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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燕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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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九世谈蹉跎,烟雨柳巷画离合。爱恨绸缪莫相忘,燕瑶池外忆失得。”
北方梅城外的雪山有一处莲花盛开的洞府,虽然不是寺庙,但香火不断且还立着一个雕刻精美的神像,入口处零星的石灯映着池水悠然,踏过水面上的石阶进入洞府内,豁然开朗穹顶迎光,一座雅致的庭院立于莲花池的中间,穹顶明媚的阳光不偏不倚的从洞府上方挥洒着砖瓦楼阁,引得春燕芬菲,故名燕瑶池。
早些年这里可是无人敢踏足的,梅城内人觉得那处景色异常,还时不时传出一些鬼魅怪事,故而一直无人涉足。但前几年发生了百年未遇的飓风雪灾,房屋瓦舍毁去大半,且城内平民死伤无数,食物紧缺房舍毁坏导致不少灾民被迫出城觅食,虽然都知道是九死一生,但都奔着一个“生”。
一些灾民壮着胆子带着家人进入了燕瑶池,池内开满了雪色的莲花,池水柔然莲花染辉,众人越过池水进入庭院,虽不见有人居住,但却整洁雅致。
灾民进入后院发现了一片果菜园子,并在旁边的屋内找到了许多吃食,就着燕瑶池的池水果腹后,突然发现身上的冻伤不适都痊愈了,就连垂死之人被灌入池水后都迅速康复了。自此之后,燕瑶池的神效就传开了,梅城的百姓便觉得燕瑶池是仙人所赐的神水,那处庭院肯定也是仙人的居所,雪灾后人们便在洞府边修建了一座手持莲花的燕瑶仙神像。
梅城的燕瑶池美名在外后,不少外地的人甚至皇亲贵族都来此求神仙池水,这也使得远在寒冷边境的的梅城开始名声大噪,城内也跟着渐渐繁荣起来。
城内一处茶馆座无虚席,悠悠聚茶香,说书先生在屏风后绘声绘色的编排着燕瑶池的故事,引得许多外来的听客们啧啧称奇,忽而言语急转直下,说书先生合上扇子“哒”的一声扣在桌案上,茶舍内渐渐静了下来,客人们纷纷竖起耳朵听着接下来有趣的‘动静’。
“说到燕瑶池,救人无数神邸洞天,不过话传佘家的佘老太饮了池水病好后,却日日称燕瑶池有罗刹鬼魂,各位看官可要细细听来~”
此话一出,茶舍内的客人们可静不住了,这边打听那边神色紧张的低语。
“不是鬼,是神仙~”一个坚定的声音盖过了满茶馆的议论,慷锵有力还带着一丝稚气。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二楼的雅座里靠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窗边明媚的阳光在他墨色的睫毛上打了个转,显得少年瞳仁灵动。
“云儿,端正。”少年的身边端坐着一位银发清俊的男子,身着铃铛花色的衣袍,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精白花样,滚着轻巧的雪绒。
被唤作云儿的少年撇撇嘴也学着正襟危坐起来,一身玄襟白衣绘墨竹,更显得少年正直挺拔。
“这位小兄弟说得如此决绝,可是见过神仙?”说书人略有轻蔑的反问道。
少年微微扬起头,略微挑衅的望着屏风处,“佘老太太依仗做官的儿子,以口角为由纵奴打死林氏布庄一十二口,侵占林氏产业垄断布行,头风多年就算治好了也被吓得神神叨叨,用你们说书的话来说‘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孙,本身是个贼,顶风臭出八百里’活该~”
说书人平时的伶牙俐齿在今日被这个少年怼的一时语塞。
“云儿,走吧。”银发男子说话抬眸间的清冷令人神往,如同高山上独绽的雪莲高不可攀,衬的旁人低至尘埃。
意气风发的少年十分乖巧的跟着银发男子离开了茶馆。
“吱~”。
两个身影行过燕瑶池上的石阶,推开了雪光下庭院的侧门,银发男子收起手中遮雪的伞靠在院门的角落里。
“这些说书人惯会哗然取宠,面前恭敬跪拜,背后编排。”少年将厚厚的披肩丢在了地上,嘴巴还在碎碎念。
银发男子盯着被丢在地上的披肩已被化成水的雪打湿了,不免低沉的喊道:“云翊。”
被喊了全名的少年一瞬间失去了方才的欢脱,立马将地上的披肩挂了起来,而后笑盈盈道:“师父~让我尝一尝新点心呗。”
