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时差 ...
-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格外漫长，树梢开出的花像是定格在胶片上，蜗牛的爬行被放得更慢，时间流速无限趋近于零。雨点打在窗玻璃上也迟迟不滑落。蝉鸣声长，他还愿意再等很多个夏天。
[我的挚友]:我回来啦
[我的挚友]:刚刚借了同学的手机，大家一起出来聚餐，可以玩一个下午的样子
[双隐]:好耶!放松一下呗
[我的挚友]:图片
苏淮点击放大。整张图片呈现出偏暗的色调，左边有一棵树，树下堆起了落叶，红黄绿三色，与灰沉的天空构成鲜明的对比。耀眼温暖，暖意直达到人心最深处，落地生根。
[我的挚友]:学校的一个角落
[双隐]:好有意境!话说你高考的第二天要不要我来送考?
[我的挚友]:?别了吧，挺远的
[我的挚友]:我一般不跟人面基
[我的挚友]:而且我们是私立学校，又被称为四大贵族学校之一，每年学费都好几千，还是半军事化管理
[双隐]:好严格
[我的挚友]:是这样了
[我的挚友]:所以后面也可能会经常不在，要等到高考完
[双隐]:哦哦，那好好加油吧
言笑的头像又暗了下去。
苏淮的情绪才刚扬起一点，就深深地坠回深渊，一阵失落。积极的情绪来得那么突然，让人毫无准备。偏偏去得也那么快，像热闹宴席散场后只剩下残局，衬得人更加落寞。
苏淮登录微博。
“叮咚”，“您的特别关注解秋言发表了一条动态”。
@解秋言:过几天可能会出国一趟，有时差，别担心，到了告诉你们。
粉丝们炸翻了锅。
“宝贝照顾好自己!”
“什么时候回来啊?”
“崽崽去哪个国家啊?去干什么呢?”
“组团去深圳机场送言言（1/99+）”
“组团去深圳机场送言言（2/99+）”
“上面的醒醒吧，言言不约，说了不要打扰他的三次生活，请你有点礼貌吧”
[解秋言]回复了[言言家的喵喵]:去英伦。
[人不活得不如团团]@[解秋言]:言言怎么忽然想去英国啊?
[言言大宝贝]@[解秋言]:团团怎么办呢?
[朗月清风与我]@[解秋言]:呜呜呜宝贝我们会想你的，记得跟我们报平安啊呜呜X﹏X
怎么忽然要去英国?苏淮有点疑惑。高三压力应该挺大的吧，而且言笑也没跟自己说过这件事。难道是临时决定的?
苏淮之前从没考虑过出国的事情，无论是留学还是旅游。他一直觉得“国外”两个字离他很远，自己的国家都没走遍，哪里还有离开的打算呢?他甚至没有想过去更远更广阔的地方看看。
原本他的一生就是起始于这个群山围绕，连绵不断的省城，看春天落樱铺地，夏日莲花踩水，秋则满山红橙，冬季远山镶边。几十载年岁里，囿于这一方小天地，终老于此，长眠于此。待若干年后山毁海没，尸骨与泥泞融为一体，若是后人识得他的骨灰，便可得知，他生是柳台人，死是柳台魂。来来去去，都不会离开柳台的。
但解秋言闯入他狭小的世界，像三棱镜一样折射出七彩光芒，霎时间霞色充盈，春夏秋冬都染上斑斓光影。
于是少年梦里出现彩色的臆想。产生了去远方、无谓风雨雪霜的冲动。想极力向前，争得与挚友一席并肩，从相等大小的水平倾角，看到相同的风景。
[你的眼里现在正装着什么呢，我多想也看看]
苏淮打开手机上闹钟时钟的图标，新设置一个伦敦时间置顶，好让自己第一时间知道解秋言那边是清晨是中午还是傍晚。接着又打开天气app，设置英国-伦敦天气置顶。
英国比较有名的几所大学:剑桥，牛津，伦敦大学，帝国理工学院。即使放在世界一流大学排行榜上也是十分靠前的位置。苏淮一个个打开大学官网，仔细看着。
