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迷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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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宇破旧，江渚方才一进庙门就发现院里随处可见拆下的废弃窗框，堆积的蒲垫桌凳，但供奉鬼神的正殿里却是打扫得干净，香案上摆放的供果也不见腐烂的痕迹，可见这个曾祥倒是个虔诚的拜神人。
江渚怀着心思双手合十，不实诚地拜拜身，并佯装好奇地扫视过周围，等确定暂时没有什么异样，便又举起“指示牌”，闲聊似的说:“老人家，我看受惊人员资料上，您姓曾，都已经是近千岁的老寿星了，这阴间可少有一千魂寿的人，您是不是有什么独门长寿秘籍，或者您祖上人入阴间后也都有千年寿命，祖传长寿?”
这番话没有使曾祥面起波澜，他瞥了眼江渚身前的屏幕，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往炉鼎里插焚香。
就在这时，江渚放下平板，别有深意地开口:“我看有书上记载，五千多年前，风岚国的将军也姓曾……”
此话一出，曾祥身子明显一震，手里的焚香也折断一炷。
江渚见状，轻笑一声说:“看来老人家的听力也不是资料上写的这么差，那我们交流就方便了，我刚说的这位曾将军，五千年前可是手持神兵，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瞧您听到这位将军时的反应……难不成，您老人家祖上与这位将军有渊源，您因是武将后人，所以魂体素质格外好，活到了一千岁?”
曾祥仍维持着插香的姿势，神色紧张地看了眼那盏点燃的供灯，没有转身。
“既然您也听说过风岚国的曾将军，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另外一个人……”江渚盯紧曾祥背影，故意放慢语速，“他叫，灼南。”
听到这个束缚自己一辈子的名字，曾祥闭了闭眼，待缓褪眸子里的恐惧后，转过身看着江渚一对不掺邪气的明眸，突然沙哑着嗓子开口:“你料想得没错，阴间古城的符咒确实是我布设下的，我利用工作之便，在城门上留下封锁住游客的禁魂咒，灵魂大礼包里的咒符也是我准备好的，用以转移阳间的噬魂鬼，还有归西路七十四号的古戒在我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做这些，只为打开无间鬼蜮，放出灼南。”
江渚因仿古城一案怀疑曾祥，但他没想到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让曾祥说出真相，只不过这个曾祥就只是个普通的老鬼，走路都不利索，如果没有帮凶与他里应外合，他根本不可能谋划这一切，可现下曾祥对一切都供认不讳，倒让江渚一时猜不透曾祥的意图。
然而曾祥却对江渚拜访旧庙的目的一清二楚，他没有等江渚追问下一句，继续自顾自地说:“你刚才提到的那位曾将军，年少时身历战乱，被巫师灼南救下一命，灼南赐他一把刀，后来他依着这把刀战无不胜，做了护国将军，他奉灼南为神灵，并为报恩，愿意血祭长刀，以命起誓，世代效忠灼南，而灼南则答应护佑他后人，只是他没想到，他手里的那把刀是充满邪性的鬼刀，他只要拿起这把刀便只剩屠戮，从杀敌到屠城，风岚国君仰仗他，但也畏惧他，他拥有无上的权力，甚至可以控制整个风岚国，他听从灼南的话，利用权势替灼南在风岚国各处留下所谓祈福的符文。”
曾祥说着，看向那座亦鬼亦神的塑像，眨眼之间，眼里竟萌生过说不出口的恐惧和无助，“可那并不是祈福驱邪的符文，而是将所有风岚国人送入地狱的诡咒，或许中元节那日他也吓坏了，他逃到了曾去过一次的鬼门关，他哪里知道，从他血染鬼刀发誓的那一日，或者从他第一次握住鬼刀开始，他已经是活在地狱里的人，是被诅咒的人，他不能反抗灼南的要求，更没想到那日的鬼门关竟比风岚国还要可怖，他必须听从灼南的命令，在恶鬼肆虐的鬼门关带走了一块碎裂的石头，后将石头分割成四块，送到四处阴森森的死域，等他死后，他的后人也要承受诅咒，继续为四块鬼石寻找死气浓烈的地方，世世代代以死气供养鬼石，直到将鬼石送到无间鬼蜮。”
