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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番外二 那个不为人知的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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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高二时起,我就没了爸妈。”
白蔚意识恍惚地坐在沙发上,说话时像在自言自语。
“我爸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出轨的,之后他跟我妈就离婚了,我上高中之后,有一天我妈突然跟我说,她找了个男朋友,要带我搬走,我的朋友、同学、老师,熟悉的一切都在那里,我不可能走,而且我也看不上她那个男朋友,就一直跟她耗着。
“一开始我妈跟我好话好说,说她多么多么爱我,到了新的地方会陪我一起适应,再交新的朋友,她的那个男朋友也会好好对我。我当时太小,竟然被她说动了一点,一激动把心里话全捅出去了,我跟她说我喜欢男的,她知道以后一句话没有再说,出去了,到第二天醒来,她和她的行李已经不在了。
“呵。”白蔚惨笑一声,“薛定谔的爱我。”
“她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也不想干,浑浑噩噩的,不想吃饭不想出门,但怕被别人发现,又不得不去上学,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我旷了一天课,跑到gay吧里,随便找了个人带回了家。
“那是我第一次跟人上床,还是跟一个连名字都没记住的人。我没有什么感觉,不难受也不舒服,整个人都很麻木。那时候我自暴自弃,他们越不想看我搞同性恋,我就越要搞给他们看,一边搞一边感觉我的人生毁了,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白蔚深吸一口气:“而这所有的开端,就是我爸出轨,他出了轨,和我妈离了婚,我妈一走,这个家就彻底散了,他们说跑就跑,重新去追求幸福生活,把我丢在原地,不管不问。”
“所以我到现在——”他咬紧牙关,“最恨的都是在感情里出轨的人。”
“对不起。”墨韩斯坦听出来白蔚这是在点他,一点架子也不端了,跟个棍子一样出在旁边,低着头,“我错了。白。”
白蔚红着眼睛,斜睨他一眼,问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你错哪儿了?”
“不该在没有厘清对云雾的感情时接受你的爱,不该在和你交往后还想着复活云雾。”墨韩斯坦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不该对你不忠,都是我的错。”
“那你打算怎么改?”胃里的酒意上头,白蔚开始晕乎得更厉害。
“停止研究项目,接受云雾的死亡,放下上一段感情,全心全意地爱你一个人。”墨韩斯坦的语气坚定的像要入党。
“呵。”白蔚冷不丁笑开一下,笑容又很快消失,整个人看上去飘飘欲仙,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他平时就比较注意自己的体态,即使是喝醉了,坐着时也挺直腰背。于是就这么坐着闭上了眼睛,如同打坐一般。
墨韩斯坦以为他是气没消完,不想搭理自己,再加上喝了太多酒想睡觉,也识趣地不再吭声,只这样在他身边陪着他就满足了。
良久,他以为白蔚睡着了,却又忽然听到幽幽一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没有骗你。”墨韩斯坦即答,“谈判桌之下,我从不说谎。”
“那你跟缘子说,那个什么狗屁项目,出资人是你的朋友。”白蔚冷冷一笑,“无中生友是吧?”
“彼时与他交流,也是一种谈判。”墨韩斯坦正儿八经地回答,“形式上没那么正式而已。”
白蔚又不说话了。
外面夜色深浓,不知道什么时间了。
他好困,可是又不想睡着,于是挪到床边的角落里,拿枕头垫在背后,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像仓鼠筑窝似地,缩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之前的事吗?”
“记得。”墨韩斯坦说。
人总是在回头看的瞬间,才恍然发觉时光荏苒,以为发生不久前的事,实际已经过了好几年。
那时候白蔚刚刚凭借几件不错的设计作品,在欧洲时尚界赢得了些小名气,接着又在某个比赛里拿了奖,事业上风生水起,引起了不少关注,同时也斩获了无数追求者。
只是那时他一心只想搞事业,没有谈恋爱的打算,都一一婉拒了。
某次业内的聚会,一个朋友问他:“听说XX最近在对你展开猛烈追求,我们白大帅哥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那个名字白蔚没有听清楚,大概是某个比较招桃花的家伙,也有可能给他送过花,只不过被他转手赠给了路边的垃圾桶。
白蔚当时只是笑笑,搭眼四下瞟了瞟,看到吧台前坐着个浓颜系的帅哥,正皱着眉与人交谈,光看侧脸就知道这人不是一般货色。
然后他就指着那个帅哥跟身旁的朋友说:“我只看得上那样的。”
他的朋友没戴眼镜,但如果戴的话,相信当时眼镜已经滑到下巴了。
“你没在开玩笑吧,白?!那可是墨韩斯坦!”
