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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丰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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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如我,再不完结就要弃文了,果断收尾。
这不光是虎瑶cp文,也是黄瑶同人文,因为最开始我就是被黄瑶的人设吸引的。
人物都是根据我的理解来,再尽量贴合电视剧,所以难免有点ooc,各个人物之间的互动都有意义,就算不是cp,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依然美妙。
最后,感谢大家的包容与喜爱,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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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电话以后,手机又响了几次,黄瑶没有再接,她只给他三十秒,也只给自己三十秒。
然后她通知了安欣,出乎意料的是,安欣那边立刻查到电话是从京海拨出的。
这意味着唐小虎还没有离开京海,那么唐小龙一定也在。
安欣说现在出京海的各种渠道还在严查,他们一定是想潜藏到风头减弱了再出去。
但唐小虎为什么要在今晚给黄瑶打电话,安欣感到不解。
黄瑶一想就明白了,告诉他,因为今天是翡冷翠云庭停工的日子。
安欣没想起是哪里。
她说,就是旧厂街小区,
安欣这才了然,尽管他不是旧厂街的人。
黄瑶想,原来旧厂街才是大家共同的记忆。
她下午才去那边看过,项目暂停后,现场只剩看守,工地上摆着没来得及撤离的工程设备,还有几栋未封顶的高楼。
高楼前的空地就是她从前的秘密基地,她缅怀埋葬在那里的幸福,那里有爸爸陪伴的童年,还有和唐小虎共度的时光,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片任人践踏的黄土。
黄瑶坚信,唐小虎一定知道今天停工,也许他还悄悄去看过。
也许,他们擦肩而过。
安欣让她不要多想,那通电话说明他们没出境,专案组会抓紧追查。
与安欣结束通话,黄瑶立刻回拨那串陌生的号码,理所当然地打不通。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在电话里想说什么呢?
黄瑶得不到答案,发了很久的呆,才想起该做晚饭了。
晚饭是排骨炖土豆,她心不在焉地削着土豆,一不下心连削十几层皮,忽然想起唐小虎说过,她很会用削皮器,大小不一的土豆总能削成一样大小。
说这话的唐小虎已经是温柔的、爱做饭的唐小虎了,不会对她说重话,只偶尔损她,语气轻柔,更像宠溺。
他在电话里想说什么呢?
削完土豆该切了,黄瑶走神切到了手指。
土豆脏了,只好冲洗干净,水龙头下的水柱透出醒目的红。
疼痛让人清醒,她继续切土豆。
以前这道菜是唐小虎专属,这是黄瑶第一次做,饭菜上桌,她尝了一口就没胃口了。
不得不承认,排骨炖土豆还是要唐小虎做才好吃。
她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伤口用厨房用纸简单包住,如果唐小虎在,一定会一边给她包扎,一边念叨让她以后小心点。
不,如果唐小虎在,她根本不用碰刀,根本不会受伤。
黄瑶并不否认唐小虎对自己的好。
回想起来,当年她对唐小虎那以喜欢为表象的接近,就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成功的投资。
她将青春期不成熟的心动主动放大,放任自己靠近他,就是这些毫不费力的投入,为她挣到了丰厚的收益——他倾尽所能的包容、照顾和保护,即使逃亡也不忘给她留下优渥的保障。
她揭开伤口,看着那道横亘在指背的血痂,忽然想起他唇上的刀疤,忍不住轻吻伤口,一如吻上他的疤。
他在电话里想说什么呢?
饭菜要凉了,不能浪费。
黄瑶重新拿起筷子,夹起排骨到嘴边又停下,油腻的味道让她反胃。
她冲到卫生间呕吐起来。
吐了好一会儿,恶心的感觉退去,她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去翻找包里的药。
为了不被发现,她把药片装在没有标识的小药盒里,此时仔细辨认药片,果然被换过了。
情绪波动中,恶心的感觉又来了,她再次冲向洗手台。
镜子里,因呕吐而泛红的双眼涌现泪光。
他竟然算计她!
