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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和恒族(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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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悬沿着石阶走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要冻僵了,他朝自己的掌心里呼出一口热气,白雾就迷了他的眼睛,突然便回忆起自己做了一下午的偷窥狂的事情,回忆里是付之祁与他亲妹妹一起写字、吃饭、打闹的场景,每一帧画面都别样的美好。
作为旁观者的晏悬,除了羡慕就是嫉妒,除此之外,就是巴不得一起加入的痴心妄想了。但看着付之祁如此的开心自在,他也能勉强感同身受,觉得光看着就很充实,心里也是莫名其妙的美滋滋的。
本来还想给自己抓副药来喝喝,奈何实在浑身使不上力,一倒头就睡死过去了。
就这么一觉睡到了次日晌午,并且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晏悬还迷糊了好半晌,甚至一下子都没记起来自己是谁,在哪里。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并且对付完了一顿中午饭,他生怕自己会出什么幺蛾子,只好在嘴里叼上了一根干涩的野山参,便提着工具箱屁颠屁颠地往石阶那里跑了。
原本是想着先把血都取完,然后可以定定心心的去偷窥,走到半道上晏悬发现只要绕上一点点的路就可以去到付之祁家里。
因此,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晏悬就以一个直角转弯,直接调换了前进的方向。
付之祁家的那间茅屋屋顶上积了比先前更厚的雪,想必是落了一整晚大雪的缘故。
怪不得这么冷……
晏悬意识到自己昨晚睡得还挺死,连下大雪都不知道。
小盼儿在屋外堆雪人,小脸红扑扑的。
屋外炊烟袅袅,想必是他们的阿爹阿娘正在准备吃食,一团氤氲将小盼儿笼罩其中,一时都分不清哪个是她哪个是雪人了。
晏悬张望了半天,也没见付之祁的半个人影,原本想着瞥一眼就离开的,竟是无意识地越靠越近,弄得跟丑媳妇见公婆似的,这手上的工具箱要是换成个礼盒什么的,直接上门拜访也不会失了体面。
“闵医师!”小盼儿眼睛挺尖,大半个人还在雪人后面,小脑袋就忍不住探了出来,将晏悬喊住了,“中午好!”
晏悬热情地挥手回应,见小盼儿随即低头摆弄雪人没再继续搭理他,便硬着头皮问道,“你哥哥呢?”
小盼儿表情不变,很专注地对着她的雪人精雕细琢,答道,“昨晚就被带走了,说要两天才能回来。”
“被带走了?!”晏悬心里一慌,失控似地连连发问,“是谁带走了他?被带去哪里了?为什么被带走?”
小盼儿的小表情看上去有些不理解的样子,语气却是理所当然,“取血呗,每家哥哥长大了,都是这样的。”
晏悬不想吓着小盼儿,整个人已然是心急如焚,极力压抑着情绪道,“我马上就去找他。”
说罢,就朝着先前那个小屋的方向,疾驰而去。
“闵医师。”小盼儿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在晏悬身后喊道,“哥哥他们是朝那边走的。”
一听小盼儿这样说,晏悬想都没想,旋即就调转了方向,再次狂奔了起来。
小盼儿指的那个位置原本也是一处守旧派的住所,但那个家族在十几年前就没了后代,不知何时逐渐消失在了大众视野里,他们的住所也一直空置着。
晏悬这两天除了挨冻之外,接触最多的就是往返跑、冲刺之类的有氧运动了,上气不接下气简直都快成为家常便饭了。
即使跑得再喘,只要随手捡把雪放嘴里嚼一嚼,状态立马就能被刺激回来。
那几间空屋此刻果然有了不少人气,门口站了几个护卫,有一个跟晏悬同款打扮,年纪看上去老大不小的医师,还有一个老熟人天清。
天清大老远看到闵麓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跑了过来,就吓得躲到了两个护卫的身后,生怕再挨一顿打。
晏悬根本不把这个天清放在眼里,几乎没有正眼去瞧他,跟疯狗似的就想破门而入。
护卫们来不及拦他,纷纷眼瞅着他推门闯了进去。
屋内,付之祁坐在床上,正在穿衣服,他的大半个胸膛还裸露在外面,见有人闯入,动作先是一顿,抬眼见到是个脸熟的,又低头不紧不慢地继续扎起了衣带。
眼见如此场面,晏悬脑子一下子就乱了,是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又或是该拱自己这棵白菜的没来拱自己的种种混乱想法顷刻间席卷而来,然后又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离开。
最后,他只能是疯了。
晏悬倒退了几步,冲着天清喊打喊杀地挥起了拳头。
整个人杀意满满,只可惜每一拳都被护卫们给挡住了。
天清意识到,照“闵麓”这种狂性大发的状态,再这么继续下去在场的所有人大概都只有死路一条了,只好半求饶半威胁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可是族长的亲外甥!”