“听你这样一说……”沉默片刻，江渚思量过曾祥的话，狐疑地眯了眯眼，“你也是曾家受诅咒的后人？你们为灼南办事，那你们一家子都挺厉害呀，既能煽动野鬼为得长生不择手段，又能调动阴间寻找魂石碎片的积极性，还能四处神鬼不知地画咒符，毁证据，对了，你们还能操纵噬魂鬼，连会画符的彭老都忌惮的怪物，你们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不过你不是无亲无故吗，灼南只依靠你一人就能办成这么多事?那您老人家工作效率挺高啊，还能阴阳两地随时出入，着实让我佩服。”
曾祥听出江渚不相信他，他又看了眼供灯，没有过多解释地说了一句:“曾家世代听从灼南，他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江渚原以为这只是一句表忠心的话，但这时，打盹儿的鼠哥迷瞪着眼，瞎问了一句:“任何时候吗？”
迟疑一瞬，曾祥应声:“任何时候……”
江渚将这四个字复述一遍，转而惊变了脸色，他眼神惶恐地掠过曾祥平静的面容，接着后背发凉地望向那座低眉垂目的鬼神像。
如果灼南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摆布曾家人，那曾祥刚才说得每一句话，便有可能都是灼南安排好的。灼南让他们以为自己发现了鬼神的秘密，却不想，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鬼神故意施舍给他们，然后悄无声息地目睹他们走进鬼神安排的迷障。
曾家人没办法挣脱灼南的操纵，而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可灼南被镇在无间鬼蜮，他无论有多大的本事都不可能未卜先知地操纵这一切，除非，无间鬼蜮里困住的人……不是灼南……
江渚不敢再继续思忖下去，他收敛不安的眸色，问曾祥:“你告诉我这些，是打算放下屠刀，将你手里的那块碎片交出来吗？可你如果不再为灼南办事，你说的诅咒难道能放过你?”
曾祥没有答声，他颤巍巍地捧起供灯，虔诚地望着那座不悲不喜的神像，然后低下头，随着眸子里悦动的烛火，似喜含悲地说:“引魂铃就要响了……我迷路了一辈子，不知道引魂铃又会把我带到哪儿里去……”
话音落，映在曾祥眼里的灯芯忽然像炽燃的烈火般，烧烬了曾祥这些年眼中的迷雾，他瞪起格外清醒的眸子，十指捏紧眼前的供灯，发狠地将其摔在地上。
那两个在院内等待的鬼员听到一声脆响，下意识握紧保命装备的同时，慌忙跑进了正殿。
此时，犹如缎面的山雾似是又叠加了几层，沉甸甸地滞留在山间，让人拨不开也理不清。
山脚下，守在车内的鬼员看着糊住车玻璃的浓雾，警惕地抄起武器，草木皆兵地留意着浓雾里的动静。
等确信周围没有异常后，鬼员才沉沉舒了口气，揉了揉僵疼的脖子。
然而就在他转动脖子的瞬间，突然站在车窗外的鬼当即吓得他举起了装备。但下一瞬他便如释重负地放下手里的武器，一边没好气地低骂一句，一边下车见这个穿着治安部工作服的“鬼员”。
“兄弟，我说，咱能别像个鬼一样杵这儿吗，怪吓……啊！！”
来人抬头的瞬间，咧到耳根的血嘴尖牙犹如掀起的滔天巨浪，猛地冲击过鬼员骤缩的瞳孔，而这时，山上忽然砸下一声巨响，震得这些听力极好的噬魂怪物缩了缩脖子。
守车的鬼员好歹是冥法司的鬼，心理素质够强，他当即稳住哆嗦的手脚，趁噬魂鬼愣神的一瞬，快速绰起车里的装备，与两三个装成治安部鬼员的噬魂鬼干了起来。
“轰！”
爆裂的冲击似一把无形的斧锤，重重砸在江渚背上，江渚根本没办法抵抗，硬生生被推飞了出去。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想到，摔碎供灯的曾祥会被脚下突现的咒文卷入炽烈的火焰里。而且火势转瞬滔天，江渚惊愕之下，还没来得及退出正殿，刹那之间，墙体上蔓延的火焰纹路便将整个正殿炸成了废墟。