她仰起下颌,不屈地看着那双眼睛,偏执的神色渐渐变得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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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欣接到了黄瑶的电话,以为她是打来问案子进度,没想到她是问过山峰的下落。
蒋天的案子在高启强之前就结了,过山峰虽然是蒋天手下,但警方没有实质证据抓他,加上要忙高启强的案子,就没怎么管他。
黄瑶告诉安欣,道上有自己的信息体系,过山峰在道上放过话,说要报复高家。
安欣怪她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派人保护她了。
黄瑶并不担心,她甚至希望如此,更何况举报高启强的是她,过山峰该谢她才对,不会对她怎样。
她想,高启强在牢里受保护,过山峰一定也恨唐小龙,因为就是唐小龙的人抓了蒋天家人当人质,最终逼死的蒋天。
他们总喜欢玩人质这套,说明他们自己也知道家人的重要,所以当然要用这套对付他们。
能威胁唐小龙的人质当然是唐小虎。
能威胁唐小虎的人质当然就是他的孩子
黄瑶想找过山峰合作。
却发现找不到这个人。
犹豫再三后,她联系了安欣。
没过几天,安欣确认了过山峰失踪的消息。
这是黄瑶没想到的。
更意想不到的是,半个月后,过山峰的尸体被发现,就在翡冷翠云庭。由于工程停工,又下过一场大雨,尸体过了很多天才被发现,无法判定具体死亡时间。
黄瑶被叫到警局。
安欣发现她脸色很差,问是不是病了,她摇摇头,问起过山峰的事。
安欣说,根据从过山峰家里搜出来的工具和资料多方分析,我们怀疑他想通过绑架你逼出唐小虎,现场还发现了唐小虎的手机,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所以很可能是唐小虎在他绑架你之前先解决了他。
黄瑶很遗憾,过山峰和她想一块儿去了,可惜人死了。
安欣说,唐小虎还没离开京海,很可能就是因为过山峰,瑶瑶,他在替你扫除威胁。
黄瑶说,那你们要抓紧了,现在威胁扫除,千万别让他离开京海。
安欣语塞,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离开警局,黄瑶去了发现尸体的工地,竟然就在空地旁边的高楼里。
警察已经离开,现场还是不让进,因为承接项目的单位不想事情闹大影响动工。
她只能站在高楼前的空地,也是她从前家的所在,想到唐小虎手上又有一条人命了,这次是因为她。
雨后湿润的泥土沾上鞋尖,她踏着泥泞转身离开。
工地旁边有另一个熟悉的地方,这是黄瑶最后一次路过高家老楼。
高家落败才没多久,这里已经变得岌岌可危,格格不入。承接翡冷翠云庭的单位一并承包了这栋楼,不久之后就会拆除。
新楼还会继续建,老楼则终将被推平。一边是新建未完工的新楼,一边是将拆未动工的老楼,新旧交替,时代更迭。
人质这招用不了后,黄瑶去了医院,这是在那天晚上就做好的决定。
手术台上,她流下眼泪。
她也杀人了。
不,她又杀人了。
生命从体内流逝,灵魂也在流逝。
她只剩一副躯壳,行尸走肉地离开医院,晕倒在医院门口。
黑暗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呼唤她。
瑶瑶,瑶瑶。
她什么都看不到,四处寻找地问,妈妈,是你吗妈妈?
妈妈说,孩子,你疼吗?
她霎时泪流满面,抚着肚子也问她的孩子。
孩子,你疼吗?
妈妈的呼唤渐渐远了,瑶瑶,瑶瑶......
