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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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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抬手敲门。
房间里传出熟悉的声音,他推门进去。
深蓝色的窗帘,深蓝色的床单,闻箫远坐在床上,冲他温和地笑了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他右肩明明打了厚厚的石膏。
邱弈站着不动。
闻箫远抬起左手招了招,要他过去。
邱弈挪步到他身边坐下来,眼睛还盯着他的肩膀。
闻箫远捏着他的下巴转过来,笑着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还没死呢。”
邱弈没理会他的浑话,指尖很轻地扫过石膏表面,问他:“还疼吗?”
疼肯定是疼的,但闻箫远不承认:“这点小伤疼什么,过几天就好了。”
伤筋动骨,怎么可能几天就能好。
邱弈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闻箫远有点不放心似的凑过来,一碰一碰地吻他,轻声说:“真的,我恢复能力比别人快,而且医生不是说了嘛,没什么大问题。”
医生并不是说没什么大问题,而是说骨折。
邱弈微微往后仰,说:“以后别管我家的事了,跟你没关系。”
闻箫远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什么叫跟我没关系,跟你有关系的事就跟我有关系。”
他的话不知道触发了哪个点,邱弈一下子没忍住,语气有点冲:“是邱仲明欠债,关你什么事啊!”
闻箫远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坐过来,用没受伤的左臂环抱住他,慢慢顺着他的背:“我知道我知道,再等一年,一年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能这么简单吗?如果真这么简单该有多好。
邱弈心里一阵强烈的不安,却说不出来。
一年的时间听起来很短,可对于急于想得到自由的人来说又太长了,有太多地方可能会出错,刚发生的这件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邱仲明戒不了赌博,所以再一次发生上门催债这种事只是时间问题。闻箫远这次把人揍跑了,那下次呢?下次还会仅仅是骨折吗?他不想他跟这些人或事有任何牵扯。
况且,即使他们一年之后离开了,他就真的能再也不回来吗?他可以不管邱仲明的死活,但老妈呢?他能放着她不管吗?
一走了之听着容易,可无形之中似乎有无数根细丝捆着他,有无数只手拉着他,拖着他,想把他死死地摁在原地。
闻箫远仍旧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他的耳朵,轻声说着话:“不管你想考什么学校,我都跟你考同一所,到时候不管是不是在同一个寝室,你都跟我一起搬出去住,嗯?”
邱弈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被这种要了命的窝心哄得浑身发软。
他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闻箫远似乎在刻意地引导他去依赖,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向他张开双臂,只等着他把自己完全交托出去。
这个归宿实在太诱人了,邱弈真想答应他说的所有事,抓住潜意识里一直渴望的温暖和安全感。
可一个转念之间,他突然惊醒了。
他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像一株攀援植物,正伸出一条条错综的枝蔓,试图往闻箫远身上缠,更可怕的是,他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形象像谁,老妈。
邱弈瞬间背脊发凉,几乎是被吓到一般推开闻箫远,脱离他的怀抱。
他惊疑不定地想,这难道是一种病,会一代一代地传染下去?
这个想法过于惊悚,等他看到闻箫远脸上的错愕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很不正常,于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先回去看看,迟点再来找你。”
说完,邱弈准备离开,可人还没站起来,就被闻箫远惶急地扑倒在床上。
床上的被子被缠皱了,闻箫远不由分说地压着他,手往下伸去。
邱弈惊讶于他突然的动作,但怕碰到他的伤处,不敢用力挣扎,只是小幅度地挣动,按着他的手不让动:“你干什么?”
“干你啊。”闻箫远咬着他的耳垂,不理会他的阻止,拉扯着他的衣服。
邱弈觉得闻箫远现在的状态也很不正常,仿佛怕他走了之后就不再回来似的,他小声抗议:“现在是大白天,我晚上再过来看你好不好?”
