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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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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巷口。
“你是谁？在这儿干嘛？”
突兀的声音刺破寂静。张加然正低头划着手机屏幕，指尖顿在半空。他皱着眉循声望去，逆着巷口唯一那盏老旧路灯昏黄的光，只能看见一个模糊清瘦的轮廓。心底莫名涌上一股被打扰的烦躁，刚想抬头看清来人——
“啪。”
一道刺眼的白光直直射在他脸上，晃得他眼前瞬间花白一片，只剩下光斑乱窜。
“啧。”张加然偏过头，抬手挡在眼前，语气不善，“别照我脸。”
那束强光立刻移开了，落在他脚边脏污的水洼上。“已经打烊了，”对方的声音平缓，没什么起伏，在空旷的巷子里带着点回音，“明天再来吧。”
光线挪开，张加然才借着残余的视觉和手电筒的光，看清对方的脸。
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餐厅工作服，袖口沾着一点油渍。眉眼干净，但眼神很淡，像蒙着一层初冬的薄霜。是他。易选蓝。
心脏毫无预兆地猛跳了一下，像沉寂已久的琴弦被猝然拨动。但张加然面上不显，只一瞬便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仿佛在寻找什么早已不存在的东西。
升升见他不答，也不再问。他动作有些艰难地侧身，在张加然和紧闭的餐厅后门之间狭窄的空隙里转身，掏出钥匙，“咔哒”一声落锁。金属撞击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接着，他完全无视了门口这个不速之客的存在，将手电筒的光调暗，径直绕过他，朝着巷子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走去。脚步声很轻，很快被黑暗吞噬。
张加然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胸口那股因意外重逢而骤然躁动的心跳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被泼了油，“轰”地一下窜起一团无名火。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没认出来？
他明明……之前明明存过他的信息。手指在相册里徒劳地翻找，一片空白。是了，下午跟老头子彻底闹翻，愤然离家时，那部存着所有“过去”的手机，连同里面那些或许不该存在又或许弥足珍贵的记录，大概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把手里这部崭新的、却空空如也的手机狠狠摔在身旁冰凉的水泥台阶上。屏幕亮了一瞬，映出他阴沉的脸，又很快暗下去。
身后的餐厅，最后一盏值班灯也熄灭了。整条巷子彻底沉入黑暗，只有远处主干道隐约传来车流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夏夜特有的、混杂着食物残渣和潮湿灰尘的闷热气味。
拐角那边，升升手电筒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晕也消失了。他大概已经走远。
张加然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背靠着餐厅冰冷的铁门，沉默了好一会儿。夜风穿过巷子，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些许心头的燥郁。他开始被迫面对眼下最现实的问题：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下午刚跟父亲大吵一架摔门而出，晚上名下所有账户就被冻结得一干二净。老头子这次是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教训”，或者说，逼他低头。
正烦躁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林意。
他接起，没等对方开口，声音沉闷地先堵了回去：“我没事。”
电话那头传来林意一如既往平缓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加然，你姐刚给我打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儿？”
“用不着你管，”张加然嘴硬，但语气到底软了一丝，“暂时还不用去你那儿蹭地板。”
“哦，”林意从善如流，“现在学校也放假了，宿舍回不去。你在哪个公园长椅上？我去给你送两张报纸垫垫？今晚可能降温。”
“……没事我挂了。”张加然额角青筋跳了跳。
“别啊，”林意赶在他挂断前赶紧说，语气认真了些，“不开玩笑了。地址发我，我去接你。或者你自己打车过来，车费我报销……”
“嘟——嘟——”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林意握着手机，听着规律的忙音，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自语：“得，看来大少爷心气儿还在，嘴还是那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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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巷子另一头的老旧居民楼。
升升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爬上六楼。钥匙转动，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家具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他放下手里装着换洗衣物和员工餐的袋子，摸索着按亮了屋里唯一那盏节能灯泡。昏黄的光线挣扎着驱散一小片黑暗，勉强照亮了这间狭小却整洁的一室一厅。
目光落在掉漆的木桌中央——那里压着一张硬板纸。
他走过去，拿起硬板纸。父亲易广的字迹有些潦草，力透纸背：