她寻着声音去追,最后在病床上睁眼,发现是高启兰在呼唤。
高启兰唤醒黄瑶,却与她无话可说,只是沉默地照顾病人。
黄瑶十分虚弱,问高启兰为什么。
高启兰说,瑶瑶,人和人相处,总会有感情的。
是啊,人和人相处,总会有感情的。
当这份感情与心中不可动摇的信念相冲突,她只能血淋淋地撕裂自己。
高启兰又说,我就要外派援非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很欣慰,面对这种情况,高启兰找到了自己的办法。
高启兰去打水,让她再睡一会儿。
她太虚弱了,精神游离在清醒与混沌,浑浑噩噩间,感觉床边有人,迷糊地睁眼,发现是唐小虎。
他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神色憔悴、担忧而怨恨,恨她杀死了他们的孩子。
她猛然惊醒,床边空无一人。
事后,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医院查看了监控,那段时间没有其他人进入病房。
她坚持是监控有问题,唐小虎最会这些,以前对高家的监控就了如指掌。
这件事惊动了警方,安欣才知道黄瑶住院,得知孩子的事后大为震惊。
医生说黄瑶营养不良,让她以后好好吃饭,精神尽量放松,她这么年轻,孩子还会有,赶快调理好身体享受生活,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黄瑶不搭理医生,问安欣监控的事。
安欣说,查过了,监控没有问题。
黄瑶瘦了很多了,躺在病床上里像要被被子埋住了,喃喃说着,他一定来过了,他来看我了……
安欣看她状况不佳,忍住没有告诉她新线索。
唐家兄弟很可能已经偷渡去了东南亚,那边有高启盛从前维护的关系和资源。
护士来给黄瑶换输液瓶时,安欣正在劝黄瑶好好休息,轻柔的话语安抚慰藉,她闭上眼睛很快睡着。
护士换完药问安欣,您是病人父亲吗?
安欣穿着便装,有些无奈。
医生解释说,这位病人很难沟通,只有警官您的话才管用,也难怪护士会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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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瑶出院后,安欣才告诉她高家兄弟可能去了东南亚的事。
她表示自己依然可以随时提供帮助,随时待命,随叫随到。
她终于像唐小虎希望的那样不工作了,即使有拿得出手的履历和证书,但她的身份在京海应聘任何一家公司都很尴尬,更何况她根本无心工作。
这些年她养成了务实的习惯,无意义的工作会占用时间。
她摒除一切障碍,只想全身心扑在唐小虎身上,高启强的刑期快到了,他就是最重要的目标。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想要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安欣再次见到黄瑶,发现她竟然又瘦了,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坐在警局过道的长廊,仿佛灵魂出窍的人偶。
她又来询问调查进度了。
安欣说还是老样子。
她的眼中不止失望,还有对现状无能为力的痛苦,很想做什么,但什么都做不了。
安欣劝她把事情交给警察处理,她应该开始新的生活,比如重新找份工作,或者出去旅行放松,当然,首先是照顾好自己,她现在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黄瑶谢过好意准备离开。
安欣还是不放心,正好是午饭时间,想请她吃饭。
黄瑶礼貌拒绝,说还有事。
高启强就要行刑了,她得去看他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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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探视,黄瑶和高启强相对无言坐着。
黄瑶打破沉寂,终于向高启强敞开心扉,提起这些年走过的路,害死爸爸的暴君纣王让她吃鱼肉,她每一口都像在吃爸爸的肉。
将死之际,高启强显得格外慈祥,叹息道,瑶瑶,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摇头,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高启强突然提到孩子的事,看来高启兰告诉了他。
他说,你可以恨我,但小虎没有对不起你。
黄瑶说,他是半个高家人,还是唐小龙的弟弟,他也逼死了爸爸。
高启强问,那你妈呢?她没有参与。
黄瑶说,她是你最爱的人,现在,我也终于可以爱她了。
高启强无力地笑着,目光逐渐阴冷,哑声道,孩子没了也好,无牵无挂,瑶瑶,你要好好活着,事情还没完呢。
黄瑶心里一恸,那句话像诅咒。
高启强行刑当天,黄瑶去了寺庙,为他诵经消业,愿他彻底解脱。
高启兰援非走了,高晓晨还是不愿见她。
没关系,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安欣又在警局看到了黄瑶,惊讶于她怎么每次来都能比上一次更消瘦。
黄瑶当然又是问调查进度。
安欣说案子涉及境外,很难推进。
黄瑶已经习惯失望,道谢后准备离开。
安欣想请她吃饭又被礼貌拒绝,又是借口有事,感觉她更像是回避,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她本来就是一个人住,又不工作,全部心思都在案子上,比警察还上心,除了案子什么都不关心,这样下去不行。
安欣难得坚持要请人吃饭,他们一起走进警局外的小菜馆。
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端上桌,安欣见黄瑶呆坐着不动,取了筷子递给她,忽然发现她手腕上有伤。
安欣惊问,瑶瑶,你做了什么?!
