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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姜霂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剧烈的颠簸和沉闷的引擎轰鸣。

      他躺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身下是硬邦邦的金属板,随着某种车辆的行驶不停震动。后颈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像被重物狠狠敲击过,那是被□□手帕捂住、又被注射药物时挣扎留下的痕迹。鼻腔和肺部还残留着那股刺鼻化学药剂的辛辣气味,每次呼吸都提醒着他不久前遭遇的背叛和暴力。

      恐惧,冰冷粘稠的恐惧,像无声的潮水一样,缓慢而坚定地漫过姜霂的每一寸神经末梢。他试图活动一下僵硬的手指,手腕上的绳索立刻回应以更深的勒紧感,提醒他此刻的无力。他又尝试用舌尖顶出口中的布团,但那布团塞得太深太紧,除了让自己更加窒息外毫无用处。

      不能慌。他对自己说。

      车辆在持续颠簸中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对姜霂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期间,车子停了两次。第一次停下时,外面传来模糊的、带着浓重泰语口音的对话声,声音不高,语速很快,伴随着金属门栓滑动和铁门开启的沉闷吱呀声,随后是车辆重新启动的震动。第二次停下时,对话声更近了些,姜霂甚至能听到押送他的人用泰语简短地说了几个词,似乎是在打招呼或报上什么暗号,然后是铁门再次关闭的哐当声。

      每一次停顿,姜霂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努力侧耳倾听,试图从嘈杂的背景音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但除了知道可能通过了至少两道有人把守的关卡外,一无所获。

      最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引擎熄火。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狂跳。

      后车厢门被哗啦一声拉开,一股带着尘土的、闷热潮湿的外部空气涌了进来,但随即就被几只粗鲁有力的手打断。那些手抓住他的胳膊、肩膀,毫不留情地将他从车厢里拖了出来。姜霂双腿发软,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立刻被身后的人粗暴地推搡着向前。

      脚下触感在变化。

      先是粗糙不平的水泥或柏油路面,走了十几步后,变成了某种更加粗糙、缝隙很大的石板路,有些石板边缘翘起,让他走得磕磕绊绊。周围的空气也变了,从外界的闷热潮湿,迅速转为一种地下特有的、阴冷潮湿的气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霉菌混合着劣质消毒水的奇怪气味,直冲鼻腔。

      他被推着往前走,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两侧似乎是很近的墙壁,偶尔会有铁质的门框擦过他的肩膀。

      姜霂脑海里浮现出一条很长、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

      他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声音。走廊两侧,隔一段距离,就能听到沉重的铁门后传来的微弱声响。这些声音被厚重的铁门过滤后显得模糊而遥远,却更添恐怖。空气里的霉味和消毒水味越来越浓,几乎令人作呕。

      不知道走了多久,押送他的人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停了下来。前方传来钥匙串碰撞的金属声,紧接着是门闩被拉开的沉重摩擦声。

      姜霂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前一推,踉跄着跌进门内。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冰冷。

      惯性让姜霂往前冲了好几步,脚踝被绑着,平衡感极差,他几乎是扑倒在地上,手肘和膝盖狠狠撞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钻心的疼。他闷哼一声,强忍着没有叫出来。

      喘息了片刻,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铁门。先是用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指,一点点、艰难地摸索到脑后蒙眼布条的结。结打得很死,他用指甲抠了许久,才勉强解开一个角,然后用力扯动,将布条从脸上扯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睛。牢房顶棚挂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瓦数很低,光线只能勉强照亮这个大约二十平米的空间。

      他快速环顾四周。

      水泥地面粗糙不平,沾着不知名的污渍。墙壁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墙皮大块脱落,上面布满了各种刻痕和污迹。房间的一角,有一个用矮墙隔出来的、没有门的蹲式厕所,正散发着异味。

      比起糟糕的环境,最让姜霂心惊的是,这个不大的牢房里,已经挤满了人。

      十几个人,全是女孩。她们蜷缩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有的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有的背靠着墙壁,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孩紧紧抱在一起,身体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她们的年龄看起来从十几岁到二十出头不等,有亚洲面孔,也有西方人种,但无一例外,脸上都写满了麻木、惊恐和深深的绝望。有些衣服已经脏污破烂,像是被关进来有一段时间了。

      看到新来的“囚犯”,几个女孩抬起头,麻木的眼神在姜霂脸上停留了一瞬,当看清他的性别和出众的容貌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解,但那点情绪很快就被更深沉的绝望和漠然覆盖。她们重新低下头,仿佛姜霂的到来与一块石头被扔进来没什么区别。

      姜霂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下来,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和呼吸。手腕和脚踝的疼痛,后颈的钝痛,以及身体里那尚未完全消散的药力带来的虚弱感,都在折磨着他。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观察环境,思考对策。

