道。
“你疯了吗?你看看我是谁?”她看起来又惊又恐,一副心碎的模样。
“你就这样打算放弃我了吗?”
“元漪,元漪,你看清楚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一道道熟悉的声音连接不断发出质疑。
元漪在一瞬间恍惚了。
这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
会不会只是她的一个梦境,亦或者是如柯幼怡一般,只是不知何时进入的幻境?
一想到这,她手上的攻势也变得犹豫起来。
然而空气中那股邪恶的味道是真实的,外门弟子的求助也是真实的。
那究竟什么是假的?
对方似乎已经死心了,渐渐停止了挣扎,双眼圆睁,一动不动的看着在天空的元漪,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的小腹以下被一股如胃酸似的东西彻底侵蚀了,他感觉自己的灵气与生命在流逝,意识叶变得越来越模糊。
冥冥中他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房子,夏夜炎热,他娘坐在床边,一只手举着蒲扇有节奏地一晃一晃,另一只手在他身上轻轻拍打。
睡吧。
他听见了童年最温柔的声音,便合上了自己的双眼,嘴角还挂着安心的微笑。
一道剑锋划破空气,斩在了血淋淋的躯体上,将其原本不成人样的身躯劈成了好几瓣。
前剑宗大长老的剑法一向精湛,只要出手,便无不生还。
元漪几乎是对那张熟悉的脸砍下去的,对方笑吟吟的表情凝固了。
握着玄剑的手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正如当年她亲手杀死剑宗前掌门一样。
这一剑她并未留余力,体内的灵气也在不断的输送中濒临枯竭,她感受到才恢复没多久的经脉再次裂开。
那怪物黏腻的液体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散落在练功场的每一个角落。
眼睛,头发,鼻子……各种器官流落一地,只能隐约辨别出这是一个女修。
与此同时,吐出来的还有四五名剑宗弟子的残骸。
向元漪求助的外门弟子只剩下半具身体,他双眼紧闭,浑身布满了污秽,看不出是死是活。
何鱼鱼只是元婴期,化神期的元漪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时间。
何鱼鱼死了。
元漪却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刚才杀的不是好友,而是一个无关要紧的人。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望向练功场的方向,他似乎已经在这看了许久。一缕灵气从他的指尖传入轮椅,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还没等他挪动起步,一把剑便直直的从他背后射了过来。
他似乎早有准备,一道看似轻薄的保护罩亮起挡住了这道剑锋。
于是他又转过身,看向眼前这位昔日的好友,眼睛微眯。
“好久不见,元漪。”他生得一双凤眼,却总是带着一股掩盖不住的阴郁,声音浑厚,“听闻玉漪仙君功力大损,如今在剑宗苟延残喘,今日一看,感觉风采倒是不减当年。”
元漪表情毫无变化,她没有说一句废话,而是举起了剑再次朝对方挥去。
虽然对方坐在轮椅上,却比很多健全的人都要灵活,只见他握着手把一转动,瞬息间轮椅退后了一里。
“许久未见,你还是这般的无情。”男修低声笑了一下,“刚才异化的是你的朋友吧,她的天赋不错,可惜总有一些蠢人不听劝,最终走上了歧途。”
“重阳,你当我不知道是你在暗中作祟吗?”元漪终于开口了。
在杀死何鱼鱼后,她看到了重阳,便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我?”他挑了一下眉,看起来有些诧异。“我能做什么?我只是帮助她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已。毕竟,她对我仰慕许久,又是你的好友,我怎能坐视不理呢?”
重阳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辜,仿佛他真的只是一番好心,却没曾想弄巧成拙。
带到他话刚落,剑锋便再次的朝他脸上袭来。
然而,在距离对方一拳头距离时,便随着一股奇异的灵气将其扩散开来。
这便是重阳仙君独门绝技,化演。
“哎呀,许久未见,没想到你竟然弱了这么多。”重阳大笑,“你看,要是当年听我的就好了。”
“你为了追求飞升,不惜在我突破时将灵气引入自己的身上,现在看来你的修为也不过如此。”
元漪这辈子遭过不少的背叛,其中最深便是来自眼前的人。
他曾经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甚至有段时间,元漪出远门前都会将元岫托付给他看管。
然而仅仅是为了飞升的一个谣言,竟不惜中途破坏好友的晋升!从此元漪这辈子止步于大乘期之前。
似乎是被戳到痛处,重阳的声音拔高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话?就凭你这表面化神期,实际不过筑基期的身躯?”