黄瑶温柔地笑着,解释说,安叔叔别担心,我只是想他回来看看我。
安欣难以置信,她还是认为在医院见到了唐小虎,以自残的方式想让他再回来。
他在第一次笔录时就察觉了她的自毁倾向,但她保证不会采取极端,现在,她开始自残了。
安欣劝说,瑶瑶,他人在境外,不可能回来!
黄瑶摸索着手腕上的刀疤,诡异地笑道,不,安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真的回来看我了,只是很狡猾,每当我想起来要报警时,他就消失了。
看着她瘦削惨白的脸庞,安欣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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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虎四十一岁生日时,黄瑶搬进了翡冷翠云庭的新家,唐小虎留给她的家。
楼盘原本就在唐小虎的催促下建得很快,停工时只差封顶,重新动工后一直赶进度,很快就建成。高家老楼也被推平,转眼间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们的新家高耸、气派、现代化,楼前那片原本属于秘密基地的地方现在是一片花园,里面绿化很好,草地、树林、鸟语花香,黄瑶顺着小道穿过时偶尔会驻足,想起从前在秘密基地的时光。
尤其晚上路过,清幽的环境,柔和的月光,让她想起唐小虎故作文化人的示爱。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今晚月色真美。
她停止回忆,提着买好的菜回到家。
新家的布置按照当初她和唐小虎说好的,玄关到客厅没有遮挡,因为要确保她一回家就能看到他。
客厅的电视很大,大到工人差点没能搬进门。
客厅的沙发很软,坐在上面人都要陷进去。
特殊的日子里,她又做了排骨炖土豆,还是不好吃。
安欣常与她联系,专案组解散了,唐家兄弟在全国在逃犯的名单中并不突出,她只能通过安欣了解情况。
安欣也会主动和她沟通进展如何,但确实没什么进展,所以更多时候会关心她的生活。
劝她找份工作,她不想工作。
劝她周游世界,她不感兴趣。
安欣只好另辟蹊径,说他要帮朋友找社区义工,不如她来帮帮他,事情轻松,时间也不长。
他把事情包装成很大的人情,黄瑶再难拒绝。
为了答谢她,安欣偶尔会接送她去做义工,或者请她吃饭。
她失去了从前的精致靓丽,瘦得不像样子,面颊凹陷,下巴也尖了,安欣一个劲儿让她多吃点,但她每次都没什么胃口。
不止对吃,她好像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除了唐家兄弟的下落,再没有任何事能激起她眼中的涟漪,义工活动仅仅只能让她的生活规律一些,不至于日夜颠倒,胡思乱想。
她从孩子时起,就一个人默默承受了那么多年,对抗了那么多年,这让安欣想起战友李响,也是一个人默默苦撑,同流合污式地走了很远的路,最后走不出来,永远陷在里面。
安欣想帮她走出来。
但黄瑶总是客气而疏离地与他保持距离。
在又一次请黄瑶吃饭时,安欣郑重道,瑶瑶,专案组虽然解散,但警察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你完全可放手交给我们,不要总是陷在过去。
黄瑶点头说好,语气客气而疏离。
安欣叹息,自我安慰,起码她手上没有再添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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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虎四十二岁那年,黄瑶二十七岁。
因为安欣的关系,她继续做着义工,生活规律到麻木,麻木到每次询问安欣有没有消息,得到否定答复后继续麻木。
高晓晨在牢里表现很好,有减刑的希望,黄瑶去探视,他还是不见。
高启兰从非洲回来过一次,直到她扫完墓又走了,黄瑶才知道她回来过。
黄瑶坐在陈书婷和高启强墓前,望着高启兰留下的鲜花发呆。
一旁的安欣说,瑶瑶,你不是一个人,安叔叔陪着你。
黄瑶谢过他的好意,依然十分客气。
回到家中,她在浴缸放满水,整个人沉入水底,窒息中看到浴室有人影晃动,她始终不愿浮出水面,直到濒临最后一刻,唐小虎把她从水里捞出来。
他坐在浴缸边上,生气地瞪着她,依然沉默。
她问,你到底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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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虎四十三岁那年,黄瑶二十八岁。
警方终于传来好消息。
她邀请安欣到家里做客,顺便询问情况。
黄瑶几乎没有社交,安欣是第一位受邀到家里的客人,发现她把家里打理的很好,地上纤尘不染,灶台没有一丝油垢。
黄瑶下厨做了几个好菜,安欣夸她厨艺很好,让她也多吃一点,她太瘦了,她怎么能那么瘦。
