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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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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许多年像是倾泻而下的瀑布般奔涌而过。明炼便见到苍潜逐渐变成他印象当中熟悉的样子，白衣、玉簪、眉眼含笑、温文尔雅。或许更简单来说，变成容清的样子。
明炼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感到莫名的恐慌。他不知道这样的慌乱究竟从何而来，便更不知道故事的发展将要去向何方。一些东西隐隐失控，但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他便只看这师徒相得。
终于时间的流速慢了下来。容清一如既往云游四海，苍潜一如既往深居简出。从这点来看，他们师徒二人倒也不是全然相同。容清喜动，苍潜喜静。明炼知晓这不过是一时的事，之后漫长岁月当中，闭关不出的是容清，踏遍河山的是苍潜。
但现在的苍潜常说：“师尊只管到处逍遥去，这山门我自替师尊守着。”
容清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苍潜点头：“可。”
容清摇摇头：“大好河山，怎可仅困居一隅？你不觉得千篇一律，憋闷得很？”
“不觉得。”苍潜说，“没什么值得我离开这里。便是仙陨，我也要在这里。”
容清又是摇头：“痴儿。”
苍潜含笑道：“我便是痴儿。”
容清无奈笑笑，离开。苍潜目送他离开，仍是很怡然地，有条不紊地一贯练剑修行，无论容清在与不在，他都是如此。
容清心疼弟子，每每回来都会给苍潜带礼物。大多只是些小玩意，不算特别珍贵，但苍潜都把能佩在身上都佩在身上，不能的就都好好地收起来。
这次归来他一样带着东西——不对，不是东西，是人，是个少年，是个身上沾着血还昏迷着的少年。
是明炼。
容清小心翼翼将明炼放在床上，给他拢被子盖上。苍潜站在门边，已经习惯了温文微笑的脸上再度冷淡。
他冷声：“师尊看上去脸色不好。”
容清别过脸道：“只是疲了。”
“师尊骗我。”苍潜上前，扯着容清自明炼床边离远些，忍着怒气道，“他气运与师尊相冲，不是杀劫就是死劫！师尊……师尊为何救他！”
疾言厉色、冷酷无情。仿佛过去几年的温润君子不过穿的一件皮，如今便遮不住，一下剥开，无情地撕开伪饰不留下一丝幻想。
明炼心沉下来。师兄一开始并不想施以援手——虽说，是，理所应当。
也无甚关系，总归后来师兄转了心意，是对他好的。
是转了心意对他好的。
然而却是容清叹息道：“什么劫都罢了。他，现在还没有做错什么。”他安抚地捏了捏苍潜的肩膀：“我修的大道，不容我见死不救。”
苍潜默然片刻，又冷声道：“不若让我杀了他。师尊远些，便伤不得大道。”
他目光定定落在明炼身上，明炼的视线便随着他落在曾经幼小的自己身上。一个苍白的、脆弱的、阴冷的、没有色彩的身躯，仿佛一具尸体。
他恍恍惚惚地明白，这是苍潜眼里的自己。
寄身于历史记忆当中的神识本不应该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感觉，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不知道应该说是谁的情绪。明炼的？苍潜的？
原来苍潜从未改变。是明炼像他，不是他像容清。
明炼恍恍惚惚。这时候容清已叹息一声，将已经高出自己许多的苍潜揽过来。苍潜初时不肯动，容清便又加重了些力气，让苍潜倾下身子把头埋在自己肩膀上。像在苍潜小时候那样，容清轻轻捋他的头发。
容清轻声说：“痴儿，你不必为我如此。天道恒常。”
他声音轻柔又清亮，仿佛自九天之外的天音。苍潜不自觉便抱紧他，低声喃喃：“师尊，我不想你离开。”他自然知道若是天命便是注定了不能更改。想要逆天而为？他还没有那个能耐。