「升升：爸接到一个外地长途货运的活儿，报酬不错，得去一阵子，过年再回来。家里米面还有，钱在老地方，省着点用。对了，你申请的学校通过了！通知书在下面。秋天开学，记得准时去啊。」
升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向桌子，下面什么也没有。想了想，翻过来，正是那份他等待了将近一年的、本地一所重点高中的入学通知书。
指尖抚过冰凉的纸张，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激动交织着涌上喉咙。已经快整整一年没踏进过任何一所学校的门槛了。
当初父母离异，母亲决绝地离开，父亲易广则带着他，毅然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小镇，来到这座庞大而陌生的城市，试图一切从头开始。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入学申请早就提交了，但中途许多关键证明在搬家途中被父亲粗心地弄丢，补办过程繁琐漫长，入学资格便一直悬而未决。父亲的工作也一直没稳定下来，两个人连个固定的落脚点都没有。
父亲和他商量：不如先等等，把资料补齐，等安顿下来再说。实在不行，过了这学期再想办法。他别无选择，只能点头。只是没想到，这一等，竟比预想的要漫长得多，几乎磨光了一个少年对校园的全部期待。
这一年，他给自己找了这份餐厅服务生的工作，求了经理许久，才因为“用工成本低且查得不严”被收下。洗不完的盘子，擦不完的桌子，赔不完的笑脸，还有那些或明或暗、令人不适的打量。
他将通知书仔细地重新擦擦，幸好是可擦的，随后夹进那本边角都磨得起毛的旧版《wy》里——这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然后，他将书妥帖地放进墙角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最里层。
今天……或许不算太坏。他决定给自己再加份宵夜。在餐厅工作体力消耗极大，一天就算囫囵吞下四顿员工餐，也只是勉强抵消那种仿佛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和饥饿感。
“咚咚。”
敲门声准时响起，很轻，带着熟悉的节奏。
升升把刚煮好、还冒着热气的方便面端到桌上，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邻居家的男孩，卫年。比他大一岁，穿着干净但略显宽大的旧T恤，手里拿着几本书。
“卫年哥，吃过了吗？”升升侧身让他进来。
“吃过了。”卫年温和地回答，顺手带上了门，目光在升升脸上停留了一瞬，“今天很累？”
升升点点头，没多解释，转身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听我妈说，你学校的申请下来了？”卫年一边放下书包，一边很自然地坐到他对面，顺手拿起桌上的热水瓶，给升升倒了一杯温水。
升升吸溜了一口面条，烫得缩了下舌头，急忙点头，咽下去后才说：“嗯，之前去参加他们的插班考试，感觉答得不太理想，没想到居然通过了。”
“早说你没问题，”卫年眼里带着真诚的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平时我给你出的那些题，你几乎都能拿满分。而且我听说，考进那所高中的重点班，还能减免部分学费，真厉害。”
“还不是卫年哥你抽时间辅导我一年的功劳，”升升拿起水杯，像模像样地举了举，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鲜活气，“敬你一杯。”说着便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杯。
卫年轻声笑了笑，摇摇头：“我可拿不了满分。”他顿了顿，笑容微敛，语气稍沉，“对了，升升，下周……我可能得去集中点住几天。”
升升立刻明白——卫年的生理周期快到了。Omega在发热期信息素波动剧烈，需要相对独立和安全的环境。以前父亲在家，卫年只能去政府设立的“集中管理点”，但如今……
“我爸去外地跑长途了，说到年底才回来。”升升放下杯子，语气认真，“以后你就住他房间吧。这次也别去集中点了。”
所谓“集中点”，建立之初被宣传为“保障Omega权益、维护社会安定”的公益设施，旨在帮助那些家庭环境复杂或无人照料的Omega安全度过特殊时期。因其“卓有成效”，当时的区长三年后便得以高升。后续调任的官员虽表面上仍支持其运作，但投入资金早已大幅缩减，如今只能维持最基础的功能，安全性早已大打折扣，鱼龙混杂。
“而且，”升升补充道，声音压低了些，“那边的安保人员，年纪都快能当咱们爷爷了，真出了事，根本指望不上。就住家里吧，安全。”他顿了顿，看着卫年，“况且……你的信息素，影响不到我。”他是Beta，对信息素极端不敏感，这是生理上的屏障。
卫年沉吟片刻。他确实厌恶去那个冰冷嘈杂的集中点。看着升升清澈而坚持的眼神，他最终点了点头：“那……好吧。谢谢。”他随即又说，“既然如此，这个月家里的水电费，还有一日三餐……嗯，算上你的宵夜，四餐，我来负责。”
升升想了想，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他知道卫年家境同样困难，母亲身体不好，父亲收入微薄，卫年自己还在准备复读，压力不小。但这是卫年表达感谢和维持自尊的方式。
当初刚搬来这个老旧小区时，总能听到对门传来卫年父母激烈的争吵声。无非是家里空间太过逼仄，而卫父奔波许久，始终申请不下卫年在学校的住宿资格——那所高中以“管理不便”为由，坚决不接收本地学生住宿，哪怕家境特殊也不例外。父亲易广听说后，没多犹豫，直接敲开了卫家的门。
“让孩子来我家住吧，反正就我和升升两个。不用给钱，平常有空，帮忙辅导一下升升功课就行。”易广说得直接。
卫母自然是千恩万谢。但问题来了，易家和自己家户型一模一样，都只有一间小小的卧室。三个人，怎么住？
易广得知后，第二天就拉上卫父，去建材市场弄了些便宜的板材和工具。两个没什么装修经验的男人，硬是在本就不宽敞的客厅里，靠着墙壁隔出了一个仅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柜子的狭窄空间。
“老易，这真是……太麻烦你了！这让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卫父看着腾出来的、留给两个孩子相对宽敞些的外间，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打住，”易广摆摆手，抹了把脸上的灰，“让你家高材生给我家这小子补补课，怎么看都是我赚了。别整那些虚的。”