      牢房里异常安静,只有偶尔压抑的抽泣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男人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声音在牢房门口停了下来。

      “这次的货不错啊。”一个沙哑的、带着明显东欧口音英语的男声响起,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评估商品般的玩味。

      “是还成,”另一个声音回应,是押送姜霂的人之一,说的是带着泰语腔调的英语,“旅游旺季,海滩上人又多又杂,货的质量自然也就上去了。这个,”对方似乎朝牢房里示意了一下,“尤其显眼。”

      负责看守的男人赞同地“嗯”了一声,然后是打火机点燃的声音,香烟的气味飘了进来。“老规矩?”看守问。

      “不,”押送者否定,“头儿说了,这一批人,尤其是新到的这几个,需要先送检。”

      “送检?”看守的声音里带上一丝诧异,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兴奋,“得嘞!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他夹着烟的指尖在空中点了点,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不成调的小曲,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来大活儿喽......”

      送检?什么检?体检?还是别的什么?

      姜霂的心猛地一紧。不详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在脑中飞速回放从被那个小女孩诱骗到此刻的所有细节。对方的专业、迅速,这个地下设施的规模和严密,还有刚才门外那两人对话中透露出的、对待“货物”般的冷酷和流程化......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扯动了一下。

      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姜霂浑身一僵,瞬间从思考中抽离,低头看去。

      一只瘦小、黝黑、几乎皮包骨的手,正怯生生地拽着他白色棉麻衬衫的衣角。那手指细得像竹枝,指甲缝里藏着黑色的污垢。

      姜霂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向上移动,对上了一张同样瘦小的脸。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头发枯黄稀疏,用一根脏兮兮的橡皮筋胡乱扎着。她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是不健康的、带着浑浊的杏眼。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其他女孩那种彻底的麻木或绝望,反而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哥哥......”小女孩开口了,声音细若蚊蚋,说的是中文,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姜霂能听懂。她看着姜霂,眼神里那点微弱的期待更明显了,“你,你能......”

      话没说完,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不妥,又或者被姜霂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眼中升起的强烈戒备吓到,声音戛然而止。她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迅速松开了手,就着蹲在姜霂身边的姿势,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不安地搓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角。

      姜霂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这个小女孩,而是因为身体内部突然涌现的一股强烈不适。

      从被绑架到现在,精神的高度紧张暂时压制了身体的不适。但此刻,稍微松懈下来,之前吸入的□□、被注射的未知药物,以及剧烈的颠簸和惊吓带来的连锁反应,开始全面反扑。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涌上来,喉咙干涩发紧,像着了火。更糟糕的是,心脏开始不规律地狂跳,速率明显快于正常,一下下撞击着胸腔,带来缺氧般的眩晕感。指尖开始发麻,体温似乎在升高,皮肤下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窜动。

      姜霂咬紧牙关,对抗那股席卷而来的虚弱和不适。

      他瞥了一眼那个又缩回角落的小女孩,眼神复杂。

      不远处,那两个抱在一起哭泣的年轻女孩,似乎也是今天新来的,她们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哭声越来越大。

      “放我们出去!求求你们!我要回家!”其中一个女孩突然朝着铁门哭喊起来。

      她的哭喊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打破了牢房里压抑的寂静,也引起了外面看守的注意。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走近。铁门上方的监视窗被拉开,一双浑浊的眼睛朝里面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那两个哭泣的女孩和靠在门边的姜霂身上。那眼神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姜霂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也许可以试探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干呕感和心脏的不适,突然用尽力气,猛地用肩膀撞向身后的铁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同时用英语嘶声喊道:“放我出去!”

      他的举动和喊声让牢房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那两个哭泣的女孩都暂时止住了哭声,惊愕地看着他。

      很快,铁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哐当一声拉开。

      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皮肤黝黑、嘴里斜叼着一支香烟的泰国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大约三十多岁,身材精瘦,眼神里透着市侩的精明和一种残忍的玩味。他先是扫了一眼那两个吓得抱得更紧的女孩,然后将目光完全锁定在姜霂身上。

      那目光让姜霂极不舒服。那不是看人的眼神,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挑剔地打量着姜霂的脸、身材,甚至露在外面的皮肤。

      “你...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姜霂强迫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尽量显得镇定,但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花衬衫男人嗤笑一声,拿下嘴里的烟,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飘散。他上下打量着姜霂,就像屠夫在掂量一块上好的肉。

      “我们是谁不重要,漂亮的小家伙。”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泰语口音,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重要的是,你值多少钱。”他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抬脚跨进了牢房。

