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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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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景是下午回来的。
他推门进来,低着头在玄关处换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处,领带不知所踪,身上的黑衬衫皱得不成样子。
季砚尘抱膝窝在沙发上,手里握着充满电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微信聊天界面。他听到声响扭头望去,正好与抬起头的沈景对上视线。
沈景一愣,面上有过一瞬的心虚。
“你怎么没去画室?”他开口问道。
季砚尘看着他:“今天画室没事。”其实不然,这段时间画室事情挺多的,他为了给沈景庆生特意将画室的工作推掉。
“他的情况严重吗?”季砚尘从沙发上下来,走上前接过沈景手里的西装外套,将其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沈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问的是许清,他移开视线,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挺、挺严重的,我也是不放心许清才在医院守了一晚上,这会儿才有功夫回来休息。”
说着,他抬手将季砚尘揽进怀里,下巴搁在他肩上,像是逃避什么似的。
“宝贝你不会生气了吧?”他说着,手上力道收紧,依恋地蹭了蹭季砚尘,“我忙了一晚上,好累啊。”
季砚尘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刺鼻的花香,不适地皱了皱鼻子,垂眸道:“没生气。你先去休息吧。”
“好。”沈君应声,起身松开季砚尘,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宝贝好乖。”
若是换作以往,季砚尘会被他这种哄孩子的语气弄得面红耳赤的,可如今他垂着头,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瞧着比刚才还要苍白几分。
沈景没注意到这点异样,他这会儿也确实有些累,见季砚尘不说话便毫不犹豫地回卧室。
卫生间内,沈景脱下身上的衬衫准备洗个澡,路过镜子时无意瞥了一眼,随即面色微变。
他凑近镜子,左侧脖子上有一道很是暧昧的红痕。
沈景面色一顿,他方才同季砚尘离得很近,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不过……应当是没看见,不然不会那么平静。
沈景神色松了松,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摸向那道红痕。这是许清昨天晚上留下的。
他昨天匆匆赶去许清家里,才知道他根本没从楼梯上摔下来,不过是骗他过来的借口。
许清看着他满脸急色,勾唇笑的很是得意:“我就知道沈哥关心我。”
沈景被人耍了一通,心情自然算不上好,沉下脸转身要离开。
许清从背后抱住他,很是委屈的模样,小声解释着,道自己打听到他的生日是明日,找借口骗他过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沈景转身,见人瘪着嘴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当下什么脾气都没了。许清性子单纯,小孩子心性。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罢了,何必发怒把人吓成这样。
他冷峻的面色缓和下来,任由许清挽着自己的手臂将自己拽进去。进去后才发现客厅被人用彩带气球仔细装饰过,正中央摆着个双层的生日蛋糕,蛋糕上还放着一个人形小摆件。
沈景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忍俊不禁,也只有许清才会搞这些幼稚的惊喜。
但不得不说,他很受用。
过完生日,沈景是准备离开的,但许清拉着他不放,硬是磨着他留到十二点,说是要成为第一个祝他生日快乐的人。沈景嘴里笑他幼稚,人却是半推半就地留下,与他一起愉快地渡过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
两人一时兴起,喝了不少酒。沈景醉得不轻,只记得夜里一片混乱,再醒来时,许清光溜溜地趴在自己怀里。
沈景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许清,他露出的肩膀上有不少红痕,不必想,定是自己留下的。
沈景心情很是复杂,看着那些痕迹有些说不出的满足,可伴随而来的便是酿成祸事的心慌意乱。
他想起还在清水弯的公寓里等自己回去的季砚尘,迟来的愧意将他淹没。
他做了一个堪称混蛋的举动,丢下还没醒的许清落荒而逃。
——
客厅里,沈景离开后,季砚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站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像。
良久,季砚尘踉跄着有了动作,却是直奔卫生间。不多时,里头传来一声接一声干呕。
季砚尘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到最后已经吐不出什么,胃里却还是一阵翻江倒海。
……
他几乎吐到虚脱,最后脱力跌坐在光滑冰冷的瓷砖上 。
季砚尘垂眸看着瓷砖上自己的模糊不清的倒影,有些失神。
他在想,什么情况下去医院回来身上会没有消毒水的味道,而是多了一种陌生又刺鼻的花香。
季砚尘皱着眉,很讨厌这样猜忌不安的自己,可又控制不住地去设想每一种可能。
他控制不住地想沈景脖子上的那道红痕,是蚊子咬的?还是……
季砚尘面色微变,止不住的呕意从喉间弥漫上来。
沈景进屋后就没了动静,想来昨晚上确实没休息好。季砚尘看了眼那道紧闭的卧室门,索性转身离开。
季砚尘打车去了画室。这间画室是他半年前开的,平日的收入来源主要是靠承接画作委托。季砚尘不擅经营,加上没有什么人脉,每月的收入也就勉强够温饱。