“哪里的话，他今年还得复读呢，算什么高材生……”
“复读？怎么回事？”
“唉，没考上心仪的大学，分数线差了点，孩子自己不甘心，想再拼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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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价旅馆，狭窄的房间。
张加然接起电话，视线扫过这个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墙壁斑驳的临时落脚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常：“喂，姐。”
“在哪儿呢？”张加羡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忙。
“酒店呢，快睡了，有事说事。”张加然靠在并不柔软的床头，盯着天花板上一块可疑的水渍。
“啧，”张加羡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手里还有钱没？”
“还行。”张加然含糊道。他不想让姐姐太担心，虽然他现在确实“还行”——指的是刚好够付今晚房费，以及明天早上不知道吃什么。
然后电话就□□脆利落地挂断了。张加然看着退回主界面的手机屏幕，上面干干净净，没有未读信息，没有未接来电（除了林意）。他无力地向后倒去，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老头子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在父亲彻底“放弃”他，或者他彻底向父亲“投降”之前，他得尽快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活下去、并且…站住脚的工作。
脑海里忽然闪过傍晚时的那家餐厅，林叔好像提过最近在招暑期工。而且……
他眼前浮现出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清晰、冷淡又平静的眼睛。
易选蓝。
“就去那儿吧。”他低声自语，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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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升升和卫年几乎是同时起床。这房子的结构有些奇特，两户人家（现在相当于一户）合用一个位于房屋正中间的洗手间，是老式筒子楼常见的格局。
“升升，你先去洗吧，我再看看这道题。”卫年的声音从隔断另一侧传来，带着晨起的微哑。
“好。”升升应道。大约是同住近一年培养出的默契与亲近，他和卫年说话时，语气总会不自觉地柔和几分，褪去了在外的冷淡外壳。
餐厅的工作是轮班制，今天升升是午班。他准时到达，刚走到更衣室门口，就被值班经理叫住了。
“小易，过来一下。”经理把他带进监控室，里面还站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身形高挑。“这是新来的暑期工，跟你一样，没法签长期合同。你带带他，熟悉一下环境和流程。”经理言简意赅，“没事就出去吧，有什么问题，你们俩先自己商量着解决。”
升升沉默地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个转过身来的新人脸上——正是昨晚坐在后门口的那个男生。
他看起来休息得并不好，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眼神却很亮，此刻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自己。
升升移开视线，声音平淡无波：“出去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监控室，来到相对安静的员工通道。
“怎么称呼？”升升公事公办地问。
前面的人突然止步转身。张加然正想着心事，差点撞上，稳住身形后，下意识回答：“张加然。”说完才想起夺回主动权，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听经理叫你小易，全名是？”
“易选蓝。”升升简洁地回答，“叫我小易就行。”
“那不行，”张加然挑眉，那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经理让你带我，你就是我师傅。小易师傅，你多大了？”
升升听着那刻意加重的、别扭的称呼，微微蹙眉：“十七。”
“几月生日？”张加然追问，目光紧锁着他。
“一月……”升升打断他显然无休止的追问，语气里带上一丝明显的不耐，“好了，张加然。你穿多大尺码？我去给你领工作服。上班期间只能穿黑色裤子，你自己提前准备。”
张加然挑了挑眉。对了，就是这个调调。他没再追问，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的尺码。
“在这等我。”
带新人的工作相对轻松些，但也琐碎。不知不觉已到中午员工用餐时间。
“你吃员工餐还是自己点外卖？”升升看着在员工休息室里揉着有些发酸胳膊的张加然，出于职责提醒道，“员工餐每月扣三十，直接从工资里算。”
张加然抬眼，忽然凑近了些，脸上漾开一个过分灿烂的笑：“你吃什么啊，小易哥哥？我跟着你吃。”
“……叫我小易就行。”升升退开半步，不太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我吃员工餐。”
“不行，”张加然摇头，说得理直气壮，“我四月十八生日，比你小。得叫哥哥。”
升升最不擅长应对这种自来熟且缠人的相处模式，眉头皱得更紧。“随便你。吃员工餐就跟我来。”他转身就走，背影透着“莫挨老子”的疏离。
张加然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冷硬，正想再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姐姐张加羡的转账信息，数额不大，但足够应急。后面还跟着一条备注：「新卡，小心用，别暴露。」
