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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嗡——”

      车厢内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弦被猛然拨断,发出只有宴清自己能听见的尖锐鸣响。

      时间在这一秒被无限拉长、凝滞。

      宴清脸上的淡漠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彻底剥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骨髓冻结的空白。那不是震惊,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绝对的、万物归寂的真空状态。

      然后,真空被更可怕的东西填满。

      他的瞳孔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露出底下灼热到近乎惨白的岩浆。那并非怒火,而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正常情绪范畴的、冰冷的毁灭意志。车厢内的温度骤降,前排经验丰富的司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唐溯屏住呼吸,等待着指令。甚至已经做好了立刻调转车头直奔机场的准备。

      利马飞芭提雅,哪怕一路绿灯都得二十小时以上。

      二十个小时。

      对于“纳伽”那种高效运转的“处理链”来说,二十个小时足够将一个人转手三次,运到地下世界任何角落,甚至......彻底消失。

      寻找姜霂的下落不算难事,无非是时间、代价和波及范围的问题。但事涉姜霂,他无法再用纯粹的利益权衡和风险概率去思考。

      脑内嗡鸣声消散,宴清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比刚才接Draven电话时还要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绷紧到极限、下一秒就要碎裂万物的弦。

      “最后一次确切位置。”

      “芭提雅,公共海滩北端尽头,C7巷入口附近,当地时间晚上8点47分。”唐溯精确回答。

      “现场封锁了?”

      “我们的人正在以‘发现可疑□□、游客紧急疏散’为由封锁那片区域,控制出入,进行地毯式搜索。但动作可能已经惊动了对方。本地警方目前尚未大规模介入,但已接到零星报警。”

      “绑架者特征。”

      “根据外围几个模糊的民用监控影像和行动模式初步分析,高度怀疑是当地‘纳伽’的惯用手法。”唐溯语速加快,但吐字清晰,“使用未成年人作为诱饵和初级行动人员,□□结合快速镇定药物注射,目标消失点附近有疑似活动木板和地下通道的痕迹。这是‘纳伽’在东南亚多个旅游区常用的高效绑架模式,目标明确,行动迅速。我们的人已经通过中间人试图联系‘纳伽’目前的几个小头目,但目前尚未得到确切回应,也没有找到少爷被转移的具体路线和藏匿点。”

      ‘纳伽’。这个名字在东南亚某些阴影世界里并不陌生。他们没有传统帮派的武力威慑,成员结构堪称奇葩——多是走投无路的老人、被控制的孩童、或身有残疾难以从事正常营生者。组织者极其狡猾,深谙人性,专利用人们的同情心和疏忽。他们没有完整的人口贩卖产业链,因此奉行“快进快出”原则,得手后会在极短时间内将“货物”脱手,转卖给下游更庞大、需求各异的黑暗网络——可能是本地某些有特殊癖好的土财主,可能是地下格斗场或娱乐会所,也可能是跨国犯罪集团中负责“器官物流”的环节,甚至是某些前来“猎奇”的外国游客。这个帮派成立之初就立下铁规:无论单子大小,“货”必须在六小时内出手,最大限度降低自身风险。

      “纳伽。”宴清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个无关紧要的词汇。但唐溯知道,这三个字已经被刻上了烙印。

      “去机场。”宴清的话刚落,司机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通过后视镜确认,手腕一转,车身在利马夜晚空旷的街道上划出一道流畅而急促的弧线,瞬间掉头,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朝着与城市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后面跟随的两辆护卫车反应几乎同步,如同训练有素的鱼群,紧随转向。

      开路的前车负责人瑞克的电话立刻拨了过来,铃声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突兀。唐溯看了一眼屏幕,正要接起。

      “联系温奈。”宴清仿佛没听见那铃声,目光依旧凝视着前方黑暗的道路,继续下达指令。

      唐溯毫不犹豫按断了瑞克的来电,转而拨出另一个加密号码。无需他额外吩咐,前方已经与他们背道而驰、汇入另一条车流的头车,在最近的路口一个迅猛的甩尾掉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然后油门猛踩,引擎轰鸣着追了上来,迅速归位到车队末尾,重新组成护卫阵型。

      电话接通,唐溯语速极快但清晰:“温奈先生,宴先生需要芭提雅、乃至整个泰国东部所有‘纳伽’的巢穴位置、成员名单、交易链条、资金来源,以及他们过去六个月所有交易的上家和下家信息。一个小时内,要看到详细报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温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贯的沉稳,但细听之下也有一丝凝重:“一个小时?唐先生,这时间太紧,‘纳伽’虽然上不了台面,但关系网杂乱,像地下的老鼠洞......”

      “宴先生的原话。”唐溯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一个小时后,资料必须到位。另外,麻烦温先生动用你在泰国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封锁芭提雅及周边可能的地下转运通道,尤其是通往柬埔寨边境的路线。寻找一个亚裔年轻男性,特征稍后发你。”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后座的人,“人必须毫发无损的找到。”

      “明白。我立刻着人去办。”没有多余废话,通话结束。

      唐溯这边刚挂断温奈的电话,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联系利马机场的空管部门和专机机组。电话接通,对面是机场一位高级主管,语气恭敬但带着为难:“唐先生,按照您的要求,飞机可以立刻准备,直接飞往泰国乌塔堡国际机场。但起飞时间实在太赶了,跨国航线,尤其是穿越多个国家领空和情报区的长途飞行,我们需要向沿途各国空管部门提交飞行计划并取得批准。我们这边协调起飞没问题,可另外几个国家的空管,尤其是大洋洲和东南亚那边的,恐怕需要一些时间来沟通和交涉......”

