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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78章 未亡人(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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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缘收到信是一个星期后的事,那天他没有去基地,待在房子里一直等到中午,才终于等到有人敲门。
他飞快跑去开门,双手颤抖着接过包裹,签收时把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关上门,迫切两个字写了一脸,祁缘一边拆包裹一边走到桌边坐下,两个牛皮纸信封映入眼帘。他将其中一个拆开,取出里面的信纸,发现这是当时自己写的那封:
亲爱的(划掉)
祝程小可爱的男朋友:
拿到信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祝程一定也在身边吧?是不是也在读这封信?这么一想还挺高兴的。
不用多说,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特别幸福。凭你的聪明才智,到那时应该已经想到办法让祝程用真正的名字示人了吧。他是不是也转正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两个人一起上班下班,真好。
我猜啊,这一年半估计也发生了不少事情,毕竟我们的人生不可能平淡。我现在就想着要带祝程去做各种有意义的事,看天底下所有的美景,对,家乡的断春山必须要带他去爬一次,这些,你都做到了吧?
当然,我们还面临着很多未知,关于将来,关于命运。我虽然不知道都会发生什么,但我直觉所有事情的结局都会是好的。
加油吧,努力爱祝程,努力搞事业,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祁缘一字一句看完,觉得以前的自己说话怎么总有一股子欠兮兮的劲儿,叫人总想笑,可是他却笑不出来。
他把信纸重新叠好放进信封里,去拆另一个,却不料从里面拿出来一张乍一看有几分熟悉的纸,被折了好几下十分厚实。祁缘一层层打开,最后得到了一张高二语文期中考试答题卡。
他挑了下眉,牵强地扯扯嘴角把答题卡翻过来,背面的作文格被填得满满当当,那个字体,他太熟悉了。
于是还没开始读,鼻尖就猛地一酸。
祁缘:
现在是2034年1月2日上午10点24分,你在教室看同学们上自习,而我在给你写信。挺奇怪的吧,别人都是写给自己,我却是写给你。不过我都想好了,如果到时候,我还在你的身边,就不给你看这封信了。但要是运气不太好,我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还记得我,还爱着我。
三个月期限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了,缘哥,我虽然一次也没有试过触碰到这个时限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我是有感觉的。只不过,我可能不会当面告诉你了。
我猜,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强制退出这个时空,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其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应该去哪里,我归属于哪个时空。如果有的选的话,我希望我可以永远留在你所在的时空。
至于我会离开多久,离开后会发生什么,这些我没办法向你保证,我也无法确定,我从这个时空消失后,你的记忆里关于我的那部分,会不会被模糊。唯一能跟你保证的事,就是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拼尽一切回来见你。
但是啊,缘哥,我身上背的人命太多了,无论那是不是出自我本意,我都会得到报应的。所以我的运气应该不会很好,有可能真的再也没办法回来见你了。我昨天跟你坦白身份的时候,是故意让自己显得更可怜一点,因为我真的好希望你可以不顾一切地继续喜欢我。但不过一个日夜,我的执念就没有那么深了。
对不起,擅自拿一辈子当筹码,可我真正拥有的,只有三十天。
这样对你真的不公平,所以剩下的这一个月,我会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爱你。我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奢求百分百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可能。把可以拥有的这些生活过好,对我来说就已经很足够了。
我们做个约定吧,你再等我一年半,如果我离开后三年都没有回来,你就别再等我了。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比我好的有很多,比我值得爱的也有很多。只要你不刻意去想,很快就可以把我忘掉的。
我爱你,但我更希望你平安喜乐。
祝程
祁缘读到末尾,有两滴水落在了信纸上,他慌忙抬手去擦,生怕水渍将墨水洇开。
擦掉纸上的水痕,他终于撑不住低下了头,双手捂着脸,肩脊处微微颤抖。
他来到这里一年多了。一年多,一无所获。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条搁浅的鱼,在滩涂上死命挣扎,但怎么都翻不过身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海水褪去,生机越来越远,死亡越来越近。
没有人知道祁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把信的事告诉任何人。一个人读完,然后默默地收好。
*
楼梯的方向传来响动,安临知下意识地看过去,却发现是亚里,他微微皱了下眉,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
“祁今天也不来吗?”亚里问他。
“不知道。”安临知说,“他没有告诉我。”
“可是他以前不来都会跟你说的。”亚里表情夸张,“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安临知在通讯录里找到祁缘的号码,拨过去,响了一阵,没人接,自动挂了。
亚里见这情形,说道:“他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安临知思考片刻,点点头。
亚里跟着他一块出了基地,坐车去往祁缘的住处。
门锁着,敲了好几下都没人应,亚里在门口还喊了两声,门里面始终很安静。安临知有种不好的预感。
“撬锁吧。”他说。
亚里擅长这种事,接过安临知递来的工具,三下五除二门就开了。
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的祁缘。
亚里大呼一声,赶紧跑进去,安临知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两个人用最快的速度把祁缘送到医院,紧接着就进了急诊室,他们等在外面,亚里嘴里嘟嘟囔囔猜测原因,安临知一直沉默不语。
“安,你说祁怎么就晕倒了呢?”亚里眉头紧锁,“我们要不要通知一下他的家人?”