白蔚挑挑眉——墨韩斯坦,听说过,也在网上看到过,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的本人,竟然比屏幕里好看到一眼认不出来。
他怔怔地盯着那个男人,周围太过嘈杂,节奏感超强的音乐震得人心发慌。
“不是吧,白……”他朋友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真喜欢这样的?”
那边墨韩斯坦结束了会话,用法语跟对方道:“下次找我请不要再约这种地方,太吵。”
对方略带歉意地点头一笑。
他站起身,扯扯身上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的正装,转身走了出去。
助理在宾利旁站着等他,见人出来,立马拉开车门。
汽车启动后,助理开口道:“先生,您让我找的新的服装设计师资料已经整理完了,我将他们的简历都放在了后座,您可以看一下,挑选一位最满意的。”
墨韩斯坦应了一声,拿起手边的文件袋打开,里面放了五个不同的服装设计师的简历,内容格外详细。
他一个一个挨个看完,看到白蔚的那份时愣了一下:“亚洲人?”
助理解释道:“Z国人,最近风头很盛,能力也确实不低,我就将他加进来了。”
“单枪匹马在这里杀出一条路的亚洲人,确实不会简单到哪去。”墨韩斯坦说,“就他吧,约个时间见一面。”
“好的。”
灯火明灭,黑色的车身逐渐隐没在夜色里。
白蔚在酒吧玩够,和几个朋友道了别,便叫车准备回去。
到住处时已经将近凌晨了,尽管被酒精搞得迷迷糊糊,困得上下眼皮恨不得粘在一起,他还是强撑着精神做完了睡前护肤,才躺到床上去。
第二天一睁眼即是中午十二点,白蔚惯性地打开手机备忘录,看看最近的ddl还有几天时间,然后才猛然想起,最近没有工作了。没错,在时尚界叱咤了不到一个月,找他的订单量就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一个月忙到不分黑夜白昼,然后又开始了三天两头无所事事的状态,好在那一个月赚的钱,够他一年的开销了,所以他倒不着急,乐得清闲。
起床美美吃了个早餐,然后打开邮箱,准备看看有没有来破坏他美好假期的狗der。
“嚯,还真有。”白蔚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点开了右上角多了个小红点的收件箱。
邮件内容清晰明了,发件人是墨韩斯坦的助理,大意就是想要聘请他为私人服装设计师,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当面谈谈。
白蔚愣了一下,墨韩斯坦?怎么感觉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而后记忆遽然回笼,他猛地想起昨晚在酒吧和那个朋友的聊天内容。
墨韩斯坦?就是那个大帅哥?还有这等天上掉桃花的好事?
他马上回复一封邮件表示非常乐意,然后询问见面的时间地点。
对方很快发过来一个地址,问他下午有没有时间。于是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白蔚去了墨韩斯坦的公司,在一楼大厅等人领他上去。为了表示对这场面试的尊重,他特地穿了自己认为最好看的一套正装,庄严且端正地坐在那软到半个屁股都能陷下去的沙发上,一手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一手拿着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
“是白先生吧?”