张加然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回了两个字：「收到。」
“别玩手机了，拿餐盘。”前面传来冷淡的提醒。
“我没玩，”张加然快走两步跟上，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辩解，甚至隐隐有点像……撒娇？“在回家里人的消息。”
升升敏感地捕捉到那点不寻常的语气，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那家伙正龇着一口白牙，冲自己笑得毫无阴霾。他怔了怔，迅速转回头，默不作声地开始排队打菜。习惯了独自解决三餐，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还如此……有存在感，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们在那边吃，”升升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一桌正在说笑的年轻员工，“你可以去找他们，顺便熟悉一下同事。”
张加然顺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那桌人也在打量着这边，眼神意味不明，其中几个Alpha男生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地在升升清瘦的背脊和脖颈间逡巡，带着某种令人不快的评估意味。
张加然眸色微沉，收回视线，语气却依旧轻松：“不了，我就跟小易哥哥你吃。”
升升没再坚持，领着他走到餐厅角落里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位置。那是他常坐的地方。
没一会儿，周围几张桌子也陆续坐满了人，多是些年龄稍长的阿姨大叔。他们似乎和升升很熟，目光自然地落在他几乎没什么油水的餐盘上。
“果然，又是辣椒炒肉片。”一位面善的大姐感叹道，语气里带着心疼，“小易这孩子，一个菜不吃到腻是绝对不会换的。”
张加然看了看升升的盘子，里面只有孤零零一个菜，配着几乎看不见油光的白米饭。升升咽下口中的米饭，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像是解释：“挺好吃的，今天的肉片炒得嫩。”
“那也不能连吃一周啊……”旁边一位大叔接口道，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偷偷拉了拉袖子。餐厅提供的免费员工餐每天只有固定的AB两个选择，打多了要额外扣钱，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另一个是肉末茄子，”升升平静地补充，听不出情绪，“我茄子过敏。”
“这样啊……那确实只能吃这个了。”刚才说话的大叔连忙找补，又怕说多错多，伤了这小小年纪就出来扛生活的孩子的心，连忙转移话题，看向张加然，“小伙子看着你也不大，怎么也出来打工了？”
张加然一直低头默默吃饭，听着他们的交谈，闻言抬起头。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寻常：“家里缺钱，趁着暑假出来打份工，给自己攒点下学期的生活费。”这说辞半真半假，他此刻的境况，确实算得上一穷二白。
大家听了，都默契地不再细问，只是夸奖了他几句“懂事”、“肯吃苦”，便聊起了别的琐事。
“小易哥哥，”张加然趁着周围声音稍大，凑近升升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我刚刚看打菜窗口，今天不是还有炒青菜和土豆丝吗？你怎么不要点？”那些不算在固定套餐里，但可以少量添加。
没想到，升升却用正常的音量回答，声音清晰，没什么遮掩：“那些是单点的，要额外扣钱。”
张加然愣了一下。
吃完饭，两人去放餐盘。之前打量升升的那桌人也正好吃完过来。升升本想侧身绕过他们，却被其中一个身材壮实、眼神轻佻的Alpha男生横跨一步，故意拦在了路中间。
“下班等我啊，选蓝，”那男生叫季空，是餐厅的老员工，语气带着令人不适的亲昵和某种势在必得，“我最近搞到点好东西，送你。”
升升脚步顿住，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冷，像结冰的湖面。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三个字，清晰冰冷：
“不需要。”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便从另一侧空隙利落地绕了过去，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后厨方向。
张加然慢了一步，正好将这一幕收在眼底。他扫了一眼愣在原地、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的季空，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在那人身上剐了一下，随即快步跟上升升。
“季哥，我好像听到……跟在易选蓝后面那小子，冷笑了一声？”旁边一个跟班凑到季空耳边，小声说。
“是吗？”季空眯起眼睛，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阴鸷，“……易选蓝负责A区，那小子，经理是不是安排他去了C区熟悉流程？”
“对，C区客流量不大，适合新手。”
“不大？”季空扯了扯嘴角，“让带客的‘多照顾照顾’C区。客人一多，手忙脚乱，想不出点岔子……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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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是旅游旺季，餐厅客流量巨大。午市高峰期，人声鼎沸。
升升负责的是A区，位于餐厅入口附近，装修最好，视野开阔。经理通常将样貌气质出众的员工安排在这里，算是门面。但今天A区不知为何，只有寥寥两三桌客人，显得有些冷清。
他不禁将目光投向餐厅另一侧的C区。原本应该相对清闲的新手区，此刻却人头攒动，几乎座无虚席，叫服务生的铃声此起彼伏。
