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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从闻家出来之后,邱弈直接回了家。

      家里一盏灯都没开,也没一点声音,刚进去的时候,邱弈还以为家里没人。

      等冷不丁地再看一眼,才发现老妈正不声不响地坐在客厅的阴影处。

      看着他开门进来,换鞋,没说一句话。

      她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神情冰冷,眼圈泛红,像是经历了一场歇斯底里的情绪,然后无力地归于了无生气的平静。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有邱仲明在,日子好像过成了一个圈,不断地上演着重复的情节。

      换作是以前,邱弈会上前询问,安慰,可是他今天真的太累了,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只想一个人回房间待着。

      他趿着拖鞋,木然地朝里走。

      “邱弈。”老妈连名带姓地叫了他一声。

      邱弈停下脚步。

      “刚从隔壁回来?”老妈毫无起伏地问。

      “嗯。”

      老妈顿了一下,问:“箫远怎么样了?”

      “骨折,”邱弈回答,“过段时间会好的。”

      “哦,”老妈用同样的语气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断了?”

      邱弈缓缓转过头,看着老妈,他是惊讶的,但心力在短时间内仿佛已经用尽,情绪竟没有多少起伏,以至于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老妈将他的沉默解读成一种反抗,声音骤然变得尖利:“你还要跟他纠缠?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不正常啊?!”

      邱弈麻木地重复:“不正常?”

      “你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你们这叫……这叫……”老妈说不下去了,好像那个词太肮脏,让她开不了口。

      “这叫同性恋。”邱弈替她说完。

      话音刚落,一本硬壳的厚书砸了过来,正砸在邱弈的胸口,他其实很容易就能躲开,却站在原地没躲,生生地挨了这么一下,挺疼的,被砸出了一声咳嗽。

      “你还觉得这种事很光荣吗?”老妈站起来,声音拔得很高,夹杂着某种像声带撕裂一样的沙沙声,“你不觉得恶心啊,你不知道丢人啊?”

      她的音量不小,说得也很清晰,邱弈听清楚了,但他的耳朵仿佛糊上了一层膜,让所有声音都失去了真实感。

      那感觉很抽离,好像灵魂脱离出了身体,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这场闹剧。

      老妈站得不是很直,肩膀不堪重负地耷拉着,显得背有点驼,眼睛睁得很大,泛着病态的红色,不是忍着哭泣的那种红,而是被某种情绪控制了的那种红。

      她看起来不仅狼狈,而且疯。

      而他则像一个无动于衷的木头人,面无表情地站着。

      这场面真的太可怜了,也太难看了,邱弈想。

      他再也待不下去,转身想要离开。

      老妈立即冲了过来,因为太着急,撞到了茶几,可她什么都顾不上,跌跌撞撞扑到邱弈身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邱弈惊讶地发现她居然有这样一双手,像锋利而有力的鹰爪,抓得他生疼,几乎破皮。

      “你要去哪儿,啊?”老妈紧张而愤怒地问他,“你还要去找他?”

      “你找他有什么用啊,他跟你一样,都是还没长大的孩子,他能做什么啊。”

      “小弈,你醒醒吧,箫远家跟我们家的情况不一样的,他现在跟你好得要死要活的,以后呢?他长成那样,手里头又攥着钱,接触了更多人之后,真的能不变吗?”

      邱弈缓慢地闭了下眼睛,平淡地说:“我不是要去找他。”

      老妈可能信了,也可能没信,抓着他的手没放,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重复地喃喃:“不去就对了……”

      忽然,她又小心地问了句听起来不相干的话:“你刚刚有见到澄姨吗?”

      邱弈像被电击了一下,古怪地看着她:“见到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

      邱弈没说话。

      老妈急躁地搡了他一把:“快说呀,她跟你说什么了?”

      邱弈用力拨开她的手,抬脚就往外走。

      老妈慌忙去扯他:“你是不是拒绝她了,是不是啊?你这孩子是不是疯了啊!”

      她仿佛长出了七八只手,明明那么瘦弱的身体,却缠得邱弈一步都走不了,如同那些在饥荒年代饿极了的人,看到路过的一根救命稻草,便死死抓住不放。

      “你告诉妈妈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你别让我着急,”她声音里染上了哭腔,脸上也有了要哭的表情,“这次只有你澄姨能帮我们了,你不知道你爸欠了多少钱,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的,你就当帮帮家里了,好不好?”

      “……帮帮家里?”邱弈说,“你要我怎么帮?”

      “你跟箫远断了,你澄姨不想你们在一起,你就跟他断了,不然她不会再帮我们一次的。”

      邱弈愣了一下,问:“什么叫,再帮我们一次?”