“剑桥大学……英国罗素大学集团、全球大学高研院联盟、金三角名校、国际应用科技开发协作网及剑桥大学医疗伙伴联盟成员……设八座文理博物馆，馆藏逾1500万册的图书馆系统及全球最古老的出版社——剑桥大学出版社…牛津大学…公立研究型大学，采用传统学院制…罗素大学基团成员，被誉为金三角名校，全球大学校长论坛成员……”
苏淮看着百度出来的内容小声念道。“啧，都是我考不上的学校，呵。那至少得在下次考试之前把英语提上去吧……”
苏淮不禁回忆起上学期的悲惨英语假期作业。零点五分，只要再高零点五分就可以少做一本作业。但命运时常跟人们开这样的玩笑，不知道哪一片雪花才是那场雪崩浩劫的罪魁祸首。
教13、14班英语的是一个温柔的女老师，唇边缀着一颗浅棕色的痣，更添几分温婉，同学们私下里或是当面都叫她小慧姐。小慧姐布置作业有个成文的规定，分数越高，作业越少，有更多时间由自己安排，制定独一无二的学习计划。
上学期，英语在一百三十分段，一百三十及一百三十以上一百四十一下的同学只需要完成班级统一购买的作业册，外加每两天一篇小作文;而一百四十以上的同学只需要完成小作文。对于一百三十一下一百二十以上的同学，在作业册和小作文之外，还需要完成学校统一发放的专项习题集。
苏淮是那几个成绩堪堪卡在129.5于是多写了一本作业的悲惨小孩之一。为此他的学霸青梅竹马叶初没少笑话他。假期的散打课上，苏淮佯装生气一记直拳擦着叶初的脸打过去，叶初自知理亏，只是不停躲闪，并不还手。最后以苏淮大人大量懒得跟他计较收场。
说不在意是假的，虽然叶初只是习惯性地毒舌，可技不如人是事实，就算是恶意嘲笑讽刺也得受着。130像一个瓶颈，一直卡着上不去。
“先定个小目标，英语提上130!之后再
用周末的时间积累一些日常用语，早上练十分钟口语再开始学习……”
苏淮在他的天蓝色宝贝日记本上留下清秀的字迹。追逐之旅从这里正式起航。
“今天我们来学时区，”地理老师双手撑着讲台，“1884年在华盛顿召开的一次国际经度会议上，规定将全球划分为24个时区。每个时区的中央经线上的时间就是这个时区内统一采用的时间，称为区时，相邻两个时区的时间相差1小时。
为统一时间，国际上采用每隔经度15°，划分一个时区的方法，全球共分为24个时区。其中以0°经线为中央经线的时区为中时区，也称零时区，向东到180°依次为东一区至东十二区，向西到180°为西一区至西十二区，东十二区和西十二区各跨经度7.5°，均为半时区。
因地球自西向东自转，从零时区向东，每增加一个时区,时间增加1小时，向西每增加一个时区，时间减少1小时。西十二区比东十二区在时间上少24时……”
苏淮手中的笔转几圈又落回纸面，勾画重点。一边听地理老师讲着，一边看着左手手腕上的腕表。英国夏时令和中国差七小时时差，具体会因为所在地不同产生分钟上的差异，姑且按七个小时算。
现在是早上九点过，英伦大概凌晨两点，解秋言如果已经到了伦敦，现在可能还在倒时差，也许还没睡着，看着窗外发呆，也许因为太累躺在床上玩手机……
苏淮一边想着，一边在地理书上勾出想象中少年的轮廓。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对方就在自己面前一样。明明在国外，却比国内的时候好像感应更加清晰，似乎透过黑板都能看到那个瘦高的身影。
“不要打瞌睡!不要看课外书!会考很快就到了，再不用点心就过不了了!选高中受影响可别怪老师!”
“那个打瞌睡的同学!说的就是你!”
