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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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警官喜欢吃苏打饼干。]
——1998年2月12《春眠日记》
……
春眠觉得死亡是一件很突然的事，哪一瞬间的情绪、一恍惚的心气，就足以让人站在悬崖边上。
最可怕的是，当你双脚悬空如临深渊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将你暂时牵绊，你得以在人世短暂驻留。
在亦生亦死之间，有一只手牵住了你，有一个声音让你寂灭的心火重燃。
当她被那只有力的胳膊生生拖回来时，春眠还有些懵。
她的双脚已经软了，噗通一声便跪在了雪地上，神志还有些不清醒。
母亲像只发了狂的母豹子，尖叫着冲上来，狠狠朝她甩了一个耳光。
这一记耳光却让春眠的脑袋渐渐清明起来。她还不能死，这个家还要她来撑着，父亲造下的罪孽还要她来偿还。
春眠没有反抗疯狂的母亲，只是跪着任她发泄。这是她记忆中，母亲第一次摘掉温良的套子，将压抑的情绪宣泄出来。
李响被春眠母亲的癫狂吓了一跳，那清瘦的少女像株负雪的腊梅，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
李响心中那块柔弱的情绪忽然被挑动，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春眠挡在身后。
“阿姨！你冷静点，人没事就行！”
可母亲却仿佛失了心智，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只知张扬着臂膀向前扑打。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李响虽有一身本事，但却不愿在此刻伤害这位可怜的母亲。
他背过身，将春眠轻轻环住，任由她在背后捶打。
春眠忽然眼前一黑，李响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气便扑面而来，清新的气味在她的鼻腔里横冲直撞。
这个温暖厚实的拥抱让春眠再也忍不住，簌簌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沾湿了李响的衣襟。
他用宽大的棉衣罩着春眠，为春眠营造了一方小小的避难所。
春眠在他怀里不住地轻耸肩膀，像只受惊的小兽。
李响叹了口气，他其实也才刚刚从那生死惊魂里喘过气。但看着怀中清瘦的女孩，他还是心软了，便伸出一只手轻拍女孩的后背。
春眠的身体微微一滞，哑着嗓子轻声道了句谢谢。
只是这声音细如蚊声，被尖利的吼声一盖便轻如浮羽，和少女的心事一起消散了。
……
“姓名。”
“何春眠。”
“年龄。”
“十八岁。”
“为什么想不开啊？”
春眠咽了咽口水，将脑袋垂得很低，一句话也不说了。
双桥派出所里，一个中年警察坐在审讯室里，漫不经心地敲着面前的本子。
“我说你这孩子真是不明事理…你想不开跳下去轻松了，后头得有多少人替你善后？你不想自己，也得想想家里人啊！”
老吴这话的调子有些高，春眠听得很是促狭，她只好低头自顾自抠着指甲，心思却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
李响去宿舍换了身衣服，方才救人的时候动作太大，衬衣袖子被扯开了一道大豁口。
等他再回到所里，就看见春眠垂着脑袋，似个受惊的鹌鹑，浑身透着可怜劲儿。她母亲安静坐在一边，眼神空洞。
只有那多话的老吴像个行走的喇叭，两瓣嘴皮就没合上过。
李响小跑两步，自然地搂过老吴的肩膀轻笑：“吴哥吴哥，人就是一小姑娘，你说这些话呀她转不过劲儿来，别回头再给人说自闭了。”
老吴平日里便是个话多的主，今晚可到了他表现的时候，这会正说的起劲呢。可生生被李响截住，正要找补两句，李响又将保温杯往他手里一塞。
“老吴，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看你这说了大半天，口干舌燥的。这样！你去后头眯一会，今晚我替你守着。”
老吴闻言收了说教的气势，摇着头走了，窄小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春眠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她抬头看了一眼，李响已经端了个棕色的小瓶朝她走来。
“宽肩，窄腰，长腿，他的身材比例倒很适合做绘画模特…”
学画的人都是视觉动物，尽管此刻春眠的处境有些尴尬，可春眠的脑筋还是走歪了。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将脑袋又垂了下去。
“我叫李响，是双桥派出所的民警，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讲。”
春眠想起方才自己哭鼻子的窘样，一时间更促狭了。她咽了咽口水，接过李响手中的碘伏：