      老妈冷笑了一声说:“你爸这种人你还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是第一次惹出这种事,我们住的这套房子就被他卖过一次,最后是澄姨帮忙,才保了下来……”
      她看向邱弈,眼底染上母性的慈爱:“妈妈当初是不想影响你学习,才不告诉你这回事的。”

      邱弈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尽,呆呆的不发一言。

      老妈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温声说:“小弈,妈妈是为了让你有个完整的家,才忍了那么多年,你也长大了,这次就当帮帮家里,好吗?再说你跟箫远那叫什么事儿啊,迟早都是要断的,你现在跟他断了,也好把心思放到学习上。”
      她晃了晃邱弈的胳膊,问:“好吗?”

      邱弈没有看她,目光越过了她,看向一处虚空,焦点散了,又重新聚上。

      他点点头,说:“好。”

      闻箫远从化妆间摔门而出之后,沈卓明似乎还说了些话,邱弈没听进去,他试图去回忆后来给闻箫远发的那条消息的内容,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沈卓明见他神思不属,没有再继续逗留,简单地道了个别走了,一出去就疯狂给闻箫远打电话。

      闻箫远一个都没接,直接把手机关了。

      他回到家之后,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躺着躺着,突然又起来,快步往二楼的房间走。

      他在床边的柜子前蹲下,抬手去拽最上层的抽屉,不知道是因为动作太急还是手滑,第一下竟没打开,拽了第二次才拽开。

      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手机,看款式应该是好多年前的了,他想都没想地去开机。当然没成功,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电早耗尽了,他插上充电线,什么都不做地坐在床边等。

      从充上电到能开机需要一点时间,这点时间显得格外漫长,而等待的尽头也并不美好。

      等到终于成功开机,闻箫远立即点开了手机里唯一存着的那条信息,近乎自虐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那条信息的号码早就不用了,也没有备注,跟他对望的,只有孤伶伶的一句话。

      “我们算了吧。”

      闻箫远只看了一眼邱弈发过来的内容,便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从楼梯上匆匆下来,他看到闻月澄正站在一楼,身边放着一个小行李箱,从头到脚穿着体面得当,毫无破绽,这意味着她要去出差了。

      闻箫远这时候顾不上去想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顾不上去跟她解释自己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事实上,他直接无视了她,从她身边走过,准备去开门。

      “我劝你现在不要急着去找邱弈。”闻月澄说。

      一句话,闻箫远被定在了原地。

      他缓缓、缓缓转过身,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冷声问:“你跟邱弈说了什么?”

      闻月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扫过他被包裹严实的肩膀,语气平淡地评价:“你做事太冲动了,所以付出了代价,却没有相应地解决问题。”

      闻箫远脸色一沉,一字一句地问:“我问你跟邱弈说了什么!”

      “我说我会帮他们家把钱还了,”闻月澄说,“还让他劝你出国。”

      闻箫远一怔:“你愿意帮忙还钱?”

      “是啊,”闻月澄笑笑,“你大概觉得我花那么多时间去赚钱没有意义,但你看,钱到了关键时刻还挺有用的,不是吗?”

      闻箫远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困惑,紧接着是难以置信:“你用这个作为交换条件,让他跟我分开?”

      闻月澄回答:“我让他劝你出国。”

      “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出国!”闻箫远猛然爆发,“你凭什么干涉我?凭什么干涉他?我未来的路要怎么走跟你有他妈一丁点关系吗?!”

      他的怒火没有引起同样激烈的情绪,闻月澄往前走了两步,扬手给了他一个清脆果决的巴掌。

      闻箫远一下子被打懵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闻月澄会打他。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闻月澄没有尽到作为一个母亲的义务,他便没必要提供作为一个儿子的恭顺和亲昵,闻月澄想小心翼翼地待他,那他装个样子就行了,谁也犯不上惹谁。

      原来事实并非这样,这个巴掌提醒了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平等,闻月澄对他或许有愧疚,但她从来没有让自己处于过低位,她的纵容和迁就是有底线的,底线就是她得握有主导权。

      “你太让我失望了,”闻月澄说,“我原以为你长大了成熟了,看来并没有,你现在的表现跟以前那个用打架博取关注的小男孩有什么区别?”

      闻箫远猝不及防地被陈年的钝刀捅了一下,不甘和羞耻一齐涌上心头,他咬着牙反驳:“我不需要任何关注,邱弈也不是靠打架争夺的物品。”

      闻月澄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手表,然后顺势将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她说:“你自己冷静冷静,想想这个年纪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说完,她拉着行李箱与闻箫远擦肩而过。

      “我会去找邱弈,”闻箫远说,“我不会让他受你的影响。”

      闻月澄背对着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行,你去吧,这方面他比你像个大人。”