如果不是为了飞升,他又怎么会和这样一个怪胎成为好友?
随着他的话刚落,数十道剑从四面八方朝重阳射去。
见状他嘴角浮现一抹讥笑,又运转起自己的灵气,想要化解这次的攻势。
然而,在他接触到剑身的那一刻,瞳孔便不自觉的紧缩。
这些看似凶猛的剑瞬间化为了幻境消散,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地上拔高而起,将其踢上空中。
元漪倏然从他的背后闪现,手中的剑自上而下轻巧地插入他的锁骨之间,小幅度一拧。
“我能打败你第一次,就能打败你第二次,第三次。”她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重阳的耳畔。
重阳不可置信的望向她:“你不是修为大损了吗?”
“对付你这种弱者绰绰有余。”
随着一声轻飘飘的话落地,沾满血的玄剑瞬间从重阳的身体里拔出,溅起鲜血。
对方双眼通红,一股霸道的灵气从他的手上里传出,化为一股黑色的物质朝元漪袭来!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我吗?”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十分的尖锐,与此而来的还有掩饰不住的惊慌。
他痛恨,痛恨元漪的天赋。
当年因为一场事故他失去了双腿,从此从天之骄子的圣坛跌落下来,受尽了世人的嘲笑和凌辱。
他不甘心,于是拼了命的修炼,妄想通过自己走出一条属于残人道路,最后他成功了。
“我只是想飞升,我有什么错?!”他一声声质问道,“所有人都想飞升!”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好像当年做错的不是自己,而是元漪。
听到这话,元漪平静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重阳很快捕捉到了这个变化,趁她分神的片刻,一股霸道的灵气朝元漪的胸口袭去。
元漪来不及反应,闷哼了一声,被撞开百里之外。
重阳见状,脸上一喜,转身便准备撤离。但是,还没来得及离开。一道轻柔的剑锋便再次朝他的心口刺来。
身上的保护罩再次亮起,想要挡住这次的攻击。然而,仅仅只是瞬息间,原本还战无不胜的保护罩如一张轻薄的纸一样被轻易刺破,重重插入重阳的胸口上。
重阳没忍住,瞬间吐出一大口鲜血。
元漪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转头看向右侧,只见熟悉的白袍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对方牵了牵她的手,一股温暖的灵气顺着掌心流入元漪的体内,修复再次变得千疮百孔的经脉。
“抱歉,我来迟了。”
重阳见到来者,顿时一个激灵,还没等疼痛缓过去,便立即撕开了传送符,想要逃离此地。
却没料想对方瞬间甩出了一把锁仙链,将其牢牢的困在原地。
“元岫,元岫,伯伯当年还照顾过你一段时间。”重阳忙不迭喊道。
但显然对方并不是一个多废话的人。随着元岫修长的手一收紧,重阳发出了一阵惨叫,很快便咽了气。
在确定过对方死亡后,元岫转过身来看向元漪。
然而元漪却沉默了许久,脸上看不出神色,令他内心不由忐忑起来。
“你也想飞升吗?”终于,她开口轻轻说了一声。
元岫却摇摇头:“能有如今的生活已是万幸,不敢苟求更多。”
元漪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对方,但她却莫名燃起一阵怒火:“如果你敢骗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这话她说的无比认真。
“好。”元岫却答应道,好似刚才答应的,不过是晚上要吃什么,而非是放弃了一条修真界所有人不惜付出性命,也要追求的道路。
他神情闪过一丝担忧,在他经过练功场,看到一片狼藉之后,便从一些弟子的口中得知了方才发生的事故。
元漪却看起来十分的冷静,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