“有重要的客人要来。”银发男子毫不客气的拿过点心。
云翊反而两眼放光,将方才的馋嘴和蔫吧丢到脑后:“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自记事起他与师父清雨在燕瑶池住了三百年,没见来过一个朋友客人,若不是被梅城的灾民发现了这里,只怕是鬼影都不会出现。
也因为燕瑶池的名声大噪,他和清雨不得已只能隐身居住,上次那个佘家的老太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有脸来讨要池水,云翊气不过就现身吓了吓她。
清雨无视了云翊的‘纠缠’,只将方才的点心精致的摆在水晶盘中,还配上了专门调制月茶。
“客人有说什么时候到吗?”云翊绕了桌子上的茶点一圈后,百无聊赖的靠在椅子上,院墙边的竹林含着月影映于墙面,望着穹顶渐渐暗下来的天,闪灼着零散的星光,月色清淡像笼上了一层纱幔,和清雨的发色一样温柔如水。
清雨看了看躺在靠椅上的云翊,目光掠过一丝忧心后淡淡的说道:“丑时之前。”
听到丑时二字,云翊方才好奇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身子蔫蔫的瘫在椅子上。因为每到夜里丑时他的心口就如被人剜肉般疼痛,那种生剥抽筋的痛楚一丝一毫的碾碎全身的感官,把一个明媚的少年折磨到狰狞求饶。
他甚至还试图过自杀,被清雨及时发现救下,清雨遍寻医方却无甚疗效,最后只能夜夜伏在他的床边用体内的寒气为他镇痛,可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这种折磨生生捱到丑时过后才算解脱,云翊常常是痛不知所以几经癫狂,挣扎之际还会误伤到照顾他的清雨。
回想着每夜的折磨,云翊心惊之后不禁泛出一丝苦笑,他曾自暴自弃也曾狂怒发泄,若不是清雨的悉心照料和抚慰,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是活是人是鬼。
恍神间,方才穹顶的点点星光中飘下一缕红光,渐近渐明。
“哟!好久不见,君可安~”
红光落在院内,化作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额前生着一对小巧可爱的鹿角,双环的发髻坠着青色的宝石,显得身姿娇小灵动,腰间还系着一把红绳缠绕的硕大蛟剪。
“离缘。”清雨眼含笑意,面色温润起来。
小姑娘得意一笑,蹦跳着来到清雨面前转了个圈,身上的玉佩和银铃随着动作叮铃作响,她俏皮的说道:“怎么样,这个发髻好看吗~太阴君才给我梳的。”
“好看。”清雨在云翊惊讶的表情中夸了眼前被唤作离缘的小姑娘。“太阴君又聚灵了?”
“是啊,这次聚灵的还挺久。”离缘仙漫不经心的回道,喜滋滋的臭美着。
云翊看着和平常待人不太一样的清雨,不免疑惑的打量着这个从月亮上跑下来的小姑娘,用手指了指她呆呆的问道:“她就是离缘仙?”
云翊偶尔听清雨提过天界的一些仙职,只是没想到专职断情绝爱的离缘仙竟然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离缘也不恼云翊的吃惊,她笑着点点头肯定云翊的疑问,弯弯的眉眼十分亲和可爱。
“离缘,同心结。”清雨提醒了一下后,便为离缘倒了新调的月茶。
离缘抿了抿茶盏,眨了眨闪动的大眼睛,小嘴满足的一笑,手指划过眉间时缠绕出数条碧色的荧光,继而交汇成一缕似银似玉似锦编制的青色花绳,在离缘的授意下‘同心结’缓缓飘到清雨的面前。
“我千年功德只结此一根,若不是你开口,换成谁我都不会给的~”离缘捧着玉盏晃荡着足尖,可爱又烂漫。
清雨收下同心结后微微笑道:“多谢。”
“我可不是讨你的谢,我谢你还来不及呢~”离缘轻轻抿了一口月茶,双眸甜腻腻的笑着,“清清的茶真是世间一绝。”
听到离缘口中的昵称,清雨只是微微抿了抿唇,可云翊讶然后悄悄侧过脸肩膀不住地抖动。
离缘晃着小脑袋将茶水和点心吃了大半,偏头望着坐在身边的云翊,饶有兴趣的说道:“我都没想到小云儿长这么大了,清清太会养成了。”
云翊听离缘这么说他,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虽然神仙的相貌与年龄大多数是无关的,但是被一个样貌七八岁大小的姑娘这么说还是挺违和的,云翊咳了两声问道:“离缘仙子也认得我?”