“谢谢你，李警官。”
李响突然弯下腰，偏着头看了看春眠：“这会儿不哭了？”
他的声音带着些戏谑的味道，春眠想到前一阵在这警察的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正要抬头分辨两句，却差点撞上李响的脸。
“没没，我现在没哭。”
春眠说着语调就蔫了下去，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土里。
李响笑着叹了口气，又起身跑回自己的座位上翻东西。等他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抓了几包小饼干。
“大晚上的所里也没饭，你们将就先垫垫肚子。”
李响拉来一把椅子坐下，春眠勾着脑袋看着手中的苏打小饼干，忽然觉得面前的警察有些可爱。
这种小饼干她小时候常吃，没想到他也爱吃这种小孩的零嘴。
“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李响的声音很温和，像邻家的大哥招呼她吃午饭。
“摔…摔的。”春眠有些紧张，她从小说起谎来就不利索。
“摔的？”
李响眼睛向上微抬，他当然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是在说谎，但看着她淤青的半张脸和嘴角的血迹还是又沉了沉气。
“左颊淤青，嘴角带血，鼻梁上有锐器切割的口子，还有你的头发被烧成了这个样子……妹子，你要是被人威胁了，我们警察会帮助你的。”
春眠想起许婷婷在她耳边的尖叫，又将头垂了下去。
“没人威胁我，是我自己想不开。”
李响心里有些好气，他没想到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就是脾气怪倔的。她这副样子倒像个离家出走的小狗，一脸的伤口……
折腾了大半夜，春眠依旧不松口。
李响今晚要替老吴值夜班，没法送这娘俩儿回家。他怕巷子里黑不安全，便让她们在值班室里先休息。
天刚蒙蒙亮，春眠她们就离开了。
李响白天下了班，回到几平米的宿舍里，却横竖睡不着。他觉得自己心中憋了一口闷气，看那小姑娘挂了一脸的彩，还真像是那些社会小混混的手法。
这样翻来覆去折腾了几番，他终于还是一个猛子坐起身，抓着夹克外套就跑回了局里。
……
“响子可以啊！我可都听老吴说了，你昨晚上巡逻时救了个跳楼的丫头。”民警小杜凑上来。
他和李响平日关系最好，为人又十分跳脱，听老吴说那丫头长得文静，心里已经编排了几百遍英雄救美的桥段。
李响被他看得浑身不得劲，伸手在小杜的脑门上敲了一核桃栗子：“我那是恰好碰上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扬了扬调子，语气中带着些小小的骄傲：“不过，昨晚上确实是凶险，那姑娘大半个人都掉下去了，给我吓得够呛。”
李响人缘不错，这会大伙儿一起哄，双桥派出所里的气氛也变得快活起来。
没人注意到所长走了过来，他只好咳嗽一声，大伙才收敛了架势，散了个七七八八各自忙活去了。
“兔崽子，在所里没个正形。这会儿不休息跑回来干什么，昨晚上还不够折腾啊。”
老所长的声音带着些宠溺，李响虽然来得时间不长，但业务能力很强，平时办事靠谱很招人喜欢。
李响一秒收起笑容，严肃起来：“是！所长。”
不过才严肃了几秒钟瞬间又憋不住笑起来：“所长，我回来是有个事想……”
“什么事，连觉也不睡了，我听老吴说你胳膊昨天还拉伤了，也没去找医生看看？”
“别听老吴瞎说，我皮糙肉厚的能有啥事，胳膊就是撑了一下，这会都好差不多了。”
李响又憨笑起来，他一笑额头上便生出几道浅浅的褶子，虽然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大小伙，但已经有些“皱皱巴巴”的趋势了。
李响左右张望了一下，将所长拉到一旁角落：“是这样，我想查个档案，就是我昨晚救上来的那个姑娘。她可能是被哪个混混给威胁了，脸上就没一块好地方，又是淤青又是流血的，头发都给燎了大半。”
“这姑娘没报案？”
李响被噎了一下：“没……我问她什么都不说，程序上是有点…可我想着，要是不管她，下次再被威胁了，她要是想不开那家里人是挺遭罪的……”
所长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年轻的小警察真是有用不完的热情，要是再过几年，在人事上磨一磨，心或许就变得硬了，也会更成熟。
“李响你啊，真是不嫌事多。她们个人的纠纷只要不影响公共治安，我们就不要插手，天下的事情你管不完。”
老所长是真心喜欢李响，但看他一副受挫的样子又忍心拒绝。
“行吧，你盯着点，毕竟救人一命。最近，上面领导说咱们辖区的地下赌场很猖獗，不少混混都被收编做了赌场的马仔。如果是他们惹事，那咱们还是可以管一管的，到时候收集些线索，看能不能打掉几个场子。”
“是！保证完成任务!”
李响敬了个标准的警礼，又轻轻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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