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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玻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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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绕过几条街,凌渺终于停了下来。跟着的内卫抬头一看,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匾额上写着金光闪闪两个大字,金家。
大燕皇商实力最为雄厚之一的金家,主营丝织和玩器,他想要找金家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不知道一件事,这金家的金是大燕的金,金家即是皇商,也是内卫。这算什么,自投罗网。
凌渺站在金家大门前,不动声色地把领口略微扯松了些,微微散落一点发丝,摸摸自己手脸,在这寒风中站了一会儿,已显得有些冰凉。
他这才上前,扣响了面前的侧门,咚咚咚,三下,再三下。过了良久,门才打开,一个小厮从打开一小条门缝里探出头来。
看到他明显吃了一惊,急忙凌渺请了进去,“凌公子,您怎么一个人来了,快请进来避避风,我这就通知二少爷过来接您。”
说着,他就快步离去。没过多时,金明就匆匆赶来,一见面色苍白的凌渺只觉忧心如焚,“缈儿,你怎么深夜独自前来了,你的侍从呢?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呢?”
凌渺抬头,出神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眼中似乎揉碎了星辰,满溢的温柔让他……不,即使再这么柔情似海,他的样貌也实在是太过普通,普通到扔到人堆里几乎都要将他彻底忽略。
似是感觉到他的停顿,金明更是焦急了几分,揽住了凌渺纤细的身子,“缈儿,外面天寒,你快跟我先去屋里暖和暖和。”凌渺只低着头,跟着他往里走。
为了方便外出,金明特意把自己的院子换到靠近侧门的地方,不过几步功夫,他们就回到了温暖的室内。
一进门,先把人安置在软榻上,金明就忙活开了,一会儿吩咐人去煮姜汤,一会儿取了手炉,不忘用被子将他裹得严实。做完这些,他才有功夫坐下,仔细地看凌渺,“缈儿,你有什么事,坐这儿和我慢慢说,只要我能做的,无有不能的。”
这大概就是备胎的最高境界吧,无需多言,自己完成一切自我攻略。
享受着金明为自己忙得团团转,凌渺心中有一丝隐秘的满足,看,白日差点翻车怎么了,依然有人为他发狂。“金大哥,缈儿突然发现了姨娘留给我的遗物,好像非同寻常。所以,我急忙赶来给你看看。”
他正要从袖中拿出一物,金明急忙按住了他,“缈儿,既然是你姨娘的遗物,你不应该给我看,自己留着便是。”
“可这份遗物,靠缈儿一个人不能成事,还忘金大哥能够援手。”他挣扎从塌上起来,作势欲拜。
可金明心中有些顾虑,他需要为凌渺多考虑一些,“只是缈儿,你的姨娘也是凌家的人,我若是插手,于理不合。”
“可是……”凌渺的脸上满是哀伤,整个人脆弱地仿佛要被缝吹散,“可是,金大哥,若是我真的给了那府里的人,怕是什么都不会给我留下了。金大哥,我求你帮帮我,让我有些银钱能够傍身。这样,即使某一天,缈儿在那个府里没有了活路,也还有一点退路。”
金明怎么忍心呢?他终是答应了,“缈儿,你拿出来给我看看,若是可以,我定会全力助你。”心中却是早已有了决定,即使这个一文不值,也定要给他千金。
“金大哥!”一时两人忘情相拥。
凌渺强忍着自己的不耐,又挤出了两行清泪。把袖口拿出的几张纸递了过去,“金大哥,缈儿这就将自己的全副身家交予你了。”
烛火正旺,金明对着蜡烛仔细研究起面前的这几张纸,越看他越心惊,“这是……这是琉璃的改进方子!”
金明大骇,几乎站不住,但他还是忍耐着自己的激动,“缈儿,你知道这是一副怎样的方子吗?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缈儿你对我的信任,为兄定不会辜负!”
他越说越觉得热血沸腾,靠这个方子,他定然能在金家占据一席之地。而这些都将是渺儿给他带来的,不由得,他看着凌渺的眼神更加炽热,深情地唤着他的名字,“渺儿,你的这番深情厚谊,叫为兄如何报答?”