爆炸袭来的时候，江渚转身将鼠哥投掷出去的同时，反应极快地推开了那两个闯入的鬼员，而自己则因后背受到暴击，昏迷了许久才勉强睁开眼睛。
不过人虽醒了，但江渚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他在人鼠混杂的呼喊声中僵愣了一会儿，然后转眸觑过庙宇，直到那裹挟着浓烟的火焰灼涌进他眼里，并猛地刺痛过他神经，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很快，大火便毫不留情地吞噬掉整座庙宇，将绛紫色的夜幕洇染成了骇人的血红色。
鼠哥一看江渚除了眼神有些呆滞，胳膊腿尚还完好，于是暂且松开紧绷的心弦，长舒一口气说:“祖宗嗳，你没事就好，这山上火势这么猛，而且我感觉到山风里有很浓的死气，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治安部一群鬼还在山下巡查，说不定很快就能爬上来，其他事交给他们吧。”
听到鼠哥这番警醒，江渚缓了缓万千纠缠的思绪，又看了看那两个余悸未消的鬼员，思忖片刻说:“回冥法司。”
下山的时间明显缩短。江渚后背虽然灼热发痛，可曾祥的死让他慌乱了心神，他隐隐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将在恶鬼的耳目之下，莫名的恐惧感惹得他想立刻逃开。
然而等他们快要走到山脚时，江渚忽地止住了脚步，神色也愈发凝重，并让鬼员留意周围的动静。
山上发生火灾，就算山雾遮挡了火光，但治安部留守的鬼员就在附近，不可能听不到爆炸的声响，可他们一路走到山脚，四周却犹如一潭死寂的水，听不到任何声音。
“小渚……”
就在江渚心觉诧异时，鼠哥又疑神疑鬼地吓唬一句，“我怎么又觉得咱不应该下山，因为这山下的死气怎么比山上还浓呢？要不……咱们再爬上去?”
江渚听到这自乱阵脚的耗子音，熟练地揪住耗子尾巴，然后二话不说，将手里这个准备临阵脱逃的大肥耗子扔了出去，并嘱咐一句:“你去探探。”
鼠哥拍拍摔疼的屁股，边捂着老腰往前磨蹭，边低声骂江渚:“不孝子孙！大逆不道！欺师灭鼠！不听耗子言，吃亏……”
“在眼前”三个字还没脱口，鼠哥一脑门便如磕在了一只腾飞的鞋底上，往后翻滚了好几圈才死不瞑目的趴下。
而那个守车的鬼员没想到后有追赶的噬魂鬼，前有拦路的绊脚耗子，他早已被噬魂鬼缠斗得心身俱疲，现下被脚下的鼠哥一绊，当场趴在了江渚他们面前，紧接着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出口，便昏死了过去。
不过江渚根本不需要鬼员反应什么情况，单凭突然闯进他们视野的两个穿得有模有样的噬魂鬼，江渚也料到发生了什么要命的大事。
所幸三对一的胜算比一对三要大，守车的鬼员已经拼死除掉了一个噬魂鬼，剩下的两个对于江渚来说，就算没有保命的灵箭，他们也能让这俩噬魂鬼化为灰烬。
“江灵侦，它们怎么穿着治安部的衣服?！”
噬魂鬼虽然除了，但诡异的气氛始终笼罩在山林里。江渚听着鬼员的问语，惊恐地看着这些遗留在地上的衣物碎片，蓦地记起浮三说过是治安部在看守四方门界，而曾泉白日的时候刚说过，他们治安部今晚还要为接送新魂的送灵车保驾引路。
想到此处，江渚倏地一惊，开口问:“今晚的送灵车什么时候入阴间?”
鬼员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赶紧找个有信号的地方，通知冥法司和治安部，今晚所有的送灵车都不许入阴间！”
江渚几乎是怒吼着说完这句话，然后随脚翘起躺平的鼠哥，将鼠哥提起来后，匆忙进了一辆鬼车，向着东域门界方向飙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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