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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93章 寻因徒(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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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啊?”郁辞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从乔装打扮到举手投足都特别奇怪。
安临知礼貌地笑笑:“我是来找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郁辞轻蔑地笑了一下:“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敢声称来找我的?来找我干嘛?上床吗?我看你这腿脚,能动得了吗?”
“我来找你不是为这事。”安临知丝毫没有生气,“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是我心中最合适的人选。”
“什么人选?”郁辞皱起眉,两个不同时代背景下长大的人,沟通起来自然存在壁垒。
安临知拿出一块手表:“你相信,时空穿越吗?”
“等等!”祁缘突然按下暂停,手颤抖着,瞠目凝视屏幕,张了下唇:“这块表……”
“表怎么了?”祝程微微蹙眉观察少顷,很快明白过来:“好像和你的那个一模一样——”
“那块表不是我的……”祁缘说。
“大部分人都会认为那是一个能装得下至少一个人的容器,但其实我并不这么觉得。”
“坦白来讲,我还挺想认识一下造出它的人,感觉我和他应该会有不少共同话题。”
“从这些细节里,可以发现这个人和我的思维习惯有点相似。”
“时间长了总会有问题解决的那天,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仿制个一模一样的。”
……
蛛丝马迹、细枝末节……一切的一切在大脑里逐渐明显起来。这些话,祁缘之前从未在意过,却在此刻完美闭了环,形成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手却抖成了筛子。
祝程觉察到他的不对劲,握住他的手:“缘哥,你怎么了?”
“我……”祁缘艰涩地吞咽了一下:“先前,你不在的时候,我进过一个研究组,专门研究时空穿越的……”
他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脑子转得比嘴快,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推出了最后的结论。
但这个结论也让他不敢再说下去。
“然后呢?”祝程问。
“然后……”祁缘稳住呼吸,遽然失了控,无厘头地道起歉来,“对不起祝程,对不起……”
他这句话让祝程心里猛地一咯噔,情绪变得焦灼:“到底怎么了,你先跟我说清楚。”
“研究组的组长……”祁缘抓紧他的手,指着屏幕,“就是这个人。”
祝程卒然一懵,理不清这其中的逻辑。
“他们研究组一开始的研究方向,是制造一种装得下一个人的容器,而不是像手表这种便携且没有人数限制的工具。是我……”祁缘哽了一下,“是我后来把这个手表拿给他看,他才……”
他后退一步,心跳如同雷鸣。
郁辞没有立即回答,盯着安临知手里的表看了片晌,才道:“在西洋书里看到过一点。”
“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安临知微微一笑:“这个表,可以让你做到时空穿越,去到你想去的任何时间和地点,你相不相信?”
“你他娘是个骗子吧?”郁辞将信将疑。
“是不是骗子,”安临知朝他伸出一只手,“试试不就知道了?”
郁辞看着他的手,没有动。
安临知方寸不乱:“如果你想知道穿越时空是不是真的,就握住我的手。”
郁辞犹豫片刻,方才握了上去。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视野再亮起时,就变成了他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他没见过,祁缘却熟悉得很。
“这是我们研究组的基地,”他向祝程解释,满脸惊诧,“安临知竟然带他来过……”
“这是哪里?”郁辞紧张地甩开安临知的手,“你怎么带我过来的?”
安临知从容不迫:“这里就是我研制这个手表的地方,现在是2035年。”
“2035年?!”郁辞瞪大双眼,“一百多年后?我、我真的穿越时空了?”
安临知轻轻一笑:“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出去看看。”
郁辞从楼梯跑下去,跌跌撞撞找到研究基地的大门,推开一看,外面都是他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偶有车辆飞驰而过。
他被震撼得一时半刻回不了神,良久才喃喃开口:“这真的是2035年……”
安临知在楼梯口看着他,笑而不语。
郁辞关上门,回到楼上再看他,眼里就多了几分崇拜:“你是怎么做到的?真的是这个表的作用?”
“别急。”安临知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郁辞这时才显局促起来:“我——我没有名字。我娘管我叫阿狗,馆子里的人叫我锦眉,这两个名字我都不喜欢。”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安临知笑道。
“你给我取?”郁辞扬起眉,等着听他能取个什么样的名字,“行啊。”
安临知沉吟片刻,道:“就叫郁辞吧。”
“郁辞?听起来是不错。”郁辞说,“有什么说法吗?”
安临知笑笑:“没有,随便想的。”
郁郁累累,厚貌深辞。
这哪是什么好名字。
可郁辞却欣然接受:“好,那我以后就叫郁辞了。”
转而他又问:“所以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安临知避而不答,另提起别的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研究怎么实现时空穿越吗?”
