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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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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我是一只死鬼。
我放去人间的那只松鼠，这时该是将要抽条的少年了吧，他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十年前，我还是一活鬼，因为徇私，知法犯法，放松鼠去人间，只得以命相抵。于是我嘎了。
哪里都是框框条条的规矩，烦死了。
活鬼干满千年公差可抵人界一世，活人干满千年公差可抵鬼界一世。
人鬼只可抵一次。
活鬼到了人间就是活人，活人到了鬼界就是活鬼。
不换的话，走正常手续，活鬼是活鬼，活人是活人。
活鬼会死，活人也会死，生死都在生死薄上。
为什么要换？
不，不是搞歧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鬼早就没有尊卑优劣这些等级之分了。想换是因为死人在人界活的不愉快，不想再回去，活鬼在鬼界活的不愉快，也不想再回去。这年头啊，人界鬼界都不好过。
活鬼跟死鬼有什么区别？
活人跟死人什么区别，活鬼跟死鬼就什么区别。
死人怎么样不好，死鬼就怎么样不好。
总之，生死不可逾越。死人没法去人界，除非把旧的名字在我这儿消掉，再写上新的名字。
有的人名字消的很快，因为活着的时候是个好人，但新的名字添全就不一定了。有的要在我这儿排一两天，或者排一两百年，再或者排更久，总也排不到。
因为在人界，没有人想他，没有人爱他，没有人为他的死而难过。
没人盼着他再回人界，他就真的回不去了。
在这儿排队的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但他们还是等。
比死更可怕的是无尽的等待。
等待忘性大的人，偶尔奇迹般地想起他们一次。
鬼也一样。死了也得等，等不到也等。
写薄是苦差，被时间抛弃，不老不死，大家自然是不愿意做的，都是抽签“中奖”。
我们鬼跟人一样，十八岁算成年，我成年那会儿，正好赶上写人间薄的鬼违规达到上限而老死，所有年满十八周岁的活鬼，都被划进了掌薄的备选之列，那么多鬼，我给我自己抽出来了。
他……的，我手气就没有这么背过。
言归正传，给鬼写生死簿的是活人，给人写生死簿的是活鬼，这样比较公平，人鬼殊途，不容易徇私。
填生死簿实在是无聊乏味，又时也繁琐。也不知道孟女的汤剂怎么回事，有些执念太深的人啊喝了跟没喝似的，他们虽然不会大谈特谈人间如何，却老是问我一些未亡人的事。
有的问配偶的药有没有按时吃；有的问他家孩子在学校，有没有被人欺负；有的不发一言，我按程序问他姓甚名谁，只是想简单核对一下信息而已，他张嘴就嚎老母亲没了他可怎么活。
我怎么知道呢？我就是一个填薄的鬼。每一个寻常的死亡背后，都是我无法安置的情感。
我们掌薄的人和鬼，同寻常的人鬼不一样，我们不会老，严格地说，只要不徇私，就不会变老。
变老会死，正常的鬼寿命跟人一样短，匆匆忙忙的学步、读书、恋爱、结婚，刚刚咂摸出那么点滋味儿，就要死了。如果我运气没那么“好”，现在的我，应该跟我爸妈、我朋友他们一样，怀念别人，被别人怀念，生转死，死转生。
我没有亲友，死之后没鬼惦记，必然永远等在队伍里了。
我想长命百岁，所以我从不徇私。
哎，大约有那么一次吧。
我吃饱了撑的，去人界休假，主要是想看看，那个叫死人痛哭流涕的地方，值不值得我这个鬼，累死累活干公差去换。
长久上工积攒的假期，才堪堪人间时间二十载。临走的时候，孟女叫住我，说我这扮相到了人界是祸害。
“你看看哪个普通老百姓的脸说变就变？”
“爷就是要高调。”
我知道，她是在提醒我，活得像个人。
我掌人的生死薄，天天跟死人打交道，自然需要长成人的模样，来我跟前的人喜欢什么脸，我就长成符合他们审美的脸。掌薄这么久，恐怕没有哪个死人见到过我的真容。到了人界若再这样变来变去，恐怕得给衙门抓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