不过他花销不大,平时没什么花钱的欲望,加上画画是他喜欢的,自认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季砚尘大学的专业是动画设计,毕业后进了一家游戏公司,福利待遇都挺好的,就是经常加班,常常忙的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时间久了,沈景便开始有怨言,道季砚尘每日除了加班就是加班,天天冷落他这个男朋友,让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沈景让他辞职,说自己可以养他。季砚尘不理解他的想法,他希望自己是与沈景可以相互扶持的伴侣,而不是依赖他生存的菟丝花。
季砚尘提出分手,沈景自然不愿意,只能选择退步。两人就此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在季砚尘以为此事就此揭过的时候,他突然被公司毫无缘由地辞退。
后来他才知道是沈景暗中作梗。
事后,季砚尘同沈景大吵一架,沈景不认为自己有错,说舍不得看季砚尘辛苦上班,他有钱,他可以养季砚尘。
“宝贝,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每日忙到深更半夜才睡,我看着心疼。而且……”沈景一脸情真意切,“自从你上班后,一忙就是几个月,根本没时间陪我。”
季砚尘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因为工作忽略了沈景,加上事已成定局,他最终向沈景妥协,改为找一份时间比较自由的工作。
可也不知道为何,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应。整整半年,他找不到一份工作。
季砚尘没有工作,也没有朋友,只能待在屋里,日复一日地等着沈景回来。如此一来,沈景倒满意的不行,每月都会定时给季砚尘打钱,说是生活费。
那些钱,至今还存在银行卡里,他一分都没动过。
“滴——!”刺耳的鸣笛声将季砚尘的思绪拉回来,他扭头朝车窗外看去,原来已经到画室门口。
下了车,季砚尘朝画室的方向走过去,走到半路步子一顿,他方才没仔细看,现在才注意到,画室的玻璃门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
穿着一身黑,肩上斜挎着一个书包,瞧着应该是个学生。
季砚尘走上前,抬手拍了拍这人,轻声问道:“你好,是有什么事吗?”
男生动作幅度极大地弹开,转身看着季砚尘,眼睛瞪得很大,一脸难以置信。
季砚尘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的惊恐。他以为是自己突然出声将人吓住了,面带歉意,诚心诚意道:“抱歉,吓到你了。”
话落,便见面前的男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脸上、脖颈上泛起明显的红意,颇有些魂不守舍。
季砚尘微微皱眉,抬手在男生面前挥了挥。
男生终于回过神,接下来的举动出乎季砚尘的预料,他招呼也不打地转身快步离开,中途还崴了一下脚,堪称落荒而逃。
季砚尘一脸不知所云,茫然地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半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往玻璃门上照了照。
他长得很吓人吗?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跑了?
季砚尘面上淡定,心里却是纠结的不行,很是郁闷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细腻,没疤没痘。
季砚尘刚进画室,不多时,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他转身看过去,心下诧异,是方才逃开的那个男生,竟去而复返。
男生透过玻璃门看着里面的季砚尘,神情间满是懊悔。
季砚尘无声叹了口气,起身打开玻璃门,站在男生面前。
还未开口,便听见一声沙哑的“对不起”。高大的男生垂眸看着自己,满脸的小心翼翼。
季砚尘这才看清面前男生的长相,窄薄的双眼皮、薄唇微抿、皱着眉,穿得一身黑,一眼看去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凶相。
陆寒舟低头看着面前的人,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叫嚣着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与他碰面,还挨得这么近。
近到,他能看清他微颤的睫毛,泛着红意的脸颊,尖尖的下巴……
陆寒舟喉结上下滚动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好香啊,想……
季砚尘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生神色逐渐不对劲,紧接着便脸色爆红,像是被烤熟了一般。
“你?”季砚尘欲言又止。
陆寒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握紧双手,指甲狠狠掐住自己的掌心,掌心的剧痛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他勉强保持镇定,勾唇笑得纯良:“我想找画室约一幅画。”
“好。”季砚尘无端后背一凉,“那你先进来吧。”
陆寒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进画室,很是局促地站在中间的空地上。
“我方才……”陆寒舟欲言又止,恨不得穿回去把那个没出息逃跑的自己打死。他怎么能这么怂,竟然落荒而逃?
他今天没课,便同以往一样跑到中亭街,谁知到了街上才看见画室大门紧锁,里头空无一人。
这一个月,那人风雨无阻,大半时间都待在画室,如今骤然没来,他不免有些担心,于是走上前贴近玻璃门,企图看清里头的状况。
谁知刚靠近,就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陆寒舟在季砚尘疑惑的目光里将话咽回去,改口道:“我叫陆寒舟,B大金融专业大三的学生。”顿了顿,男生补了一句,“我不是坏人。”
季砚尘先是被他这番一板一眼自报家门的举动震惊,后又听见这么一句话,心下只觉好笑,面上也带了点不明显的笑意。
“你好,我叫季砚尘。”季砚尘点头回道。
陆寒舟对上他全然陌生的眼神,抿嘴有些失落。
他果然不记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