然而这是第一次苍潜做出类似撒娇的姿态。容清便吻吻他鬓角，宽声安慰：“若要逆天而为怕是不成，我想，如果我闭关修炼直接飞升大道，不便成了？潜儿，总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飞升比仙陨好得多，只是一样都再见不到。苍潜却勉强笑着答好，又叹息：“我会替师尊照顾好……师弟，就像师尊照顾我那样。”
容清面色复杂：“你……不必。”
苍潜摇了摇头：“这是我的道。”
容清便噤声，只看着苍潜的眼睛。这是他们师徒二人之间公开的秘密。苍潜的道，不是善，更不是欲。
是容清。
这话说起来似乎沾上了点俗世的缱绻，但这是道。容清多少明白苍潜的心思，却也明白他的选择。苍潜选择了思慕，却妥帖地保持了距离。他观望容清，像观望明月，像观望清风。很喜爱，却不求只为自己照耀停留。
苍潜将容清推开一些：“只争朝夕。师尊速去闭关吧。”
闭关便不知道闭几百年，然后便是再也不见。可苍潜眼中不见留恋不舍，仍是盈着慢慢的关切。
容清垂睫：“好。潜儿。对不起，辛苦你。”
苍潜说：“分内之事。”然后他去熬白粥，稠稠的，和当年自己喝过的那样一般无二。再回来的时候容清已经离开，床上的明炼开始喃喃地说些胡话，似乎是快要醒来。
苍潜坐在床边，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搅弄玉碗中的白粥。忽然他抬起头，念诀召了面水镜，熟悉又陌生地调整面上的表情，确保和容清当年一般无二致。
容清是他的道。
如果，如果他能修成容清，是不是便能替他承受这样的劫难？
反正原来的苍潜本就早该死了，如今来的晚些，也已经算是偷来的欢乐。用这条贱命去换容清的仙道坦途，不能说不值当。
应当说很值当。
床上的人呻吟一声。苍潜回过头去，见他已是缓缓睁开眼睛，于是温声道：“醒了？喝点粥。”
记忆里的少年明炼很快便被这样温润如玉的美貌仙人哄得声泪俱下，抽抽噎噎地喝粥，最后含含糊糊地撒娇：“师兄，你，你真好。”
未来的明炼自动帮他接上了藏在心里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这么好的人，以后一定要只对我好才行。”
可这已经是没着落的愿望，他已然知晓了，苍潜从来不是好人，从来不想对他好。
真正的好人，真正想对他好的人——
明炼觉得头痛欲裂。回忆中的苍潜赢了仙门大比，拖着还重伤的身子到容清紧闭的门前，自责地说：“师尊，我今日博了命，不像你了。”声音像稚子撒娇。
“我忽然觉得，扮成师尊的样子也好，就好像师尊还在我身边。”
“我觉得我快成功了，师尊。明炼似乎对我有意动，我大概知晓了这劫从何而来。由爱生恨，呵，恬不知耻的野狗。”
“幸好，他不知道他现在爱上的人其实是你。”
苍潜的口中吐出字句，仿佛恶毒的法诀，将最后一刀捅进明炼的心脏。
他下意识想要否认苍潜的话，却无从开口。他想，他爱上了苍潜是什么？是最初救命之恩，是温声喂粥的情意，是光风霁月，是款款温情。
而这些……是容清，不是苍潜。
是容清，不是苍潜。
锥心的疼痛，然后是从心脏到全身的热与冷。明炼嘴角呕出一口血，从回忆当中苏醒过来。
一睁开眼，是苍潜坐在床边。苍潜没有看他，只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因为他正握着匕首插在明炼的心脏。而他的另一只手捧着羽铃，疑惑又坚定地握在手心。
明炼声音沙哑：“苍……潜……”
苍潜拔出匕首，然后又狠狠地插回去：“死吧，恬不知耻的野狗。”
死……死……
明炼眼角沁出眼泪来。
他不得不死，因为会救他的命的人——那个从死去母亲怀中抱出自己的人，那个阻拦苍潜一剑杀了自己的人，那个人，已经被他亲手杀掉了。
他恍然发觉出点因果轮回报应。他本是因为容清才活，容清去了，他便活不成了。
是他明炼自己杀了自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