黄瑶随便夹了几筷子,只关心唐家兄弟的消息。
安欣说,东南亚那边的动向大概锁定在缅甸。
于是,黄瑶终于采纳安欣的建议,出去旅游散心。
目的地缅甸。
她看过了仰光的金塔,蒲甘的古迹。
茵莱湖的浮岛漂泊无依,却承载了那么多旺盛的生机,一如她将全部心血、精力,乃至生命投注于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
她跪于佛前祈求。
万佛之佛也无法告诉她,唐小虎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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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虎四十四岁那年,黄瑶二十九岁。
安欣说,缅甸那边的动向飘忽不定,最近有就诊记录,追去医院时人已经走了。
黄瑶忍不住担忧,他生病了吗?
生病了就回京海吧,回家吧,她一直在等他。
可他还是没有回来。
黄瑶知道,他回来就是死路一条,他说过要自己活着恨他,所以他也会活着。
可是她不想要活着,她只想要唐小虎。
没等到生病的唐小虎,黄瑶先进了医院。
这两年她精神很差,记忆力减退,这次是忘了关煤气导致的中毒。
安欣打电话没人接,察觉不对及时救了她。
她又看到了唐小虎,就在病床边上,神色担忧,却也一如既往的沉默。
她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安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没有人。
黄瑶出院后,高晓晨终于肯见她了,因为安欣说他差点就永远见不到她了。
四年没见,他们险些认不出彼此。
高晓晨剪了寸头,精瘦、黝黑、健康,昔日的浮躁不见了,眼中透出坚定的力量。
黄瑶也瘦,却是苍白的,虚弱的,病态的,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病入膏肓。
高晓晨申请了减刑,不久后就可以出来了。
黄瑶打算把名下另外几套房子过到他名下,她说过要照顾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高晓晨面对她还有些别扭,低声说,姑姑托人给我带了特产,你帮我取一下。
黄瑶去取特产,发现备注的纸条上也有她的一份。
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瑶瑶收。
她攥着纸条流下眼泪。
安欣说,瑶瑶,时间会让伤口愈合,哪怕难以恢复如初,但总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黄瑶知道安欣所做的努力,在她和高启兰高晓晨之间调解。
可是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值得被拯救和关爱,尤其面对身为警察的安欣。
还有时间啊,她最害怕的时间啊。
唐小虎再不回来,她也要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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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阻挡的时间摧枯拉朽。
唐小虎的四十五生日到了。
三十岁的黄瑶开始准备晚饭。
像是一种仪式,主菜依然是排骨炖土豆。
锅里慢慢炖着菜,她到客厅休息,穿上唐小虎的黑皮夹克坐在松软的沙发,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巨屏电视没开声音,正在放送一场盛大的默剧。
突然,安欣打来电话说,有人看到唐小龙回京海了。
那意味着唐小虎也一定回来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等了太久,盼了太久,以至于一时不敢相信。
安欣说,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里,瑶瑶,这段时间你最好少出门。
挂断电话,黄瑶的心跳久久不能平复,捂住心口有些喘不上气。
锅里的菜咕嘟咕嘟炖着,正准备起锅,门铃突然响起。
黄瑶心跳紊乱,支撑在灶台才不致于摔倒。
门铃不紧不慢,一声接一声。
她平复了心情,把黑皮夹克挂到衣架,理了理头发,走到门边慢慢开门。
门外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唐小虎,但也是她记挂了五年的人。
唐小龙。
他老了很多,头发白了大片,脸上皱纹横生,时间改变了他太多,从前身上总带着煞气,现在只剩沧桑的疲态。
他平静道,瑶瑶,好久不见。
黄瑶也说,龙叔,好久不见。
他们还像从前一样客气、礼貌,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黄瑶看向唐小龙身后,没有人。
所以唐小虎真的病了吗?
