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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Chapter 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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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沈清梨醒得比时逾白早。他还睡着,眉间略紧,左手搭在她肩侧,像是梦里也在确认她的存在。
阳光斜斜照在床沿,落在他的发尖。白发在清晨光里带出一点柔光,沈清梨伸手轻轻拨开几缕落在他眼角的碎发。
他没睁眼,却低声问:“你醒了?”
“嗯。”
“再睡会儿?”
沈清梨摇头,在他肩窝处蹭了一下:“我要回去弄点材料。”
“那我等你。”他说。
她下楼前回头看他一眼,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两人的故事就像是还没开始被谁讲述的章节,可现实不等人翻页,只能由她自己来写这个故事了。
十一点十五分,她在毛线店柜台扫完一盒三色绒线,手机跳出推送:【城市文化频道×特别企划
《身体的名字》正式嘉宾阵容公布,造形与感知:沈清梨×时逾白,从沉默偶娃到沉默运动员】
下方是一张对照海报:左侧是偶娃放大的背影剪影,右侧是他在训练中侧扑的瞬间截帧。两人之间用一段话相连:“她做的偶娃不用眼睛,他比赛时也看不见。但他们都在教我们:不说话的人,也能拥有最深的表达。”
热搜词条已挂上:“#偶娃原型真人曝光 #情绪叙事新CP” 她盯着那段文案看了整整一分钟,连毛线店店员叫她“结算好了,下一位”都没听见。
她知道这是江直之前提到的节目,沈清梨也知道他们都没签字、没确认、没出面。但这一刻,他们已经被“故事化”。
她打开微博,果然节目组已经发出预告短片,其中一帧,是她当时不小心露出的工作室镜头,桌上那只“偶娃”正被放进包装盒。
弹幕写着:
“这是爱情感知器吧!”
“啊啊啊,我不管,这就是官宣了!”
沈清梨关掉手机,站在便利店门口,没动,风吹得招牌吱呀响。她忽然觉得——比被误解更可怕的,是他们把你写进了他们的剧本,却不给你一句“要不要演”,而是直接安排了上映。
她没有回楼上,而是拐进了那条她平时散步的小街,走进了那家她曾说“以后办展可以在这”但一直没联系的独立书店。
她对店员说:“我想借你们一面墙。”
“做什么?”
她说:“发一个声明。”
“什么内容?”
她笑了一下,轻轻说:“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我们是什么,而是让他们知道——这不是你们的故事。”
……
苏还是在下午三点看到那面墙的。
她原本是路过那家独立书店,想进来找一本关于身体心理边界的摄影集。结果刚走到楼梯转角,就看到一整块原本挂摄影装帧的灰墙上,换成了新贴纸。
不规则裁切,手写笔迹,像一件没公开名字的作品。她走近读那几行字:“她是偶娃制作者,不是叙事生产者。她可以做出你能靠近的东西,不代表你能靠近她。她没邀请任何人站在她身边,她只是自己站在那儿。”
下方没有署名。只有三个图钉别住一张照片。照片是展览结束那天,她的偶娃人被打包那瞬间,她伸手按住布面的画面。
那只手,很稳,但没攥紧,苏还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江直发消息:【你看到她贴墙了吗?】
江直回得不快,【我看了。她没写他的名字。她在说话,但没叫他上台。】
苏还回复:【你觉得他会生气吗?】
江直隔了一会才答:【他要是还生气,那就不是他了。】
……
那天下午五点,沈清梨回家时,时逾白刚从训练回来。他还没换衣服,背靠着厨房门,左手拎着一瓶水,额角还有汗没擦干。
她开门时,他正好抬头,他们对视了一秒。
“你去哪了?”
“书店。”
“你贴了那面墙?”
“你看到了?”
“江直转给我了。”
她把钥匙放进抽屉,走进厨房,从他身边绕过去取水杯。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插手?”
“不是。”他语气平缓,“我觉得你是故意不写我名字。”
“你想我写吗?”
“我不确定。”
她倒水,杯口敲在桌边,声音清亮。
“我没写,”她轻声说,“是因为我不想你觉得你得回应我。”
时逾白没接话。
“那你呢?”她侧头,“你想站上来吗?”
时逾白静了一会儿,回答着,“我想。”
“那你什么时候想的?”
“当我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 他走进,站在沈清梨一侧。
“哪张?”