“先不用。”安临知道,“等医生检查完再说。”
祁缘醒来的时候,有几分恍惚,分明记得自己眼睛闭上之前看到的还是那个小房子里的景象,睁开眼却变成了白色的天花板,而且模模糊糊的。
“你先别动。”身边响起来安临知的声音,“我去叫医生。”
祁缘想偏一下脑袋看看自己在哪,却发现脖颈像被打了麻醉一样不听使唤。
安临知叫来了医生,他自己躺在床上,仿佛任人宰割的鱼肉,被扒拉着检查了个遍。然后听医生和安临知交流了一番,他们说的A国话,祁缘听不懂。
等医生出去了,安临知才跟他开口:“你需要小心一点了。”
祁缘没太听明白,哑着嗓子问:“什么?”
“医生说你现在有脑溢血的前兆。”安临知说。
“脑溢血?”祁缘一惊,“你确定翻译的没问题吗?”
“嗯。”安临知淡淡地应道,“你最好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静养一段时间,还有可能预防。”
祁缘沉默片刻,整个人很快沉下去,片刻,他动了动唇:“我想回国了。”
“好。”安临知依旧平静,“我这几天尽快把手表修复好。”
“抱歉。”
“不用抱歉。”安临知说,“离开和留下是你的自由,更何况你的身体状况也不太适合继续参与研究了。”
祁缘没有再接话,想转头看看窗外的景色,但却转不动。他闭上眼睛,蓦然有点想哭。
但毕竟是在人前,有旁人看着,也只能想想,不能真掉了泪。
祁缘在医院里休养了一个多星期,安临知按承诺过的那样,把将手表恢复成原状交换给他,出院以后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返程路上有点头晕,他睡了一路,落地时才醒来。下了飞机,给爸妈和白蔚分别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回来了。
从机场出来,他站在路边等车,四下里看了看。暌违一年多,祁缘终于与这熟悉的景象重逢,不自觉满心惆怅。
他回到自己家,一推开门,之间里面空空荡荡,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许久没有住人,角落里结了蛛网,地面上全是灰尘。
他放下行李,抬脚进了卧室,猝不及防地,祝程和他的那张合照就撞进眼里。
祁缘站在墙边,伸手拂过照片上祝程的脸,灰尘沾到手指上,心脏被恣行无忌的思念磕碰得生疼。
眼睫微微颤抖两下,口袋里手机响起来,打断了他情绪坠落的进程。
他一边接通电话,一边顺势坐在床沿。
“怎么又回来了?”手机另一端,白蔚方才看见消息。这人悄无声息地说回就回来了,他担心又是出了什么事。
“我在那里呆了一年多,什么收获都没有,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祁缘说着,一面在心里纠结,要不要把自己的病告诉他。
“也行。”白蔚连语气都像在宽慰,“先歇歇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说吧,怕他又要腾出心思来担忧。
但要是不说,万一将来哪天躲不过去病发了,他一个人死在这房子里,不知道得多久才能被人发现。
祁缘犹豫几秒,最终开了口。
“老白,跟你说个事。”
白蔚明显哏了一下:“卧槽你现在一说这句话我就害怕……又怎么了?”
“我现在有脑溢血的风险。”祁缘说,然后立马在后面跟上一句,“不过你不用担心,还只是前兆,休息好了就没事了。”
他听见电话里一阵乱响,似乎是白蔚突然跳起来碰倒了什么。
“卧槽你没开玩笑吧?怎么回事啊?”
“过程不提了,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祁缘半酸不苦地笑了一下,“我跟你说也就是给你透个底,万一哪天我突然失联了你也有个思路。”
“卧槽你可闭嘴吧。”白蔚骂他一句,“说什么晦气话,你必须他妈的给老子好好活着听到没。”
祁缘什么也没说,就是笑。
笑了一会儿,又听见白蔚语调降下去,叫他一声:“缘子。”
“怎么了?”祁缘应道。
“我刚刚查了一下,脑溢血的病因。”白蔚说,“有一条,长期情绪抑郁,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
祁缘无奈,躲又躲不过去,只好应了一声。
然后白蔚叹了口气。
“我说几句话,有点难听,你忍着。”
祁缘没吭声,猜得到他要讲什么。
“你之前说,小祝的记忆可能被人动过手脚,他还能穿越时空,也就是说幕后那人只要把他所有的记忆清空,随手丢到哪个时空里,就算不再过问,也不要求他执行什么劳什子任务,你们俩这一辈子也能轻而易举地错过了。”白蔚说,“再坏一点,那人心一狠,说不定小祝已经……”
“老白。”祁缘喝了一声,没让他再说下去。
白蔚也识相地断了这句话。
“你真铁了心要等他回来找你我也拦不住,但是……但是你别把消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当前提啊。这么久了,你神经衰弱好了吗?晚上能睡着了吗?你那药停了吗?这些都没好现在又添个脑溢血前兆,你他妈离死越来越近了知道吗?好歹想一想叔叔阿姨,就算为了他们,你也别这么作践下去了行吗?”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想吗。”祁缘自嘲似地扯了扯嘴角,“我能控制自己表现出来的情绪,但心里边真正的情绪根本不受控制,不是说我想好就能好起来的。”
白蔚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烦躁,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指不定瞒了我多少事,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逼问。但你自己想想,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你还记得吗?你遇见小祝之前那二十七年的不开心,加起来能有这一年多吗?你谈个恋爱把自己谈成这个样子,值不值啊?”
“我觉得值。”祁缘说,语气突然正经起来,“老白,祝程以前跟我提过一次,说他这辈子犯的错太多了,我就是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因果报应,那我把自己从前的安稳和幸福都放弃,是不是也能帮他赎罪,赎回来一个好点的后半生。”
“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愿意的。”
“没关系。”祁缘轻轻笑道,“他不知道。”
白蔚哑然,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丫没救了。”
然后愤然挂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