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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 ...

  •   我从人界回来,脑子烧坏了,在生死簿上写上了个莫名其妙的名字——瓜子皮,明明知道写上就是违规,还是写上去了。好家伙,我一头乌黑的长发,变戏法似的,登时全白,丑得没法见人。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那一笔,孟女害我,铁面无私,一点情面不留,把我在人界的记忆连锅端了。

      具体怎么去的、怎么过的、怎么走的,我一概不记得,只是听他们说,我跟人厮混了小二十载。

      我只得劝自己,人界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可惦记的。无论是接着掌薄,还是违规变老,只要不够老死,等待我的都是等待。

      我没有生死,我的时间早就被埋葬了。这也是我们阴阳司没什么时间概念的原因,一般都是跟着人界的时间走,但人界各不相同,时间流速也不同,讲究点的话,可以用协调时。

      我从人间回来,除了发色变化,其余一如往常。

      日日夜夜,我都在写生死薄。

      我看不得他们人,一个个的站在队伍里头抽抽搭搭抹泪,等待被人思念已经等得够久了,我稍微慢一点就会被人投诉,投诉多了要被扣奖金。我只能没日没夜的写,写得我眼冒红血丝,四肢皆僵硬,无论如何,只要快点给人送走就成。

      说来奇怪,只有人能上薄,人只有上薄才能上我这儿排队去人界。真是活干多了什么都能碰上,有一天,非常寻常的一天,光天化日的,我从案桌上抬起头,看见了一只死松鼠。

      我面前摊开的生死簿上,空空荡荡的一页,没有性别年龄,没有标明是来自人界的哪个界,只记了个名字——瓜子皮。

      就这样,隔了二十年,“瓜子皮”跟一只死松鼠对上了号。

      做掌事这么久,我从未遇见如此诡异的局面。瓜子皮三个字的确是我的字迹,当时刚从人间回来,记忆正渐渐抽离,手里拿着瓜子皮,下意识就写了下来。生死薄上只能写上人的名字,“瓜子皮”明显非人,果不其然,让非人入薄,我的头发登时全白了。

      既然不是人,写在人的生死薄上也无意义,哦不,也许就因为我这一笔,这瓜子皮就成了人也未可知。

      我当时想,且看百八十年后,能不能遇见这个叫做瓜子皮的死人。没成想,不用百八十年,一年之后,我就和瓜子皮见了面。死得也忒快了些。

      瓜子皮不是人,是一直皮毛干枯的死松鼠。

      生死薄一名对一人,从生辰到家庭关系,都列得清清楚楚,哪怕是重名也不会搞混。可这页上,除了“瓜子皮”三个字,全无旁的记载。

      难不成他是透明的,所以一辈子活过去,毫无痕迹可寻?我边思索,边打量那只松鼠,它扒着我的案桌边,正吃力地往上翻。

      从神态到姿势,我分明眼熟得很,直叫我后心发凉的是,透过那张毛茸茸的松鼠脸,我看到了若有若无的人脸的轮廓。

      我越发觉得这是恶作剧。不是别人整我,是我自己在整自己。

      莫非,真是我的过失……我啪地合上了生死薄。这笔糊涂账,本清官不认。

      我出声道:“下去,找个地方藏起来。”

      松鼠刚刚爬上了桌面,累得尾巴都耷拉到了我的案台上,听到我的话,一骨碌跳了起来,撒腿直奔我的烛台。它四肢倒是协调得很,蹭蹭蹭就爬到了烛台的最高处。

      松鼠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蜡,尾巴朝天竖着,一副全身警惕的样子。

      此时是白天,我没点火。看到他瑟瑟发抖的样子,我玩心大发,打了个响指,火苗登时然了起来,一下子就燎着了松鼠毛茸茸的尾巴。

      一股子烤肉味飘到了我的鼻尖。

      松鼠一声尖叫,呲溜蹿了下来,屁股一扭,把尾巴摔进了我的墨盒里。它滴溜溜的黑眼睛瞪着我,喉咙哼哧哼哧在喘粗气,瞧瞧,这只死松鼠一定很想咬我。

      “下去,藏好。”我重复道,我用脚跺了跺地面,示意他滚出我的视线。

      他拖着湿漉漉的尾巴,向我这边慢慢爬过来。蓬松的黑尾巴在我那斑驳的原木桌面上,留下了三指宽的墨痕。

      他爬太慢,我等得不耐烦,捏住它的后脖颈把他提了起来,重新丢进了墨水里头。

      “算了,就呆在里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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