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 ...
-
（番外）
我梦到锦余了。
梦里的锦余，是一所环境极其恶劣的孤儿院里的孤儿。
而梦里的我，住在他的身体里。
小时候的锦余有种雌雄莫辨的、清秀的漂亮。身材纤瘦，要比同龄的孩子小了一两圈，瓷娃娃一样看起来病怏怏的很好欺负。
而实际上，他真的总是被孤儿院里的小恶霸们欺负。
他们说他娘炮，说他长得不伦不类。
他们抢他为数不多的食物、玩具，撕毁他画的画，捏坏他叠的小金鱼。
他们还孤立锦余，威胁其他孩子不许和锦余交朋友，谁和锦余交朋友就揍谁。
渐渐的，锦余成了所有孩子嘴里的娘炮、不伦不类。
锦余也曾反抗过，但反抗的结果是一顿更加恶劣的殴打。
他无法将这些事告诉任何人，因为孤儿院只保证孩子们最低的生活标准。
打架在孤儿院里是被允许的，只要不打死人或重伤人，没人会理一群小鬼。
所以，没人在乎他，没人保护他。
他伤痕累累的孤零零的一个人，没人陪伴他，没人爱着他。
无数个冰冷的夜里，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他饿着肚子，用单薄的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的身体裹起来。手里握着好几只被捏烂的纸金鱼，哽咽着流泪，直到昏睡过去。
这样的黑夜真的很冷很冷，我在他的身体里看着一切的发生，愤怒和仇恨将我淹没。我只想暴起把这几个畜生活活掐死，就像他们掐坏他的纸金鱼一样。
可我做不到。
我只是他大脑中一个有了独立思想的脑细胞而已。
除了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我无能为力。当然，他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最后，一遍遍伴随着他没有尽头的噩梦，在没有一丝热源的冰冷里渐渐昏睡。
这种日子，持续了好久。
直到有一天，有一位慈善家来孤儿院看望孩子们。
他笑着送了每个孩子一条漂亮的金鱼。
锦余也得到了一条金鱼。
一条非常漂亮的通体艳红的蝶尾金鱼。
或许是因为名字和“金鱼”谐音，锦余一直很喜欢这种柔弱却美丽的生物，每次折纸都要折小金鱼。
这条蝶尾金鱼的到来，对锦余而言无疑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锦余笑了。
他真的很少笑的。
心脏里流淌过一股股暖意。
这种暖意是我从来没感受过的，我想他的笑容会是最温柔的风景。
但好景不长，小蝶尾死掉了。
就在当天晚上。
恶霸们又来了。
如同一只只带着丑恶面孔的脏猫。
它们打了锦余一顿，从锦余的怀里抢走了鱼缸。然后把蝶尾金鱼从鱼缸里倒在地上，在锦余面前用刀子割断了金鱼蝶翼型的漂亮鱼尾，在金鱼身上留下一道道刀痕。
锦余被两只脏猫按在地上，他频死般挣扎着，哭诉着，央求它们放过小蝶尾。
但这些脏猫却像被锦余的哭声刺激到了，更加残暴地虐待起蝶尾金鱼。
蝶尾金鱼是一种很脆弱的生命，很快就冰冷了身体，没了生息。
我看着这一切，发疯了。
我在锦余的身体里疯狂冲撞着想要出来，我要杀了这群畜牲——
但我没能成功。
我没成功……
最后，只能和锦余一起看着，看着蝶尾金鱼娇小的身体被这群脏猫用刀子割成碎块呢。
莫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将我吞噬。
与此同时，我也感受到锦余心中支离破碎的坝堤瞬间崩塌。
顷刻间，痛苦与绝望汇成的滔天洪水，汹涌澎湃地席卷淹没了整个天地。
脏猫们走了。
只留下看不出原样的蝶尾金鱼，在满是灰尘的肮脏的地面上。
锦余爬了过去，把血肉模糊的金鱼拾起，一块块捧在手心里。
一只黧黑透红的眼珠混在血肉里，一眨不眨地盯着锦余。
锦余全身颤抖着，崩溃了。
他看着那只眼睛，坐在冰冷的地上哭了整整一夜。
我住在他的身体里，感受着他的全部情绪。
锦余也是一条的蝶尾金鱼。
他的美丽与温柔都太脆弱。