离缘一脸坏笑,嘿嘿的悄声说道:“除了清清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亵衣我不知道,其他和清清有关的我是无所不知!”
话音刚落,云翊下意识的望向身边人,只见清雨的睫毛轻轻波动,白皙的面庞竟有些微微泛红。
“哎呀~清清害羞起来真是可爱~”离缘的小脸上满是得意表情,两只赤足欢乐的晃荡着,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后,一脸疑惑的伸着脑袋问道:“不过你这什么时候立了个不男不女的神像。”
听到离缘这么一说,云翊已经是笑得腰疼,想着清雨实在不好张口解释,所以他扶着桌子和离缘说了梅城的百姓供奉燕瑶池的事,因为不知道这里住的是男神仙还是女神仙,只能选个折中的方法,在洞口处立了一个手持莲花男身女相的神像,不过相貌上与清雨倒是有几分相似。
“原来如此~清清变成燕瑶仙子了~”离缘小声的和云翊交头接耳。
清雨面不露色,但是那微微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耳根。
离缘半掩着笑意,抚摸着腰间的蛟剪,说道:“我还要去月下仙那儿议事,下次有什么事再找我哈~”
“正事面前不可如此玩闹。”清雨沉默了很久才在离缘要走时开了口,像极了叮嘱孩子的老父亲。
离缘撅了撅嘴依旧笑着,“知道啦~你也照顾好自己哈~。”
清雨的眸子渐渐和煦起来却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临走前离缘拉着云翊躲在一边偷偷说着看似好玩的事,反正两个人肩膀一直抖得不停,絮絮叨叨一阵后离缘才化身离去。
云翊送走离缘后转身看向清雨,只见清雨手里的同心结正散发着淡淡的碧色,倒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上,好似被萤火虫轻吻过的幽莲。
“师父。”云翊凑了上来,看着那条离缘口中千年一得的同心结。
清雨却突然合掌收起同心结,拉起云翊的手腕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虽然宽敞清雅但实在太冷了,踏进门就能感觉像是掉进了几十米地下的冰窖里,实在冷的令人难以忍受。所以云翊很少进清雨的房间,可手腕被生生的擒着,就只能跟着进了屋,在屋内清雨转过身来面对着云翊抬起了手,手指瘦长指节分明,犹如春燕在云中飞舞般结出雪色的华丽仙印,仙印淡色的银辉中,清雨悉心静气开口道:“跟我学。”
云翊从未见过清雨单手结出如此好看的仙印,愣了好一会后才在清雨的注视下笨拙的重复着方才的动作。第一次尝试,云翊惊喜的看着自己结出的仙印,虽远不如清雨所结的那般流畅悦目,但也算勉强成型。
在清雨的低吟念咒声中两个仙印缓缓向彼此靠近,触碰交汇之际,清雨手中的同心结从指尖现出贯穿仙印,连带着幻化入云翊的体内,一瞬间他的心口如暖流拂过般明朗清透,而后一丝丝寒意交融翻滚,如洪流决堤从胸口卷席漫来。
汹涌的寒意令云翊蹙着眉头,胸口仿佛被冻结住了,有点呼吸困难。
“凝神!”清雨察觉到云翊的不适后,迅速在他的眉间结印,由上而下掠过泛起银光汇聚在心口处。
“师父...我好冷...”云翊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后,天旋地转的炫目涌了上来,眼前人担忧的面容也渐渐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