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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张加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意将昏迷的靳行抱出来。
      林意匆匆嘱咐了两句,让他先去公寓等自己,有事要谈,不等张加然回应就抱着人快步离开了。
      等他终于走出机构大楼,夜色已经深沉,霓虹灯在湿润的空气里晕开模糊的光晕。他朝着公交站走去,站台空荡荡的,只有晚风卷起几片落叶。
      他正要低头叹气,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你终于出来了。”
      升升从站台对面的便利店门口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用纸袋包着的烤红薯,将其中一个递给他:“这个季节居然就有烤红薯卖了,不知道甜不甜。”
      张加然接过,纸袋传来温暖的触感,那热度透过掌心,仿佛瞬间驱散了心底的些许寒意。他看着升升平静的侧脸,喉结动了动。
      “手机还你。”升升把手机递过去,看着他有些出神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张加然?你今天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这一刻,周围的车流声、风声都仿佛退得很远。张加然感觉胸腔里有什么在剧烈地冲撞,那股一直压抑着的、躁动不安的情绪几乎要破壳而出。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笔直地望进升升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再有丝毫玩笑或试探的意味:
      “易选蓝,我喜欢你。”
      升升整个人僵住了。指尖还残留着红薯的温热,大脑却像被瞬间冻住。以前不是没有人向他表达过好感,那些或直白或含蓄的言语,他总能冷静而果断地处理,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礼貌而疏离地回绝。可此刻,那些话却像被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张加然,看着对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或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的认真。
      他甚至忘了把手收回来。
      “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随便说说。”张加然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急于剖白的迫切,“我们以前……其实见过的。很早以前。”
      升升努力在混乱的思绪里搜寻,却只有一片模糊的空白。此刻的气氛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局促和陌生,一种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攫住了他。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强迫自己的声音冷下来,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颤:
      “张加然,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如果你再说下去,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好,我不说了。”张加然立刻收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慌张,生怕他真的转身就走,“你别生气。”
      升升的神情稍稍缓和,但那种想要逃离的感觉依然强烈。他退开半步,拉开一点距离:“我先回家了。你不许跟着我。”
      听到这话,张加然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他望着升升,眼神里流露出清晰的委屈和担忧:“可是我担心你一个人……”
      “不许跟着我。”升升的语气加重了些,带着几分自己都没理清的恼火,“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张加然抿了抿唇,看着他固执又有些无措的样子,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垂下眼睫,低声说:“好,我不跟。你路上小心点。”
      看着升升转身走向刚刚靠站的公交车,背影很快消失在车门后,张加然在原地站了几秒,随即阴沉着脸,抬手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610路公交车。”
      ---
      升升坐在晃动的车厢里,手里那个已经不再温暖的烤红薯,他一口都没动。
      时节已过白露,晚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升升麻木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明明不算冷,他却觉得体温在一点点流失,连带着刚才心头那点猝不及防的、陌生的悸动,也彻底冷却下来,只剩下一片空茫的混乱。
      张加然……喜欢他?
      为什么会是他?他们才认识多久?