      牢房里其他女孩吓得纷纷往后缩,腾出一小片空间。

      花衬衫男人一步步走近姜霂,目光黏腻,如有实质。他伸出手,朝着姜霂的脸颊摸去。

      姜霂浑身汗毛倒竖,胃里一阵翻腾。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自己皮肤的瞬间,他猛地侧头躲开。

      男人的手落空了,停在半空中。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玩味,还带着一丝被“货物”反抗的不悦。

      “呵,还有点脾气。”他收回手,也不生气,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就喜欢有脾气的,驯服起来更有意思。”他朝着门外招了招手。

      守在门外的两个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打手立刻走了进来,一左一右,轻易地制住了试图后退的姜霂。他们的力气极大,姜霂那点反抗在他们面前如同蜉蝣撼树。

      他被强行按着肩膀,压着跪在了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

      花衬衫男人满意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姜霂,再次伸出手。这次,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姜霂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面对自己。

      “看看这张脸......”男人凑近了些,呼吸间浓重的烟臭味喷在姜霂脸上,“真是漂亮得不像话。皮肤这么白,这么细,比很多女人都好。”他的拇指恶意地摩挲着姜霂下颌的皮肤,力道很重,“身材也不错,虽然瘦了点,但骨架好看。”

      姜霂咬紧牙关,下颌被捏得生疼,他能感觉到皮肤肯定已经红了。愤怒如同火焰在胸腔里燃烧,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恐惧。他试图挣扎,可身体里的药效和虚弱感还在,双臂被身后两个大汉死死架住,根本动弹不得。他的挣扎在对方看来,不过是猎物临死前无力的扑腾。

      “有脾气,我喜欢。”男人看着姜霂眼中燃烧的愤怒和屈辱,反而更加兴奋。他猝不及防地松开了捏着姜霂下巴的手。

      姜霂以为他要退开,刚喘了口气。

      下一秒,男人却突然弯下腰,整张脸凑到姜霂颈侧,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品味什么珍馐美味,脸上露出夸张的、餍足的表情。

      “嗯,连味道都这么干净。”他陶醉般地说道。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烟味、汗味男性气息瞬间将姜霂包裹。生理性的强烈厌恶排山倒海般涌来,胃部剧烈痉挛,姜霂差点当场吐出来。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躲避,却被身后铁钳般的手牢牢固定住,只能僵硬地承受着这令人作呕的靠近。

      男人的嘴唇,几乎是不经意地,擦过了姜霂的脸颊皮肤。

      那一瞬间,姜霂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随即是更猛烈的反胃和晕眩。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之前压下的不适感全面爆发,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衫,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男人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直起身,偏着头,欣赏着姜霂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恐与厌恶。

      “真是一张让人心动的脸。”他啧啧感叹,语气里满是虚伪的惋惜,“说真的,我都有点不想把你交出去了。”他摊了摊手,表情无奈,但眼神里闪烁的却是贪婪的精光,“可惜,规矩就是规矩。而且,像你这样的‘极品’,能给我们带来的收益,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姜霂的大脑在恐惧和生理不适的双重冲击下嗡嗡作响,但他捕捉到了关键词——“交出去”、“收益”。他们不是最终买家,他们只是中间商,是肮脏链条上的一环

      “你们想要什么?”姜霂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和心脏的狂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钱吗?如果是赎金,可以说个数。我的家人...会付的。”

      “赎金?”花衬衫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连他身后两个打手脸上都露出了讥讽的表情,“小朋友,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我们不做那种麻烦生意。要找家属谈判,要等汇款,要担心警察追踪...风险太高,收益还不一定稳定。”

      他往前踱了一步,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姜霂,眼神变得冷酷而现实:“像你这样的‘商品’,我们更喜欢‘零售’或者‘批发’。找到合适的买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干净利落,钱货两清。至于买家把你买去做什么......”他耸耸肩,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那就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问题了。可能是去某个私人岛屿享受‘专属服务’,也可能是去地下拍卖场当个‘稀有展品’,或者有更‘实用’一点的去处。总之,你会很‘值钱’的。”

      他的话像一把把冰锥,扎进姜霂的心里。

      绝望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姜霂。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花衬衫男人已经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

      “看好他们。”男人对两个打手吩咐了一句,又看了一眼姜霂惨白的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了牢房。

      铁门再次哐当关上,落锁。

      牢房里重新陷入昏暗和死寂。只有姜霂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那两个年轻女孩再次响起的、充满绝望的低低啜泣声。

      姜霂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浑身脱力。比起这些□□上的不适,让他感到冰冷彻骨的,是花衬衫男人话语中透露出的、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

      姜霂闭上眼,将脸埋进膝盖。

      黑暗中,南屿岛的海浪声仿佛在耳边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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