      闻月澄没有因为这段插曲多做逗留,准时准点地坐上车,赶往机场。

      闻箫远自然也没有理会她留下的建议,门口的汽车尾气还没散,他就去敲了邱弈家的门。

      开门的不是邱弈,而是老妈。

      她看到闻箫远的第一眼,脸色就僵住了,但她很快做出了调整,尽量摆出平时那种态度,扯出一个微笑,问闻箫远有什么事。

      可惜她的演技不怎么样,所有细节都在告诉闻箫远,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

      闻箫远心里一沉,说要找邱弈。

      话一出口,老妈僵硬的笑容就像被捏住的烛芯,瞬间熄灭了,连表面的镇静都差点没维持住。

      她冷冷地说邱弈不在家,让他先回去,然后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闻箫远没离开,往后退了几步,抬头去看二楼的那个房间。窗帘拉开了一半,里面透出一点熟悉的暖黄色的灯光,那是书桌旁的一盏落地灯发出的光亮,邱弈有个毛病,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在房间里,就喜欢开着那盏灯。

      他在家。

      闻箫远给邱弈打了个电话,铃声一声一声地落空,直到响到了最后一声,都没有人接。

      他又给邱弈发了条短信,让他下来。

      时间接近黄昏,天空的颜色正是最绚丽多变的时候,由浅淡的蓝转变为深蓝,然后掺进麦田似的金色,再染上橘林似的红色,最后所有的颜色都渐渐归于黑暗。

      闻箫远固执地盯着二楼的窗帘看,看那里是否有人,看窗帘是否有动静。

      然而好像都没有,那窗帘仿佛是铁做的,连被风抚过的轻微晃动都没有。

      邱弈看见他了吗?

      这样独自站在这里,还打着石膏,一定不好看吧,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不知等了多久,天空完全暗了,小巷的路灯亮了起来。

      邱弈终于下来了,从那个黑得像洞穴的家走到了他面前。

      闻箫远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邱弈的脸色很白,宽大的T恤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显得异常单薄。

      他们没多久之前才刚见过,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瘦这么多吗?

      闻箫远觉得心疼,朝他走了几步,抬起手想碰他的脸,邱弈却往后退了一步。

      闻箫远顿了一下,收回手,轻声问:“有没有挨打?”

      邱弈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没有。”

      闻箫远又问:“被骂了?”

      邱弈说:“没有。“

      闻箫远朝他家的方向望了一眼,门关着,没有人在看他们。

      他再挨近了一点儿,安抚似的说:“别怕,不管我妈跟你说了什么,我都会解决的。”

      邱弈沉默了片刻,神色复杂地问他:“我发给你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闻箫远说,“我们之间的事别人管不着,无论什么问题,总会有办法……”

      邱弈打断了他:“我是认真的。”

      “……什么?”

      “我是认真的,我们算了吧。”

      “什么算了?经过我同意了吗?!”闻箫远突然忍无可忍地吼了他一声,吼完又立刻后悔了,他不想对邱弈发脾气,可他真的听不了邱弈再说一次算了。

      闻箫远缓缓吐出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邱弈,我们能好好说话吗?”

      邱弈没应声。

      “我知道你家里的事现在有点棘手,她……我妈能提供的无非是钱,你告诉我总共需要多少,我来想办法。”

      邱弈没想过闻箫远会试图给钱,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你有什么办法?”

      “我手头还有些钱,也许能补上这个窟窿。”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如果是澄姨给你的……”

      “不是她的,”闻箫远说,“姥姥去世前给我留了笔钱,跟她没关系,你不用担心会欠她什么。”

      他的话没有起到任何安抚作用,邱弈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用一种觉得荒谬的口吻说:“你姥姥留给你的钱,你想用来还邱仲明的赌债?”

      闻箫远心里再次升起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下意识地再次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好像离他很远,像一团雾,马上就要散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钱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就行了,”他语速很快地说,“再说等我们以后工作了,还可以再赚回来。”

      邱弈“嗯”了一声,问:“这次靠你姥姥的钱解决,那下次呢?”

      闻箫远愣了愣:“什么?”

      “下次邱仲明欠债了,你要拿什么还?”邱弈说,“你谈个恋爱,也太费钱了吧。”

      闻箫远很不自然地笑起来,伸手去揽他的肩:“你在说什么啊?先把眼前的事摆平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许根本不会发生呢,别这么悲观嘛。”

      邱弈闭上眼睛,安静地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然后说:“闻箫远,你出国吧。”

      闻箫远的怀抱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出去试试,也许会喜欢国外的坏境呢?”

      “……你还是要分?”

      “你不想现在分也行,可以等出去了之后再考虑。”

      闻箫远猛地推开他,邱弈的后背撞到了墙。

      “这也是她教你的?”

      邱弈没说话。

      “你把我当什么啊?”闻箫远的声音哑得几乎听出了哭腔,“你为了几个钱跟她做这种交易,你把我当什么啊!”

      邱弈无力地靠着墙面,好像没有办法凭自己的力量站直,他闭了闭眼睛,变相承认:“对你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很重要。”

      死一样的沉默横在两人之间,最后邱弈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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