      唐溯明白对方的意思,打断他的话:“航线批准的问题我来解决。你只需要确保飞机状态最佳,机组全员就位,我们四十分钟后抵达机场,抵达后立刻起飞。”

      对方显然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些:“好的,唐先生,我们这边会以最高优先级准备,跑道和停机位都会预留好。”

      第二个电话随即拨出,目标是泰国某关键部门的一位新晋副职官员。然而,沟通却出乎意料地不顺畅。这位年轻的政治新星,背景深厚,正急于树立威信和“原则”,对于这种近乎“命令”式的、临时插队的紧急航线申请并不买账,甚至带着几分官僚的傲慢。

      “唐先生,我很理解紧急情况,但航空安全无小事,国际飞行有严格的流程和规定。你们需要按照正常渠道,提交完整的飞行计划申请文件,经过我们部门的审核评估,再协调沿途各国,这个过程通常需要48小时以上。我不能因为一通电话就开这个先例,这不符合程序,也有损我国主权和航空安全管理的严肃性......”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强调规章。

      唐溯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冷了下来。他没等对方说完,直接切断了通话。

      没有任何犹豫,他从加密通讯录中调出另一个号码,一个很少动用、但绝对有效的号码。就在他即将按下拨号键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

      宴清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唐溯立刻将手机递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起,对方显然对这个号码极为重视。

      “我是宴清。”宴清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电波的、不容置疑的重量,“我的飞机将于明日泰国时间傍晚七点一刻降落乌塔堡机场。航线许可和相关空域协调,需要立刻处理。”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依旧平静,却让电话那头的人瞬间绷紧了神经:“另外,我在找一个人。具体资料唐溯会发给你。动用你能动用的一切资源,我要尽快收到人平安无事的消息。”

      电话那头,泰国陆军司令纳隆攀上将脸上的笑容刚刚浮起,准备寒暄两句,便被这简短直接、近乎指令的话语钉在了原地。他甚至下意识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确认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字和那特殊的加密标识。

      宴清。真的是他。

      什么样的人,会让他亲自打电话来,用这种语气吩咐?甚至直接飞过来?

      这是纳隆攀脑海里掠过的第一个念头。随即,他意识到这不是叙旧的时候。宴清话语里的平静,反而透着事态极其严重的信号。

      “好的,宴先生。”纳隆攀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而果断,“我立刻安排。乌塔堡那边我会亲自打招呼,航线问题不用担心。找人的事,我会动用所有渠道,一有消息立刻向您汇报。”

      得到准确回复,宴清将手机递还给唐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唐溯接过,迅速与纳隆攀补充了几句关于姜霂外貌特征和失踪情况的细节,然后挂断。

      纳隆攀放下电话,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眉头紧锁。刚才那点叙旧寒暄的心思早已烟消云散。宴清亲自出面,事情绝小不了。他立刻按下内部通讯键,一连串命令迅速下达下去。

      唐溯这边则一刻不停地联系着纽约、新加坡等地的助理团队,紧急调整宴清未来几天的所有行程。

      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的忙碌中,唐溯手边的另一部卫星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香港的号码。

      宴清也看到了,他伸手,唐溯将电话递过去。

      电话刚接通,谢予安咋咋呼呼、带着明显焦躁和怒气的声音便冲破了车厢的寂静:“喂?宴清?我听说小霂霂在芭提雅出事了?被人拐走了?你不是一直派人跟着他的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现在有他下落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连珠炮般的问题砸过来,谢予安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宴清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还没。”

      “霍景宸这边也托人在找了!但泰国那边我们的人渗透不深,效率肯定没你快!”谢予安语速极快,担忧和火气交织,“宴清,我告诉你,小霂霂要是掉了一根头发,受了半点委屈,我谢予安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点杂音,像是霍景宸拿过了电话。谢予安不满的嘀咕声隐约传来:“你干嘛?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

      霍景宸低沉平稳的声音随后响起,透过电波依然带着他特有的冷静质感:“你落地泰国,必然会引来多方关注。以姜霂目前的身份,尚未暴露在明处,你此刻高调现身,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措辞,“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以私人度假的名义去一趟芭提雅,把人安全带回来。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不用。”宴清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霍景宸了解宴清,知道这两个字出口,便再无更改的余地。他没有再劝说,只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保持联系。”

      通话结束。

      宴清缓缓转过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唐溯。唐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对上宴清视线的刹那,所有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那眼神......

      唐溯跟随宴清多年,经历过无数风浪,见过他杀伐决断,也见过他运筹帷幄,但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了惯常的深邃算计,没有了权衡利弊的冰冷光芒,只剩下一种近乎原始的、冰冷的疯狂。那疯狂被极致的理性强行约束着,但内核里燃烧的,是足以焚毁一切障碍、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夺回所珍之物的毁灭性火焰。

      在姜霂的安危面前,所有既定的计划、精心布局的棋局、需要维持的平衡,都变成了可以暂时搁置、甚至随时可以碾碎扫清的障碍。优先级被彻底颠覆。

      车厢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的寂静不再压抑,而是充满了某种山雨欲来的、毁灭性的能量,仿佛一个即将引爆的核芯被强行约束在平静的外壳之下。

      宴清重新将目光投向车窗外。利马城郊的灯火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带,最终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扭曲、变形,化作了芭提雅那片混乱海滩的黑暗投影,和那个在礁石边消失的单薄身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冷硬的青白色,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宁宁......

      滔天的悔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为什么没有坚持把他留在身边?为什么...要放他离开南屿岛,卷入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而比悔意更尖锐的,是冰冷的暴虐。这股暴戾之气在他胸腔中横冲直撞,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但现在,不是沉溺于懊悔和暴怒的时候。每一秒的延误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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