“不好,”闻箫远耍赖似的说,“我现在就想做。”
邱弈还想劝,闻箫远低头吻住了他。
邱弈隐约感觉到闻箫远急于想确认什么,可他这时根本没有心思去琢磨,有种空荡荡的迷茫横陈在他们之间,仿佛无论贴得多近都消弭不了。
他再次要走的时候,闻箫远还是不太高兴,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不情不愿地放了人。
邱弈从他的房间里出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心底深处涌现出一股疲惫感。
他背靠着墙站了一会儿,然后往楼下走。
然而刚走到最后一截楼梯的半道上,他猛然刹住了脚步。
一楼客厅的沙发上,闻月澄正安静地坐着,微抬着下巴朝他看过来。
恐惧从脚底一路窜上头顶,邱弈全身都麻了。
他不知道闻月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在这里坐了多久,更不知道她是否上过楼。
如果她上去了……会不会听到了什么?
邱弈不敢想象,一动不动地站着,做不出任何反应。
倒是闻月澄先开口了,她冲邱弈笑了笑,让他过去坐。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话,邱弈就知道,她发现了,发现了他和闻箫远的关系,还有闻箫远那么冲动地为他打架的真正原因。
他抬起脚,机械地朝沙发走过去,难以克制地感到愧疚。
闻月澄是不会失态地大发脾气或提高音量对一个晚辈说话的,邱弈很清楚,但她的平静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她甚至没有先问他们俩的事,而是问了他们遇上讨债人的经过,邱弈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
“你有伤到吗?”闻月澄问。
邱弈摇摇头,说:“但是闻箫远……”
闻月澄说:“我知道。”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也不是你的错。”
“……”
闻月澄叹了口气:“你们俩还是学生,不该操心这种事。”
是啊,不该,可为什么这样的事还是发生了呢?
邱弈直觉闻月澄还没说到真正的重点,便沉默地等着。
闻月澄又说:“这些人要不到钱肯定还会再来,一直被骚扰,日子就没法过了,我打算先帮你父母把这笔钱还了。”
邱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还?可是……”
他没说完,就被脑子里闪过的一个猜测打断了,他忽然觉得荒谬,顿了顿说:“你要我跟闻箫远……”分开吗?
闻月澄听出了他没说完的话,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劝劝箫远,让他同意出国,我以前跟他提过一次,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现在总算明白是什么原因了,但我依然觉得,照眼下的情况看,出国对他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邱弈几乎要坐不住,声音有些细微地颤抖:“这就是您帮忙还钱的条件?”
“当然不是,”闻月澄柔和地说,“即使你不愿意,我还是会帮忙的。”
邱弈脑子里很乱,没有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只低声说了句“我想先回去了”,站起来往玄关走。
手放到门把手上,往下一按,发出清脆的开锁的声音。
他没有马上开门出去,转过头看向闻月澄,这次他问得直白:“澄姨,您要他出国,其实是要我们分开的意思吧?”
闻月澄不反驳,说:“你们年纪还小,这个时候体验到的感情确实很浓烈,可能觉得其他事都不重要,可人生中其实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我不是让你们立即分开,而是先隔开一定距离冷静冷静,重新审视这段感情,也各自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邱弈低头喃喃,像在跟自己说话:“见不着面了,感情慢慢淡了,自然就分开了。”
他又问:“因为我是男的吗?”
闻月澄沉默了,她看了邱弈一会儿,邱弈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怜悯。
“不,我并不在乎你是男是女,”她有片刻的犹豫,最后选择了坦诚,“也许箫远觉得我不在意他,但我是在意的,所以我不想让他纠缠进一个时时刻刻要担心出乱子的家庭里去,我知道这样太自私了,对你也不公平,但是小弈,你能理解我吗?”
邱弈感觉像生吞了一大块冰块,落在胃里,沉甸甸的,四肢百骸都冷得发抖。
能理解吗?他怎么会不理解呢?
他肩上有东西压着,天然的,躲也躲不掉,可闻箫远没有,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以活得很潇洒,实在没必要惹一身麻烦。
邱弈的眼眶开始发热,他无法再待下去,仓促地点了下头,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