白蔚抬起头,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立马扬起标准的微笑:“没错。”
“我是加西亚先生的秘书,来带您上楼。”
加西亚,墨韩斯坦的姓氏。平日里那些新闻里一般都只写他的名字,要不是白蔚来之前特地上网搜了一下,还真不知道他的姓是什么。
白蔚放下手里的咖啡和杂志,不急不缓地站起身:“好的,麻烦了。”
他被带到顶楼的一间办公室里,里面坐着一个F国人,不是墨韩斯坦本人。
“艾伯特先生,这位就是白先生。”
那个被称作艾伯特的F国人抬起头,跟白蔚对视一眼,扬起嘴角:“你好,我是加西亚先生的私人助理,您可以叫我艾伯特。”
白蔚笑着同他握手:“你好,叫我白就行。”
艾伯特点点头,请他坐下,开始谈工作上的事。具体过程大约就是先表达了一下对他的能力和天赋的赞赏和肯定,然后平铺直叙地讲了作为私人服装设计师的工作内容以及薪资。
墨韩斯坦这么大腕,钱自然是不会少给,这一点白蔚丝毫没有担心。
私人设计师,可不就相当于找到个长期饭碗嘛。
“当然,加西亚先生也是不愿埋没您的才华,如果有其他人想要找您,您只需要告知加西亚先生,他同意后也可以。”
白蔚挑了下眉,没想到这位老板考虑这么周到。
“那么白先生,您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
艾伯特话说一半,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白蔚和他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墨韩斯坦一言不发地踱步走进来,板着一张脸,深棕色的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面庞好像刀削斧凿过一样,眉眼深邃、鼻骨挺拔,只有相对较窄的面部轮廓和线条,能够证明他体内还有亚洲人的血统。
艾伯特站起来:“先生。”
白蔚蓦然无措,也跟着起身,看着墨韩斯坦也朝自己看过来。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白蔚半眯着眼,不知道目光落在何处,“我在想,卧槽,真不公平,凭什么这么有钱的人还能长这么伟大一张脸。”
他听见一声微弱的鼻息,听上去好像是这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笑了一下,但是他没有移动眼睛去看,口齿不清地又问了一句:“你当时看到我第一眼,想的是什么?”
“终于见到一个设计师不是浓妆艳抹出来的好看了。”墨韩斯坦说得极其认真,白蔚却倏然笑起来。
“你是不是对我们这行有什么刻板印象啊?”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懒洋洋地道,“行了,准许你坐床上来了。”
墨韩斯坦脱掉外套,在床边坐下。
他们原来住的那个房子的卧室,床是摆在中间的,白蔚新租的这个不一样,床巨大一张,占了整个房间的一半,三面靠墙,像是被围栏围起来一样。
“这个房子的床我看到第一眼就爱上了。”白蔚不知不觉又拖着话题跑远了,“房东也是个Z国人,这种布局在这里真不常见,你知道在我们那这叫什么吗?”
“不知道。”墨韩斯坦答。
“叫炕。”白蔚说完又笑起来,笑得肚子疼。
墨韩斯坦见他笑,也勾了勾嘴角。
“我有点冷,你过来抱着我一点。”白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讲。
墨韩斯坦没有多说什么,往里挪了挪,然后伸手将他揽在怀里,扯过被子盖上。
白蔚不怕冷,墨韩斯坦知道,毕竟是能在零下十几度的大街上穿着风衣溜达的主儿,这屋里还开着空调,再冷又能冷到哪里去呢,比寒冷更叫他不舒服的,是没有安全感。
他出席过无数种场合,接触过无数种人,早就练成了一眼能把人看穿的本事,在很早的时候,他就看出白蔚情绪不稳定、容易炸毛,不是脾气不好,是缺乏安全感。
只不过他一直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除了云雾,你还喜欢过别的什么人吗?”白蔚突然又开口。
“没有。”墨韩斯坦张了下唇。
“还挺专情的。”白蔚笑了一下,听不出这个笑是开心还是嘲讽,“不过我有什么资格介意这个呢,毕竟我也是有一只手数不过来的前任。”
他动了一下,发丝垂落下来遮住眼睛,被墨韩斯坦重新撩起来。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纵使是墨韩斯坦,也被这个致命的问题问住了。往好了说,是他还惦记着那点旧情,往坏了说,是他薄情寡义。进退两难。
“怎么不说话了?怕我生气?”白蔚挑了挑眉,“没事,你放心说,我就是想知道,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叫你这么喜欢。”
“他是我外公收养的孩子,理论上算我的舅舅,但年龄比我还小。”墨韩斯坦说,“小的时候见过几次,他成年后外公把他送到这边上学,叫我帮忙照顾,才慢慢熟悉起来。”