晏悬听不进半个字,再发现自己碰不到天清一丝一毫后,只好调转枪头,单手提起了边上已然瑟瑟发抖的老医师。
“我舅舅让我跟着你,就是方便我找到能治愈自己顽疾的血。”天清见他一时腾不开手对付自己,终于有了些底气,喊道,“刚成年之人的血这样宝贵,给山下的人也是给,给我也是给,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这话有一种让晏悬醍醐灌顶的疗效,但手里已经拎着一个人了,不做点什么好像有点亏,只好又挥了几拳。
手上的疼痛让晏悬也愈发清醒,但清醒归清醒,自己这么爱着、宝贝着的人,被这么草率地取了血,怎么想就是怎么接受不了。
“就是不能碰他!”晏悬丢下手里的老医师,指着天清道,“好好地取血,为什么要脱衣服!”
“心头血啊,不脱衣服,怎么取啊!”天清答。
这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简直跟舀了一勺清水一般顺理成章。
晏悬瞥见天清的嘴角处有一丝血迹,一想到那竟然是付之祁的心头血,就恨不得将这个天清撕成碎片。
“我要杀了你!”晏悬暴跳如雷。
“拦住他!”天清抱头鼠窜,惊恐着,“我一定向我舅舅告发你,你等着吧,你这个疯子!”
护卫跟老医师也跟在天清后面,眨眼间一伙人已经跑得老远了。
这波操作让晏悬精疲力竭,他又渴又累,原本三不罢四不休,还休想要追杀过去,奈何不小心就踉跄地跌在近雪地里。
虽是埋得不深,但一时间却是没力气站起来。
这和恒族,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相较于之前下泉的皮肉之苦,这个地方对他心理的摧残与折磨简直堪比石破天惊!
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晏悬痛苦得觉得自己快死了!
要是能有个什么安全舒服的地方,能让付之祁永远待在里面,想干什么干什么,今后遇见的任何人都会对他言听计从,目之所及之物皆能善待于他,该多好啊……
“进来。”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缓缓地在晏悬头顶上方响起。
见没有动静,付之祁又重复了一遍,“进来。”
晏悬趔趄着起身,抹了抹脸上的雪,顶着一张恼羞成怒后没有一丝人情味的脸,艰难地服从着指令,进到了充满血腥气的房间里。
付之祁倒了一杯茶,茶水从壶嘴里流出时就伴着一股药味,斟满一个小茶杯后,原本透明的茶水竟显出了淡淡的棕黄色。
“这是新煮的灵芝水。”付之祁将小茶杯朝晏悬推了推,“喝掉。”
晏悬想也没想,仰头就干了。
“和恒族的儿子,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被用来取血的。”付之祁语气淡然,言语间又将小茶杯倒满了。
晏悬侧目瞥了付之祁一眼,似有切肤之痛般,说道,“你才刚成年,为什么被这样对待?”
付之祁眉头一皱,反问,“那该被如何对待?”
晏悬摇摇头,不置可否,“反正不应该是这样。”
“就是这样的。”付之祁淡淡道,“这就是和恒族人的一生,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也应是这样的。”
付之祁顿了顿,又道,“我们是所谓的守旧派,从小以野山参为食,灵芝、雪莲是我们稀松平常的小点心,死亡对我们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知道。”晏悬撑着自己耷拉下来的脑袋,想着自己真是无时不刻要听付之祁的教导,就连下泉了都不带放过。
所以才听了个开头,晏悬就能大胆揣测,自己必定能被他说服。
只可惜此刻的付之祁对眼前的“闵麓”没有一丝好感,只是出于“这人挺担心自己”的同理心,随便宽慰一下,仅此而已。
付之祁正措着辞想将人打发走,刚准备张口,就顿觉周身一阵抖动。
这动静一开始不大,但有一种绵延不绝的架势,起初只是让人觉得脚下软软的,像是有什么生物在蠕动,紧接着就是持续不断的震荡,就连小茶杯中的水都洒了一桌子。
“地震了?”晏悬疑惑着,但这震感不足以让他恐惧,所以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地震?那是什么?”付之祁按着自己的胸口,这种细碎的震动撕扯着他的伤口,让他感到阵阵生疼。
俩人面面相觑,旋即,震动便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