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保护他呢？
直到黑夜过去，他才捧着死去的金鱼蹒跚地站起身，迈开早已发麻僵冷的双腿走进后院里，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把金鱼埋进去。
从那以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哭了。
随着蝶尾金鱼一同被埋在的，是那个会哭的、会委屈的锦余。
哭泣和央求是最无用的挣扎，锦余明白了这个道理。
渐渐的，锦余学会了逆来顺受，把默不作声当成习惯。
没人在乎他，没人保护他，没人陪伴他，没人爱着他。
他便把自己封锁起来，常年与孤独为伴。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如果想逃离这个地狱，最好的办法便是离开孤儿院。
离开孤儿院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在十四岁之前被领养，二是通过学习考上一所高校。
锦余选择了后者。
因为自我封闭的性格，没人愿意收养他。
而我一直住在他的身体里，默默地看着他。
我曾无数次想告诉他。
现在的我还不够强大，你可以等等我吗？等我来到你身边，在乎你，保护你，陪伴你，爱着你。
但我没想到，等待的过程会那么久。
久到那些脏猫都觉得欺负一个冷漠的哑巴太无趣；久到很多孩子都被领养，新来的孩子想和他做朋友，却被早已自我封闭的他所忽视。
久到他独孤地走过了黑暗凄惨的童年，考上了唯一一所可以免学费的高校；久到他为了保证前十的成绩囊萤映雪，却还要无时不刻的被贵族子弟们孤立和欺凌。
十三年啊……
我看着他一路负伤走过来，却又不知他是如何走来的。
伤痕累累，千疮百孔。
苦痛难言，梦魇缠身。
他早已不愿再相信任何人，也不愿与任何人待在一起。
他的世界是黑色的，充斥着无边的玄冰与断崖，永远都等不到一缕可以驱散黧黑暗夜的晨光，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上，也永远淌不出一滩温热的春水，开不出一朵带着淡淡芳香的野花。
十三年啊……
我都没能让他感知到我的存在。
而令我更没想到的是，原来孤儿院并不是地狱。
孤儿院仅仅只是恶意萌发的开端。
这个社会的秩序和治安并不和平，法律更多维护的是权威，而不是人民。
锦余考上的这所录取分数线极高的高等学校，又被称为贵族学校。
顾名思义，除了真正成绩出类拔萃的学生之外，这里也有许多不靠成绩，靠家事背景钱砸进来的富家子弟。
所以在这个学校里，穷人是被歧视的。
贫穷的孤儿更不用多说。
锦余又被孤立了。
孤儿院的脏猫不欺负他了，学校里的贵族白猫和黄鸟开始欺负他。
但锦余从小就被欺负惯了，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它们的霸凌。
他的班主任是知道这件事的，但碍于猫和鸟的家庭背景，只要不整出什么大事，从来都是默不作声。
甚至有的时候，班主任为了迎合它们，还会区别对待，故意对锦余很严格。
就像一条冷血无情的蛇。
不能够说话的蝶尾金鱼，就这样被它们欺负玩弄。
就这样，锦余宁愿打好几份工去出租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小屋，也不愿意在学校里住宿。尽管冬天来临时，这间漏风的小破屋甚至还没有打工的网吧里暖和。
但出租屋是安全的，那是他的庇护所。
只有在这个庇护所里，他才可以有自我慰勉和喘息的时间。
当然，他也可以在这个庇护所里，回忆起他小时候所喜爱的事物。
金鱼。
养一条蝶尾金鱼吧。
锦余孤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自我做主的能力，不能再继续孤独下去了。
他感知不到我，没关系的。
那就养一条小蝶尾替我陪着他吧。
这次，我们一定会保护好这条小生命。
绝对不会再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