      车子到站。升升跟着零星几个乘客下车,走向那栋熟悉的旧居民楼。他没有回头,自然不知道,不远处停下的出租车里,一双眼睛正紧紧跟随着他的身影。
      张加然看着升升走进单元门,看着他家那扇位于四楼的窗户亮起温暖的灯光。他正要推门下车,却看见另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楼道口——是卫年?不免猜道:他会跟易选蓝说白天的事,还是……
      他下意识想上前,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
      “加然,到哪了?我在你公寓楼下。”是林意,声音里带着惯常的平稳,还有一丝不容拖延的意味。
      张加然最后看了眼那扇亮着灯的窗,喉结滚动了一下,对着手机沉声道:“……马上到。”
      ---
      公寓楼下,林意坐在车里,正在平板上查看张加羡发来的一份正式聘用通知:
      「张加然先生:兹正式聘任您担任嘉羡生物制药事业部高级项目经理……」
      林意十九岁就被张加羡从一堆备选助理里挑中,最初的任务就是照顾当时还在上初中的张加然的日常起居、协助办理转学等琐事。半年后,他正式进入嘉羡生物,一边完成线上学位课程,一边从基础岗位做起。两年时间,通过层层考核,如今虽才二十一岁,气质已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干练。
      “这一家子……”林意退出文件,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低声自语,“都是些什么怪物。” 姐姐张加羡十九岁白手起家创立嘉羡生物,二十一岁公司成功上市;弟弟张加然十七岁,就凭着一项独立研发的、能将常规抑制剂副作用大幅降低的关键专利技术,被自家公司的核心部门破格聘用为项目经理。更不用说他们那位位高权重、背景复杂的父亲了。
      车窗被轻轻叩响。林意抬头,看到张加然站在车外,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收起平板,推门下车。
      两人一同上楼。公寓是张加羡安排好的,简洁现代,没什么生活气息。
      “我知道最近不止嘉羡,还有其他几家实力不错的公司也向你抛出了橄榄枝,”林意倒了杯水递过去,开门见山,“但毕竟是一家人,资源和信任度总归不同……”
      “我不打算加入任何公司。”张加然接过水,没喝,放在茶几上,抬眼看向林意,语气是少有的认真,“我要自己组建独立的研究工作室。不过,”他顿了顿,“工作室研发出的专利成果,可以优先授权给嘉羡生物使用,具体的合作模式可以谈。”
      当初他埋头搞研发的时候,姐姐张加羡没少在资金和设备上支持他,初期借调的研究员也多是嘉羡的人。现在姐姐给了他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虽然独立起步必然艰难,但总算能打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不受过多掣肘的平台。
      林意并不意外,反而笑了笑:“果然和你姐预料的一样。她就知道,你不会轻易就范。” 他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推到张加然面前,“看看吧,专利授权合同初稿。为期一年,试用性质,利润分成比例暂定五成。如果合作顺利,后续可以调整。”
      张加然拿起合同,目光扫过授权费用的数字——那是一个远超他预期的金额,足够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启动甚至扩大自己的工作室规模。“我姐公司现在……这么阔气?” 他挑了挑眉。
      林意收起合同,微微一笑:“你对你亲姐姐的生意版图,也太不关心了。”
      “就知道前段时间嘉羡生物二次融资成功,股价涨了不少。”张加然靠在沙发上,语气随意,“其他没多问。”
      “等你正式踏入这个圈子,到处都能听到嘉羡生物的消息了。”林意拿起公文包,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张加然,语气转为郑重,“对了,医院那边刚联系过,那小子没事,已经醒了,送回家了。后续我会处理干净,不用担心。不过加然,”他停顿了一下,“以后你就是独立的研发者,甚至可能是合作方代表,行事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冲动。S级Alpha的身份和……你的家庭背景,本身就引人注目,任何不当行为,都可能被放大,影响个人和合作方的声誉。”
      张加然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知道了。”
      送走林意,关上门,公寓里重新陷入寂静。张加然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今天发生的一切——升升的拒绝、卫年的出现、林意的提醒、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靳行——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他想起升升说“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时那冷硬的神情,心脏某处传来一阵闷痛。
      他究竟该怎么做?
      ---
      升升回到家,把已经凉透的烤红薯重新加热,分给过来收拾东西的卫年一份:“什么时候走?”
      卫年下午接到紧急通知,因为父亲工作临时调动,全家需要立刻搬到下面的区县。他连夜过来收拾所剩不多的个人物品,也是来和升升道别。
      “明天一早就走。”卫年接过红薯,啃了一口,又喝了口水,“东西不多,主要是些书和衣服。”
      “这么快?”升升也咬了一大口,白薯特有的甜糯在口中化开,带着暖意,却也格外噎人,“那开学后……你还回来上学吗?”
      “当然回来,学籍又没动。现在先陪爸妈过去安顿一下,弟弟妹妹还小,搬过去总得有人照应。”卫年说着,语气里也有些无奈。
      短暂的沉默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只有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
      “升升,”卫年放下红薯,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声音很轻,“加然他……是不是对你有那种意思?你今天,感觉出来了吗?”