唐小龙知道她在找谁,提出想进屋坐坐。
受邀进屋后,他对房子的装修很满意,这就是唐小虎喜欢的风格。
黄瑶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唐小龙忍不住夸丰盛。
她说,今天虎叔生日他不来吗?病得很重吗?
唐小龙说,我们先吃,吃完我带你去见他。
黄瑶想现在就去。
唐小龙坚持道,不着急,我们吃了再去。
等上了桌,两人开饭,唐小龙夸排骨炖土豆做得不错,一连吃了三大碗饭。
黄瑶得意地说,这菜是虎叔教我的。
唐小龙说,这菜是我教他的。
黄瑶笑道,我知道是你教的,所以一开始很嫌弃,可虎叔做得太好吃了,就还是没忍住学了点。
唐小龙十分感慨,让她也多吃点,五年不见她怎么瘦了这么多,他弟弟见了该心疼了。
黄瑶忽然道,龙叔,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两个人一起,正经地给虎叔过生日,
唐小龙想了想真是,点头说,他该高兴了。
吃完饭,他们准备出门。
黄瑶说等一下,她去化个妆。
唐小龙让她快点。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唐小虎,当然会很快,简单涂了口红,苍白的脸上打了腮红,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她要美美的去见他。
正要出门,安欣来了电话。
唐小龙示意她可以接。
电话一通,安欣焦急道,瑶瑶,有人看到唐小龙在你家附近买了刀!你现在在家吗?我马上过来!
黄瑶说不用了,她正准备和唐小龙出门。
安欣焦急万分,劝道,瑶瑶不要去,你没有必要搭上自己!
她说,没关系的安叔叔,他们既然回来就不会逃了,这五年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我现在要去见虎叔,和他再也不分开。
安欣近乎哀求地劝说,瑶瑶,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啊,我没有孩子,你也失去了父母,今后我们就做一家人,你还有家人!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黄瑶安慰道,安叔叔别难过,我不值得你难过,我也不愿和你做家人,姑姑说,人和人相处总会有感情的,可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所以不想你们难过。
安欣恍然大悟,原来她这几年的客气与疏离竟是这个原因,切断与周围的情感交流,连孩子也不要,行尸走肉地渡过五年时光,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不想给身边人带去痛苦,所以把房子过户给高晓晨后就不再联系,所以高启兰稍回国的礼物她一样都不要。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通电话了,黄瑶决定说出藏在心底已久的秘密,那个因为她不能比唐家兄弟先落网而不能说出的秘密。
陈书婷的死因。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应,安欣震惊了。
黄瑶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安叔叔,不要为我难过,不要想起我。
她挂断电话,挂断安欣最后的呼唤。
唐小龙听完全程,神色复杂道,我们走吧。
他们一起出门,黄瑶心头突突地跳,五年了,她的心脏从来没有这样鲜活。
外面已经天黑,圆月高悬。
唐小龙走在前面,径直走向楼前的花园。
黄瑶赶紧跟上。
唐小龙示意树林前黄瑶经常路过的地方,指着那条小路说,他在那里等你。
黄瑶赶紧跑过去,借着路灯四处看,除了边上的小树林,哪有唐小虎的影子。
她回头问,虎叔呢?