而他只是低垂着头,半是羞涩,“金大哥,在渺儿心中,你就是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所有缈儿将自己的一切全都托付给你。”
“缈儿——”金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将凌渺抱紧,“缈儿,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我,金明此生定不负你!”
脉脉温情在他们之间流动,任谁来看都是一对有情人互诉衷肠。只是一切阴谋算计都掩埋在这月色之下。或许是有人不想懂。
他们依依不舍地温存了一会儿,金明骤然惊醒,“缈儿,你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若是被你嫡母知道,不知道会使什么招来对付你。我现在就打发人送你回去。”
夜渐渐亮起,一如金明此时的心情,他忍不住再去摸一摸自己袖中的那几张纸,这就是他翻身的希望。
他脸上泛着喜悦未褪的潮红,忽然,他僵住了,不知何时,他的院子前面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今晚极力想要躲避的人,竟然一个不落地全都站在他的面前。
“父亲,大哥……”金明只觉得喉咙堵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他这副战战兢兢的作态,更是让金锦看不上,他本对小娘养大的东西并不任何偏见,不过是一点子铺子,平平安安送他一个前程又有何妨,可人不应该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还自以为聪明绝顶。
“走。”金锦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身后的家丁不由分说直接把金明拖到了祠堂,然后沉默地退下,把祠堂门严实地关上。这个世界瞬间安静了,在这烛火煌煌的祠堂里,金明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恐惧。
他仿佛这时候才终于回忆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日前,他的父亲刚刚警告过他,绝对不能和凌渺有任何的往来,可他竟然将这一点全都忘之脑后。在这密密麻麻的灵位之前,他迟来的泛起了一丝后悔。
只是,他的脑子也只能支撑他到这里了,金明不知从哪生出的一股勇气,大喝道 ;“父亲,你为什么总是看不上我,虽然大哥先出生,可我也是每一天都在努力,想要努力帮忙打理家里的家业。可是,父亲,你为什么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语气之悲愤真是让人潸然泪下,若不是金锦也身在其中,他甚至都想要鼓掌了。
“真是精彩。”金锦揪起自己弟弟的头,仔细打量这张普通的但又布满野心的脸,果然还是和以前一般,一眼就能被轻易看透,真是索然无味,“因为你蠢呐。一个蠢人怎么可能接下家里的家业呢?”
他的手犹如铁钳一般牢牢地锁住金明,单手就将金明举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抖了抖便找到了金明费尽心思藏着的几张纸。“琉璃技艺改进,这就是你得意忘形的理由?”
金锦随手将他丢开,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一根又一根,“爹,把他关起来吧,关上一阵子,等到时机成熟,他或许还有用。”
“你们凭什么关我,为什么?”金明不甘地嘶吼,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刚刚他马上就能到达人生的巅峰,现在却又转瞬成镜花水月。他忍不住诘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难道我不能拿着这个方子吗?凭什么你们能够说夺走就夺走,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金海深深地看了自己二儿子一眼,满是沟壑纵横的脸上只有不解,问自己的大儿子,“他之前有这么蠢吗?”
“虽然蠢,但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金海了然,和那个姓凌的庶子在一起果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之前那个易家的,周家的,都快要成为满京城的笑话了,哪户人家敢和他们结亲?没想到啊,下一个痴情种居然是出在自己家里,真是家门不幸。更可笑的是,他把别人当做心尖尖,别人把他当做冤大头。
思及此处,他提点了自己大儿子一二,“尽快给你二弟寻个妾,不拘什么出身,只要头脑清明,有些手段管得住人就成,让他尽快留个后,我也算是给他姨娘有个交代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厚重的祠堂大门在金明眼前缓缓关上,此后他就要暂时在这祠堂之中过活了,让他在列祖列宗面前待着,许是祖宗保佑,能让他清醒一二呢。
金锦一拿到那几张纸就转交给了府内等候的内卫,最多半个时辰,这些便会原原本本地放在陛下案头。
“爹,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金锦仍有一丝担忧,虽然他们金家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但他无比清楚,他们现在的一切荣华全都仰仗陛下的恩赐,若他们不够听话,明日他们就是阶下囚,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