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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94章 寻因徒(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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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真有因果报应吗?
郁辞说不清楚,很多人都没办法说清楚。
作恶多端的人结局一定是坏的吗?为什么当年那些进过他房间的有钱人,出去后照样家财万贯、妻妾成群、子孙绕膝?照样无忧无愁地过日子?
而他,从十六岁算起,至今差不多活了快四十年,最终也只能活这四十年。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时,祝程还没和祁缘认识,郁辞想了很久,养了十几年的这个孩子,自己死了以后要将他怎么办。
他待在实验室里面,突然回忆起当年选中祝程的原因。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看不惯他一出生就有这么好的命而已。其他十二个实验体也是同样的理由被选中的,唯独祝程最幸运,在这场持续数月的实验里,活了下来。
天色渐暗,夜色渐深,他才做出决定。
给那孩子留半条活路,最后能不能沿着那条路走出来,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郁辞给他挑选了第99个目标,想着等他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就有机会亲手解开自己身上的锁。
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耗费这么长时间培养出的完美实验体,有一天会失败。
他看着祝程身上逐渐出现小时候的影子,看着本该骗取目标信任的杀手竟然全心全意信任上了目标,看着他被剥夺的七情六欲逐渐恢复。
郁辞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些而感到愤怒。
但他始终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祁缘会喜欢上祝程。
为什么祝程手上沾满鲜血,丧失人性、无止境地隐瞒、欺骗,甚至于自己的生活因为祝程变得糟糕,他还是愿意接受这个人。
明明他们之间只有感情这条这么脆弱的线连着,除此之外毫无瓜葛。
他不能明白。
因为小时候的自己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身上淌着她和父亲的血,却没有一个人接纳他,父亲在世时对他打骂,甚至把他当成赌桌上的筹码,父亲死了他又成了母亲的出气筒,最后被母亲亲手卖掉。
多荒唐啊。
所以他把祝程带了回来,再次清空了他的记忆,然后给他灌输他不能站起来的观念,让他成为祁缘的拖累,再随手将他丢去了三年后的时空。
这些条件里随便挑出一个,他觉得都足以让祁缘放弃他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祝程都对他毫无用处了,他怎么还会心甘情愿往上贴呢?
即使刚重逢时因为情绪上头一时忽略了其他方面,一个月两个月,时间长了,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对一个不记得自己、生活无法自理的人一直好下去呢?
不可能。
不可能的。
怎么会呢?
郁辞发现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明白了。
时间终于走到最后一天,人在临死前是有预感的。那个手表他后来改装过,一旦他死了,就会打开定向传送到这个实验室的通道。
他在计算机上设置好所有程序,躺在了实验台上,拉起传导线,一根一根,连接到自己头上。
在死亡到来之前,他清空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
记忆播放完自动关闭,祁缘搂着祝程,站在屏幕前,各自思潮起伏,静默无声。
良久,祝程先出声,叫了他一声。
“缘哥……”
“嗯?”祁缘偏头看他。
“咱们回家吧,我想回去了。”祝程说,“不要管他了,是死是活由他去,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祁缘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手表:“好。”
他们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实验室里的郁辞呼出最后一口气,结束了他这日暮途穷的一生。
祁缘和祝程重新回到家,手表“刺啦”一声怪响,彻底报废,连看时间都看不了了。
祁缘抬头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时钟,发现他们离开这个时空只不过十几分钟。他扶着祝程到沙发上坐着休息,自己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阳光猝不及防地照了进来。
他再打开窗户,外面的风声、鸟鸣,还有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声音,都钻了进来。
祝程也侧目看着光投进来的方向。
好像暌违已久的风月人间。
“到家了啊。”祁缘喟叹一句。
“嗯,到家了。”祝程动了动嘴角,笑起来。
祁缘转身看着自己的家,见他笑自己就难掩开心,虽然现在事情还差最后一环,不算完全结束,但至少祝程已经恢复了记忆,这是最重要的。
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按照首字母排序,安临知就在第一个。他想起几个月前,还因为祝程的问题问过他,没想到……
“怎么了缘哥?”祝程看他表情不太对劲。
“没什么。”祁缘摁灭手机,“就是想,什么时候解决一下最后的大反派。”
祝程愣了一下:“安临知?”
祁缘点点头。
“但是能怎么解决呢?不杀人的话,不还是和郁辞一样吗?”祝程皱着眉,不解。
祁缘笑了笑:“跟我们在一个时空,可比不在一个时空好办多了。”
祝程看着他,呆了几秒,很快明白过来。
“真的可以吗?”
祁缘思索片刻:“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对于他这种人,概率还是不小的。”
他走过去坐到祝程身边,伸手揽住他:“现在先不要想了,好好休息两天再说。”
祝程顺势枕在他的肩膀上:“嗯。”
“对了,”祁缘忽又想起别的事,“以后要安安稳稳过日子,你的身份证什么的,都得重新办。你以前用的那个是怎么整的?”
“花钱办的假证。”祝程说。
“假证是怎么进二中工作的?”祁缘震惊。
“我那时候就是实习,不用录入系统,登记一下就行了,也没人多细致地查。”祝程解释道,“办一张真的身份证,很麻烦吗?”
“办身份证倒是不麻烦。”祁缘挠挠头,“麻烦的是你的户口怎么上。我也没了解过,万一到时候出现你怎么证明你是你这种情况就难办了。”
“这样……的吗?”祝程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祁缘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往后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来。”
他慨叹一声,细数着说:“我想的是,你的户口就上在我们家,你就以我爸妈的养子的名义,到时候办个收养的证明,再去上户口应该会容易一些。不过这事儿得回菰州去办,我户口还在菰州呢。”
祝程安安静静听着,突然开口:“我想起来一件事啊——”
“什么事?”