      升升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怔了片刻,然后低下头,盯着手里缺了一角的红薯,不敢看卫年。他不想谈这个,太突然,也太……尴尬。张加然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到现在还没完全平复。
      卫年看他低着头不吭声,以为他完全没察觉,便放缓了语气劝道:“咱们这个年纪,都没什么感情经验。但我觉得,如果……如果真有什么事,还是要两个人坐下来,好好沟通,别自己憋着,也别稀里糊涂的。”
      升升越发感到局促不安。他从小看惯了父母因聚少离多和琐事不断争吵,母亲常年在外打工,父亲带着他生活也是马马虎虎。他早已习惯一个人消化情绪,习惯用沉默和距离保护自己。作为一个对信息素极不敏感、情感反馈也似乎天生慢半拍的Beta,他本就朋友寥寥,偶尔有些难以排解的心事,也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否则就会陷入一种类似生理性的、头痛欲裂的烦躁。
      “……我不想聊这些。”他终于闷闷地说出声,声音有些干涩。
      卫年看着他紧抿的唇和垂下的眼睫,猜不透他此刻具体在想什么,但知道他不愿多谈。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追问,只是伸手拍了拍升升的肩膀:“好,不说了。我去把最后那点东西收拾好。”
      ---
      第二天上午,升升请了半天假,帮卫年家搬运行李。看着房间里属于卫年的书本、杂物被一样样打包带走,那张睡了近一年的折叠床被收起来,升升心里有些空落,却又在某个角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以后,这个小小的空间,终于完全属于他自己了。他不必再时刻注意是否打扰到别人,不必再下意识地收敛某些情绪或习惯。可以彻底卸下所有面对外人时的“正常”伪装,想怎样就怎样,哪怕只是发呆一整天。
      “升升,真是麻烦你了,还特意请假过来帮忙。”卫母亲切地拉住升升的手,感激地说。
      升升低头一看,手里被塞进一个薄薄的红包:“阿姨,这是……”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卫母更紧地握住:“拿着!一定得拿着!这一年多,多亏你们父子俩帮忙照顾小年。不多,就是个搬家红包,讨个吉利,平平安安!”
      升升终于把手抽了回来,指尖捏着那个红包,有些无措。他抬起眼,对卫母浅浅地、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谢谢阿姨。祝叔叔在新单位工作顺利。”
      “哎!你这孩子,真是懂事,长得也俊……”卫母说着,似乎还想伸手摸摸升升的脸。
      幸好卫年的弟弟妹妹在旁边催促:“妈妈!快走啦,爸爸在楼下等急了!”
      和卫年在楼下简单道别,看着那辆略显破旧的小货车载着一家人和行李渐渐驶远,升升站在原地,直到车子拐过街角消失。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下午他去辅导机构上课,才从店长那里得知,张加然今天也没来。店长说张加然早上打电话请了几天假,语气匆忙,只说有急事要处理,晚些会再联系。
      下课回家的公交车上,车厢摇晃。升升捏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指尖在那个新存的、属于张加然的号码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他该问什么?问你怎么没来?问昨天的事……?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突然响了。他心脏莫名一跳,赶紧拿起,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却又失落地垂下肩膀。
      “喂,爸,怎么了?”他接起。
      电话那头噪音很大,隐约能听到货车的引擎声和风声,易广的大嗓门传过来:“儿子!我快到家了!跑完这趟长途,正好经过市里!晚上想吃什么?爸给你带点好的!”
      升升被吵得将手机拿远了些,对旁边投来目光的乘客抱歉地笑了笑,调小了音量:“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不是说年底吗?”
      “嗨!找了个新活,给区里超市拉货,今天正好送这边,顺路回家住一晚!明天一早还得走!”易广的声音里透着跑长途后的疲惫,也有点高兴。
      “知道了。”升升应道,“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专心开车吧,注意安全。挂了。”
      结束通话,他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有些出神。
      不在餐厅打工后,时间规律了许多,不用再熬夜收拾,饮食也恢复了一日三餐的正常节奏。卡里的积蓄加上父亲偶尔的接济和现在这份兼职收入,支撑到开学应该问题不大。
      生活似乎正在一点点回到正轨,朝着清晰、安稳的方向滑去。
      可为什么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昨天傍晚那句话轻轻撬动了一下,就再也无法严丝合缝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晚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初秋的凉,吹在脸上。升升闭上眼,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回心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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