墨韩斯坦闭上眼睛:“我们其实没有真的在一起过。他被我外公养得太好,二十多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根本不可能对我有什么想法,是我没有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甚至有的时候,我会分不清自己是喜欢他,还是因为羡慕他没有在家族的规训下长大,羡慕他太自由太纯粹,想把他拉下泥潭。”
“我其实从来不是个多良善的人,白。”他低头吻了吻白蔚的发梢。
“我知道。”白蔚动了动唇,“可不巧了吗,我也一样。”
“但是加西亚先生,你要知道,一块玻璃碎掉之后,用再好的胶水修补,都还是能看见裂痕。从此往后,这条疤会永远横亘在我们之间,消失不了。”
墨韩斯坦的呼吸凝滞了刹那。
“不过照我现在的作息规律和生活习惯,大约是不会长命百岁了,顶多再有个三四十年可活,人生苦短,得过且过了。”白蔚仰头看向他,“你要是不介意,我就也不介意了。”
墨韩斯坦没回答,低头吻了下去。
安静的房间里掀起潮热,被压制了一个月的欲望喷薄而出,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相拥下坠。
他们的感情好像总是和肉|体相关,以肉|体关系开始,因肉|体关系修复。
“加西亚先生,”床上的白蔚翻了个身,裸露在外面的脊背和手臂上缀满清晰可见的红痕,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墨韩斯坦,“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
彼时还年轻的墨韩斯坦·加西亚正无比后悔自己头天晚上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没能抵抗住白蔚的诱惑,迈出了第一次开荤的步伐。即使表面上很淡定,但内心却略感无措,从小到大受过的教育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尽心照顾被自己折腾了一个晚上的白蔚。奈何对方毫不知羞,不停地提起昨夜的细节。
最后无计可施的墨韩斯坦把衣服给他扔在床上,转身出了房间。
白蔚扯着哑掉的嗓子在他身后调笑:“你不会是打算睡完就跑吧?”
墨韩斯坦不搭理他,不过也只是从卧室出去,到书房工作去了,没有真的把他一个人扔在这房子里。
然后白蔚用了一天的时间开导他,说这没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用非得谈感情,各取所需好了。搞了好几年纯爱的墨韩斯坦被迫打破自己二十多年的道德认知,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地被他拉进了纵欲的赛道,毕竟开荤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于是他们在老板和设计师的关系上,又添了一层不为人知的炮友关系。
一开始白蔚觉得和墨韩斯坦这样的人处成炮友这件事值得他吹个几年,但慢慢地忽然有点吹不起来了——他发觉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炮友而已,之前又不是没交过,那些不成文的条件他都清楚,一拍即合,一拍两散,除了上床之外别提其他事情。可是怎么就在这栽了呢?
白蔚冷静下来认真思考,大概是因为墨韩斯坦似乎并不知道那些默认的模式,顶着炮友的名义,经常做一些有感情的炮友——简称男朋友做的事,比如生日过节什么的会送礼物,上床时会在乎他的感受,还会从接吻开始一步一步来。再加上他本来就有一半F国人的血统,天生携带浪漫基因,这得多铁石心肠才能忍住站在岸边不往下跳?
他犹豫纠结,不知道是该提醒墨韩斯坦界限在哪里,还是直接跟他坦白自己的心思。
前者他略微有些不舍,后者他有点担心。墨韩斯坦·加西亚,真是他能高攀得上的?
在这种得一点是一点的状态下纠缠了大半年,白蔚也开始跟他学,借着炮友的名义做一些越界的事,再放任占有欲汹涌地将自己淹没。
真好。
但他最终还是没憋住。
“你明天要走?”墨韩斯坦听完他发自肺腑的告白,却驴头不对马尾地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白蔚头脑发懵:“啊,对。”
“给我一天时间吧,明天你飞机落地后,我会给你打电话。”墨韩斯坦面无表情,以至于白蔚觉得这个答案百分之八九十是不会接受了。
“好……”他怔怔地应道,“好。”
“你那时候怎么想的?”
第一回合结束,白蔚趴在墨韩斯坦的身上,气喘吁吁地问。
“想我们在一起要告诉谁,不告诉谁,会有哪些可能面临的障碍。”
听见他的回答,白蔚的心脏里像被灌了一整罐蜂蜜,甜得有点想掉眼泪。
他猜过那么多次墨韩斯坦是如何在喜欢他与否之间做出选择的,却始终没有猜到对方完全没有考虑过否定选项。
墙外夜色更深,白蔚的那盏灯重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