地理老师的目光死死焊在周知云身上。周知云的同桌碰了碰他的手肘，对上他迷离的双眼。
“还睡!不想考了是吧!站起来听!醒醒你的瞌睡!”周知云还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抬手揉了揉眼睛，瞥开跟老师对着的视线，小声道:“还不是你讲得不好……时区什么的根本就没听懂……”
因为地理课过于无趣，课堂一阵死寂。周知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苏淮一个小纸团砸到周知云脚边，暗示他闭嘴，可周知云依旧无知无觉地自言自语，“反正现在高中也还是文理分科，我肯定是要选理科的，这些文科生学的东西有什么用嘛，还不如补会觉呢……”
很多时候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可都藏在心里，不敢当着文科老师的面说出来。敢这么直言快语的，也只有没脑子的周知云了。这家伙绝对要出事。苏淮按了按太阳穴，偏开头，眼不见为净。
“你……你真是目无尊长!不尊重地理!去后面站着!别影响其它同学听课…”周知云不等他说完，直接转身向后走，连课本和笔都没带，双手插兜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地理老师是个稍微上了年纪的男人。头发天生浅灰色，长得有点像电影《移动迷宫》里的演员托马斯·桑斯特，有几分帅气。可讲课夹了些口音。常引同学们发笑。
“这个日(ri 二声)本在…”
诸如此类。但他通常只是跟这同学们一起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没见过地理老师发火，前排的同学纷纷端坐，甚至不敢喘气，生怕受到牵连。
原本课堂可以相安无事地进行下去。
“那个女生，你老是往后面看什么看!想跟他一起罚站?行，那你也站到后面去!”苏淮看着被叫起的女生皱了皱眉。他对这个女孩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初一下学期，苏淮正坐在教室里用红笔订正作业，写着写着发现红笔芯已经到了尽头，再也写不出字了。他轻轻啧了一声，红笔放到一边，侧身往文慕珩的方向靠了靠。“有多的红笔芯吗，笔没墨了。”“你看我是需要用笔写字的人吗?”
“……那还真不是。算了。”
教室前的时钟指向六点。苏淮余光瞥见外面父亲的身影，跟出去来到办公室，打开桌上的饭盒，里面是母亲做的咖喱土豆牛肉和红烧茄子肉沫。
初二已经开始忙碌，回家吃饭的时间都不想浪费，于是苏淮的晚餐都由父亲带到学校，在办公室里解决。
苏淮扒拉完饭回到教室时，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一根红笔芯，还未拆封，好端端地装在透明包装里。
“这是谁的红笔芯啊?放错位置了。”
前排一个姑娘走下来，脸颊红红的，低垂着眉眼。“没有放错……走之前无意间听到你说红笔没墨了，吃饭的时候刚好路过文具店，就……”
“啊，谢谢，麻烦你了。”苏淮朝她勾了勾嘴角，女孩捂住脸笑着跑开了。
世界真好笑。相交几载的朋友会轻易消失在一个人的生活中，匆匆一瞥邂逅的过客却将他的需求铭记在心。想来也怪讽刺的。
“诶，她是不是哭了啊?”“跟咱们没关系，别管她，待会被迁怒了有你受的。”窃窃私语传到苏淮耳中。
没办法，女生哭总得有人哄吧。何况苏淮还欠她一根红笔芯的人情。小姑娘挺善良的，估计是看周知云在后面站着有点担心，偏偏撞老师枪口上，杀鸡儆猴。
这么想着，苏淮把手伸到文慕珩眼前，朝文慕珩书包里放纸巾的方向撇了撇嘴，文慕珩秒懂，抽出几张纸巾递到苏淮手中，上着课也不忘吐槽:“淮哥，你看到这些纸了吗?”苏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都是包装袋吗?没纸。”
“是没纸，你只能看到这么多包装袋，实不相瞒，都是你用的。”
“介意?明天买了还你就是。”
“不介意不介意，只是想说，下次用纸，自己拿，不用问我。顺便提醒一下，这包纸快没了。”
“我的问题，但我不改。”
苏淮面不改色地带着书走到了教室后面，直接站在女生旁边，手中的纸巾轻轻抖落到女孩手背上，又拍了拍她的课本，以示安慰。接着走到周知云身边，也在他胳膊上轻轻顺了一下，像是安抚炸毛的小朋友。
虽然13班一直有想睡觉的同学自觉往后面站的传统，但不知道地理老师会不会觉得此时此刻这种场景下这样做是对他的挑衅。所幸老师可能也察觉到了今天的失态，没再多说什么。
趁地理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苏淮站回中间位置，双手捧着课本，跟上老师的思维，却又忍不住思绪跑到远处的英国。
时差啊。
是隔得多远才会有这么大的时差。
以前解秋言在深圳，苏淮在柳台。他们跨越地域产生联系。
现在一个在英伦，一个仍在柳台。他们之间除了地域，多了时差和视野。一个着眼全球纵观上下，一个囿于四中，来还将在此度过一年半的光阴。这就注定了不会成为同一路人。同路人尚且未必能走到最后，何况本就不同路的两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