唐小龙缓步走来,不时回望居民楼的方位,然后确定地说,就是这个位置,他一直在这里等你。
黄瑶还在疑惑,看看脚边小路,再抬头,发现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她的阳台。
她猛然惊醒,顿时心脏骤停,直愣愣跌到地上。
唐小龙也看一眼她家阳台,再看看脚下小路,娓娓道来说,他想在离开前替你解决过山峰那个麻烦,我赶来帮忙时,他抱着过山峰从楼上摔下来,就落在我面前。
五年过去了,唐小龙已经能面对当初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平静地说出来,是为了让黄瑶也撕心裂肺。
黄瑶趴在地上,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唐小龙的眼中浸染狠毒,一字一句地把真相扎在她心上。
原来,五年前翡冷翠云庭停工的那天,他们真的都来过这里。
唐小虎早就察觉她的自毁倾向,试图用孩子留住她,后来也用自己挽留她,宁愿她带着对他的仇恨活下去。
所以他不能死,即使死也不能让她知道。
他以前说过会做好饭等她回家,就在客厅看着电视等,保准她一回来就能看到,一刻也不浪费。
那段关于将来的构想太过奢侈,所以他濒死之际让唐小龙把他悄悄埋在这里,守在她每天的必经之路,她一回来也能看到。
他总是介意自己的年纪,所以在五年前就停止老去。
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眺望她的阳台。
送她出门,接她回家。
等着她,守着她。
唐小龙的语气渐渐锋利,可笑而可悲道,我舍不得把他孤零零留在这里,他说谭思言的事他后悔了,老默的事也后悔了,他没想到那些过去会伤你这么深,他真的后悔了,我从小疼到大的弟弟,我要他横行霸道、风光无限的弟弟,竟然因为你,而去追悔那些没有意义的过去,他说他也要铺成一条路,就当还给谭思言,然后他会代替老默,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黄瑶的眼泪已经决堤,沉重的事实压下来,她直不起腰,喘不过气,也发不出声。
唐小龙两眼通红,痛快淋漓地抛出锋利的真相。
原来,那通沉默的电话,竟是他留给她最后的声音。
唐小龙怨恨入骨地咆哮着,他想听听你的声音,你却连一个字都不给他!你挂了电话以后,他就只剩一口气了!我一直给你打过去,你为什么不接?为什么不接?!
黄瑶死死攥着心口,几乎要疼死过去。
从唐小虎四十岁到四十五岁,他们分别刚好五年,一千八百二十六天。今夜,他的爱跨越时间,跨越空间,像一颗子弹从五年前那通电话射出,击穿她的内心。
她不顾一切要和他同归于尽,他却用尽手段,让她带着仇恨与牵挂活着,孤苦无依,苟延残喘。
原来他早在五年前就为保护她而死去。
他的包容与爱护一直延续到生命最后一刻,而她却在那天晚上决定杀死他们的孩子。
晚风清冷,树林沙沙,高楼静静矗立,巨大的钢筋水泥仿若一块巍峨的石碑。
那是唐小虎的墓碑。
远处传来警笛声,警察抵达小区,夜空中回荡着安欣崩溃的呼喊。
瑶瑶,瑶瑶……
唐小龙缓缓抽出刀说,我脑子里长了瘤,没有多少活头了,我这辈子就这一个弟弟,从小他喜欢的我抢都要抢来给他,今晚你就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刚好你爸五年前就吩咐过我,那时我在逃亡顾不上,现在终于也可以了却他的心愿了。
他还是把高启强当作她爸,高启强说事情还没完,原来是这个意思。
唐小龙此生第一次对她表露真正的关心,轻声宽慰道,瑶瑶别怕,你爸让我下手一定要快,他怕你到了最后还要受苦。
高启强还是对她保有一丝微若尘埃的父爱。
黄瑶坦然接受。
她早已分崩离析,倒在地上破碎不堪。
眼泪流干了,就望着巍峨的高楼出神。
这是唐小虎为她修建的家,也是他自己的墓碑。
而他的爱早已化作永恒的丰碑。
定格在五年前,不惧时间,永不改变。
唐小龙屈膝半抱起黄瑶,轻轻为她拍去脸上尘土,让她漂亮地去见唐小虎。
最后时刻,黄瑶还是想知道,那通电话里唐小虎想说什么。
这些年她一意孤行,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有那通电话让她追悔莫及。
那时候,她应该对他说点什么的。
说什么好呢?
好像说什么都不够。
空气不再流动,树叶停止摆动,温柔的月光仿佛带她回到当年那失聪的三十秒。
也许,他们什么都不需要说。
眼前的夜色,和五年前的夜晚,早已经替他们说出了对彼此最想说的话。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