他从祁缘身上坐起来,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
祁缘有点着急,忍不住又问:“到底什么事儿啊?”
祝程悠悠张嘴,每个字都故意拖长腔:“祁——蛋——蛋——小——朋——友——”
祁缘愣了半晌,才讷讷吐出个:“卧槽?”
他倏然回神:“你咋还记着这茬呢?祝、程、程?”
祝程见势不对,撩完就跑,还不忘偷笑,一路往卧室里扎。
祁缘边追边吐槽:“不是这恢复记忆恢复得也太细致了吧?怎么该忘的到最后都没忘?祝程程你给我站住!”
他追到卧室里,把祝程的出路堵死,一脸“小美人你完了,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今天就算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笑容。
“蛋蛋我错了。”祝程脱口而出,随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又说错了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你完了祝程程。”祁缘恶劣地笑着朝他逼近。
祝程悄咪咪往旁边挪一点,企图通过床逃出去,哪知刚往床上一跳,就被祁缘抓住脚踝,随即压在身下。
“叫我什么?”祁缘用一种威胁的语气问他。
“缘哥缘哥……”祝程立马认输,忍着笑说,“错了错了真知道错了……”
“你以为说句错了就够吗?”祁缘看着他的眼睛。
“那……”祝程吞了下口水,“还要怎么样?”
他眼见着祁缘表情夸张地舔舔嘴唇,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拆吃入腹了。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可是当了三年多的正人君子啊。”他不要脸地在祝程身上蹭了蹭,“再憋下去可能就要炸了,你快心疼心疼我。”
祝程被他蹭得发痒,笑着用手扒拉他的脑袋:“什么意思?我怎么心疼你?”
“别告诉我你听不懂祝程程。”祁缘眯起眼睛,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了。
祝程身上的痒痒肉被他碰到,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笑道:“可是你刚刚说让我休息……休息的啊。”
“那我反悔了,”祁缘在他脸上啃了一下,“我现在说——运动完之后可以更好地休息。”
祝程望着他“饥渴”又真诚的眼神,浅浅地挣扎了一秒,最后心一软,挣扎无效,认命。
“好吧好吧,你温柔——”
他看着祁缘满脸计谋得逞的笑,自我否定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算了,你随意。”
祁缘乐着压住他的嘴唇狠狠地亲了一大口。
“放心吧宝贝儿,不会让你疼的。”
……
运动完确实休息得更好,特别是运动对象是祁缘这种——祝程回来以后他又私下偷偷健身,把之前因为生病离家出走的腹肌找了回来。除此之外,每次给祝程按摩腿,他都被美色勾引得□□焚身,又不敢贸然行事,于是大半夜偷溜到客厅做俯卧撑,这种事大概也只有祁缘能做得出来了。
总之运动结束后,祝程一沾床就睡着了。
祁缘吃饱喝足,精神好得很,给他盖上被子,然后离开卧室去办正事。
“哥有老婆请你别爱我,不能给你幸福任何的承诺,哥有老婆许下过承诺,哥的一生只爱我老婆……”
他电话还没打出去,已经有人打进来了,忘记开静音导致铃声音量太大,他怕吵醒祝程,手忙脚乱地降低音量,然后才敢接听。
“我靠!你手机铃声啥时候换成这个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老婆是吧?”电话一接通,那头白蔚就先劈头盖脸吐槽一番。
“你管我,哥有老婆你羡慕?”祁缘怼道。
“羡慕个屁,这年头谁还每个对象啊?”白蔚一脸嫌弃,“我这不是定时来慰问你们这对患难夫妻吗,还有脸怼我。”
“一切良好。”祁缘说,“祝程记忆和腿恢复了。”
“恢复啦?!”白蔚惊了一下,“怎么恢复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祁缘抚了抚额,“长话短说就是,手表暂时恢复,然后定向把我们传送到了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祝程不仅找回了所有记忆,还弄清了整件事的原委,事情解决后我们回来,手表就报废了。”
白蔚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事情原委究竟是什么?”
“太魔幻了。”祁缘一句话总结,“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可怜人愤世嫉俗,又天生聪明过人,还无意得到了穿越时空的方法,然后buff叠满报复社会,我家祝程因为太倒霉,就成了他报复社会的工具。”
白蔚听了一耳朵,最后只反馈出一个字:“啊?”
祁缘摆摆手:“唉,你这智商理解不了也情有可原。总之现在人死了,事情大体算结束了,过程不是那么快乐,我跟祝程都不想再提了。”
“什么叫大体结束?”白蔚终于抓住重点,“没有彻底结束吗?还有遗留问题?”
“这个怎么说呢,”祁缘抓抓头发,“就是那个……”
“等会儿!”白蔚突然出声打断他说话。
祁缘被他吓一跳:“怎么啦?”
“你刚是不是骂我了?”
祁缘无语:“能不能先听我把正事说完?”
白蔚翻了个白眼:“算了,饶你这一次,说吧。”
“你对象之前出资成立的那个研究组还记得吗?”祁缘问。
“昂,记得啊。”白蔚一头雾水地点头,“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那个研究组的组长,叫安临知。”祁缘说,“就是他把穿越时空的方法给那个人的。”
“什么?!”白蔚大叫一声,虽然没有一瞬间把所有线索串起来,但在一瞬间感觉到这其中藏有巨大玄机。
“简单来说,就是安临知早就研究出了穿越时空的方法,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擅自将自己传送到别的时空,将能够穿越时空的手表假手他人。这个手表,就是祝程给我留下的那个。”
“你等、等、等会儿!”白蔚出声叫停,“等会儿,你让我理一下。嘶——头好疼,要长脑子了。”
他在原地愣了半天,终于彻底理解了祁缘说的话,嘴巴开开合合,只憋出俩字:“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