而在那片略显混乱的区域内，张加然的身影却异常醒目。他穿着不合身的廉价黑色工作衬衫，穿梭在拥挤的桌椅和喧闹的客人之间，步伐稳而快。面对客人各种各样的要求甚至刁难，他脸上竟能始终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既不卑微也不傲慢的笑容，几句话就能把焦躁的客人安抚下来，还能顺手推销出几杯利润可观的特色饮品。
动作或许还有些生疏，但那份从容和游刃有余的气度，却与这嘈杂廉价的环境格格不入，又奇异地融入其中。
升升看着，心里那点因为对方过于“热情”而产生的抵触和防备，竟不知不觉散了些，甚至生出一丝……意外的欣慰？至少，这人不是个需要他时时擦屁股的麻烦。
下班前的总结会照例简短。经理例行公事地讲了讲今天的客流和注意事项，便宣布解散。
更衣室里，升升和张加然各自沉默地换下工作服。升升动作利落，先一步换好自己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只留下一句低低的“先走了”，便推开更衣室厚重的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张加然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衬衫扣子扣到一半，连忙胡乱系好，抓起自己的外套和背包就追了出去。
餐厅后门通往一条狭窄僻静的后巷，是员工通道，也是升升回家的近路。张加然刚踏出后门，就听到巷子拐角处传来推搡和压低的争执声。
他心头一紧，几步冲过去。
巷角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季空正用力将升升推搡在粗糙斑驳的墙壁上，一只手粗鲁地攥着升升的手腕。升升试图挣脱，但力量差距明显，他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眼神却依旧冷冽，像淬了冰。
张加然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寒意骤生。他几步冲上前，没有任何废话，强硬地插进两人之间，肩膀猛地撞开季空，同时一手迅速而稳当地扶住因惯性向后趔趄的升升，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升升一直下意识捂着的左小臂上，那里的袖子被扯得皱起。张加然的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某种压抑的暴戾：“我看看。”
升升抬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张加然此刻的表情。少年平日刻意伪装的灿烂笑容消失无踪，下颚线绷得极紧，唇线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那双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某种近乎实质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没事。”升升低声道，声音有些哑。他甚至没去看被张加然严实挡在身后、一脸错愕随即转为怒色的季空，只说，“先走了。” 他不想惹麻烦，尤其是这种显而易见的、带着Alpha之间信息素挑衅意味的麻烦。
季空被撞得一个趔趄，站稳后怒意上涌：“妈的，你他妈谁啊？多管闲……”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股庞大、精纯、且极具攻击性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海啸，毫无征兆地从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身上轰然爆发！那不是普通Alpha示威时散发的信息素，而是属于极高等级、甚至可能是传闻中S级Alpha才会有的、那种近乎本源层面的绝对压制！
季空只觉得后颈腺体处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刺痛，仿佛被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晕眩和窒息感，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你……你是S级……Alpha？！啊——！收、收起你的信息素！！”季空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像被掐住脖子的困兽。
他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感觉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冰冷的针，扎进肺里。
升升已经转过身，听到身后凄厉的惨叫和浓郁到连他这个Beta都隐约感到皮肤刺痛的异常气息，脚步顿住。他蹙紧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狼狈翻滚、痛苦不堪的季空，又看向背对着他、站得笔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张加然。
“张加然，”升升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响起，清晰而平静，“走了。”
说完，不等他回应，便不再停留，径直转身，快步融入前方巷子更深沉的黑暗之中，仿佛身后的一切纷争与惨叫，都与他无关。
张加然对着地上如烂泥般瘫软、只剩痛苦呻吟的季空，冷冷地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警告。随即，他收敛了周身那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仿佛刚才那个瞬间露出獠牙的顶级掠食者只是幻觉。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快步跟上了前方那道即将消失在夜色里的、清瘦却挺直的背影。
巷子里，只剩下季空断断续续、痛苦不堪的呻吟，和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模糊的背景噪音。夜色，温柔地覆盖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