“你手放在偶娃上那张。”他低声说,“我想,我也想被你那样按住——不是展示,是收好。”
她抬眼看时逾白,厨房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热水缓慢灌进杯底的咕嘟声。
她轻声说:“你可以不上来。但我贴墙的时候,一直留了你能踩上来的位置。你可以,永远在我的身边。”
时逾白没答,只是走过来,把她手边的水杯接过去。
“那我上来了。”
……
摄影师关灯的时候,空气忽然像褪了色,采访结束了。两人没有牵手,也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坐在同一个灯光剪出的影子里,肩线隔着两拳距离,像是有意留白,又像是习惯彼此不去打扰。
最后一个问题,记者问得轻:“如果她是造形者,那你觉得你是被造出来的人吗?”
时逾白没立刻答,只是盯着镜头片刻,低声说:“我觉得她做的不是我,是她看见我那一刻的自己。”
没有人再追问。
光灭了。拍摄结束,沈清梨站起来,去拿外套。他正整理耳麦,动作缓慢,她没催他。
“你说那句话,是准备好的吗?”她问。
“没有。” 时逾白回答的真情实意。
“但你说得很像准备好的话。” 沈清梨忍不住笑着。
“可能是因为我说了很多遍。”
“很多遍?” 沈清梨又问了一次。
“在心里。”他说,“在你靠近我、但还没说你看见我的时候。”
她没笑,只是轻轻问:“那你现在觉得我认得你了吗?”
时逾白看她一眼,说道:“我觉得你认得我,甚至在我自己还没确定我是谁的时候。”
外头风大,他们走到摄影棚门口,她披上外套,没系扣。时逾白抬手,帮她拉上,顺着那条线,把她往自己身边轻轻拉近,没有碰到,也没有避开。
“你不是说你怕影响我吗?”她低声问。
“我还是怕。”
“那你现在是不是影响我了?”
“我不确定。”
“那你要不要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
她转过头,看着时逾白。
“你现在回头看我们这段采访,”她轻声说,“你是不是只在意我听见了你说的?”
时逾白盯着她眼睛,没移开。
“是。”
“那就够了。”
……
时逾白和沈清梨一起走出门,夜色淡,风不冷。路灯照在地上,影子重叠,她的那一束略短,却贴得刚好。像他们说了很多次还没说出口的关系:不是需要谁说破,而是已经走在一起了。
采访播出三小时后,微博热搜出现一个新词条:
【#偶娃情绪叙事# “她说她不解释,但她做的每一个偶人都像是在构建一种情绪控制。” ——某自媒体博主评论】
沈清梨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字眼,但这次特别轻飘,却特别冷,她刚准备关掉界面,江直的信息就来了:【别看评论。】
她回了一个“嗯”,然后关掉屏幕。
时逾白没有转发那期采访,也没有回应任何问题。他只发了一张照片——偶娃展厅里那只偶娃被打包的瞬间,无文字,无标签。
那天晚上她没发消息,时逾白却敲了她家门。
“你看到那句话了吧。”她问。
“看到了。”
“你怎么不回他们?”
“我没什么想澄清的。”
“你不是怕他们误解我吗?”
时逾白停了一下:“我怕。但你也没解释我。”
她怔住。
“你是不是也怕我会被别人贴上你的标签?”
沈清梨没有答,时逾白靠近一步,站到她厨房门口,刚好挡住那束顶灯打下来的光。
“如果你是怕我不肯出来,那我已经在出来的路上。”
“可你不快。” 沈清梨喃喃自语一般。
“你要我快一点?”
她看着时逾白,没有往后退。
时逾白说:“你要我现在就说,我是你的人,也可以。”
“你现在说,我也不信。”
“你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不是在靠近我,你是在靠近那些说你应该靠近我的声音。”
他没笑,只轻声说了一句:“那我现在靠近你,你看着我。”
他往前一步,手撑在她身侧的厨房台面上,两人之间只剩十几厘米。
“你现在推开我,我就不说这句话。”时逾白说,“但如果你不推开我,我就会一直靠近。”
沈清梨没动。
时逾白低下头,声音更低:“你知道我很久以前就想贴近你。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借你发光。”
沈清梨抬眼,眼神淡得像湖底的光,“你贴近我,是我自己让你靠近的。”她说,“你不是借光,你是落光的地方。”
时逾白终于轻轻笑了下,手落下来,指尖擦过她腰侧,像是已经把她抱在怀里。
“那你现在还推不推?”
“我不推。”
“那我就继续。”
沈清梨没再说话,只往后一步,然后轻轻靠上他,动作小,却稳,那一刻,他们之间没有解释,但已经不再需要谁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