郁辞摇摇头。
安临知扯了扯嘴角,说:“我的老板,就是最初要穿越时空的人,花钱请我和其他几十个人来做这项研究,买下了这个房子作为基地,所有开销加起来,完全超出我们这些穷人的认知。但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复活他的小情人。”
“复活……情人?”郁辞拧着眉。
“是啊。”安临知叹了口气,“我们这些穷人,活人的麻烦还没解决完,别人已经开始想着死人的事了。”
郁辞没说话。
“我的腿,就是因为小时候没钱治病,才落下的终身残疾。”安临知继续道:“你很聪明,郁辞。”
突然被叫到这个新名字,郁辞愣了一下。
“这个世界多不公平啊,有的人,一出生,就被爹妈捧在手心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病无灾,什么问题都不需要去考虑,从生到死一路顺风,一辈子都那么的安稳幸福。再想想你小时候,有人关心吗?没有,本来该对你最亲的人亲手把你送进了地狱,别的小孩在吃喝玩乐的同时,你在经历什么?每天被迫做那些恶心的事你得到了什么?凭什么你是这样而别人那么好,你想过没有?”
郁辞昏昏默默地摇头。他本来已经把那几年的事都忘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忘干净了,但是安临知一说起来,哪怕没有点明了说,只言片语就能重新将他拉扯回深渊。
晦暗不明的房间,满地散乱的衣物,逼仄冷硬的木床,酒气熏天的男人,还有哭喊无门的求救。
这些意象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笼,平日里他就安然坐在笼子中央,只要不去碰壁就以为自己得了自由,但自始至终,他都没能从笼里逃出。
“你难道就不恨吗?”
“你别说了……”
“但现在你有机会让这世界公平了。”安临知依旧保持着微笑。
“什么意思?”郁辞的眼神变得尖锐,冷冷地盯着他。
“既然不能大家一起好,何妨一起下地狱呢?”
安临知话止于此,将手表交给郁辞:“这个东西给你,我会将你送到未来,至于如何让这世界公平,我相信你能想到比我更好的方法。”
“所以说,安临知早就成功研究出穿越时空的方法,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根据那个手表仿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然后去到民国时期交给了郁辞,才发生后面的一切。”祝程看向祁缘,“对吗?”
“……对。”祁缘难过得有点崩溃。
严格来算,祝程遭受的那些,他也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他把手表给了安临知,安临知就找不到穿越时空的方法,郁辞会呆在他原本的时空正常地过完一生,整件事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祝程也能在父母的宠爱下平安快乐地长大。哪怕他们本是两个时空的人,一辈子也无法相遇。
到底那里是开端,哪里是结尾,他已经分不清了。
到这一刻,祁缘蓦地有些恍然,原来,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感觉呼吸困难,于是微微张了张嘴,想缓解这种窒息感。
“缘哥,”祝程握紧他的手,“你别难过,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祁缘说,“我都知道……”
他是自己心里过不去。
郁辞回到自己的住处,仍觉得有几分不真实,他把手表揣在最里面的兜里,生怕弄丢。
“舅舅!”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兰花十几岁的时候,生下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女孩,取名叫兰佩,说是取自《诗经》里的,郁辞没看过,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章哪一句,只觉得比阿猫阿狗好听多了。
“小佩来了啊。”
郁辞弯腰将小女孩抱起来,带着她进屋。
“这个小女孩,就是兰婆婆。”祁缘突然开口,“老白之前跟我说过一次她的名字。”
“那兰婆婆提到的舅舅——”祝程接话道,“就是郁辞?”
“嗯。”
“原来我们,”祝程的目光闪了闪,“之前就离真相那么近了。”
郁辞的房间里乱糟糟的,喝空的酒罐子、衣服、还有各类杂书堆成一堆,他平日里也没有心思收拾,直到这个非亲非故的小外甥女来了,才表面上拾掇两下。
兰花生下小兰佩之后,害怕兰佩跟她在这个地方长大以后,免不了遭受和她一样的命运,于是在小兰佩还没满月时,就决定离开这个地方,到乡下买个小院子过活。郁辞知道后,把自己这些年从那些富豪商贾身上搜刮下的值钱玩意儿都给她用来赎身,送她出去了。
临走前,兰花问过他打算怎么办,他当时说,得过且过。
转眼过去这么多年,小兰佩也记事了,有时候会跑到这个地方来找郁辞。郁辞就放她在自己的屋子里玩,不管也不问。他对这个小女孩没什么感情,最多只能算要什么给什么,装模作样笑一笑,就打发走了。
他躺在床上,手里攥着安临知给他的手表,思绪万千。
“舅舅,你手里这个是什么东西啊?”小兰佩好奇地问。
“没什么。”郁辞收起手表,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两块糖来,“拿去吃吧,赶紧回家,跟你娘说,以后别到我这来了。”
“谢谢舅舅!”小兰佩接过糖,喜滋滋填进嘴里,“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郁辞淡淡回答。
“可是我还想听你讲外国书上的东西,就是记住什么忘记什么的那个。”兰佩嚷道。
她话音落下,房间里面陡然安静下来,郁辞把玩手表的动作凝固了。
良久,他“噌”地坐了起来,脸上空白几秒后,猝尔露出一个极度兴奋的笑容。
“舅舅……”兰佩被他的表情吓到,怯生生叫了一声。
郁辞盯着虚空某处,嘴角越咧越大,像饿了十几天的流浪狗看到肥肉一样。
兰佩不敢再多说话,立马悄悄溜到门边,开门跑了出去。
郁辞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他语言匮乏,无法形容这个出现在脸上的神情,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想到一个绝妙的,让这个世界变公平的方法。
这么无聊的人生,的确需要一点趣味。
那些占用了他的运气的人,总归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