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四号线车站 ...
-
所谓的安定区像是一个硕大的车站。
看不到头，好似没有出口。
金属与塑料观赏品随处摆放，盆栽的花瓶都亮得反光，茉莉花香夹杂着浓郁的烟味儿。
白织灯之下，陈初的脸一片死白。大脑空空，不知道想什么，犯困的眼睛睁开又闭上。该睡觉了。
银色的铁皮座椅一排排陈列着，人格外多。大多是些伤害累累的留着口气停在这苟延残喘。
拖着残废的胳膊，形单影只的闲逛，现实在哪可能也就那样了，陈初想着，目光再次被无数的投影屏吸引。
还真是不讲究原理。
游戏终归只是游戏，违反现实守则破洞百出。好在它存在的本身就意味不明，漏洞与规则可以适当漠视不理。
可没有图谋还得强行编造欲望，太过强人所难。陈初偶尔也会想自己想要什么，思来想去却没有答案。
活下去，然后……出去。
疲惫的身躯充满负能量，陈初看着安定区就如同在看被拍散的蚁群，分散或三两个聚集，他们正犹豫的看着眼前数以万计的投影屏。
游戏中央禁止使用多数游戏道具，大规模暴乱足矣把在中央的玩家击溃。
互相残害，又抱团取暖，说白了没什么人能从头信到脚。随时随刻绷紧身体，随便波动就断，人心隔肚皮，玩家都有病。
伤口在腐烂，心脏在衰竭，却还是选择就这么挤在车站里，畏手畏脚瑟缩着身子。
害怕可不是好事，那会断绝出路。
少有看上去正常的，唯有的几个分散在车站死气沉沉的发着呆。
金属广播没有任何通知，人群包围之中所谓的安定，哑光墙壁、青灰色瓷砖。
不太温馨的设计风格，到处都是高反射建筑材料，反射着扭曲的脸。
蛛网灰尘交织粘腻在一起，试图遮盖镂空的吊顶发散的光，可根本没什么用，光依旧照射下来。
心口间短暂停留下一阵刺痛，陈初觉得眼睛干涩，呼吸慢下来，缓慢低头揉下眼睛，却撞上了一面白花花的镜子。
镜子无法映射出她的脸，陈初走上前，手指触摸上镜子，依旧没有图像。
白炽灯无比耀眼，没有天空，抬头望过去只有闪着寒光的金属制品。
分不清昼夜，所幸正中挂着黄铜钟表，分针走的无比缓慢。
时间在这格外开恩，伸出手臂就能环抱住它一样的。陈初想着，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
还在跳动。暖的。
外圈站着群统一着装的玩家，黑色制服，长筒皮靴，腰间系着皮带。
皮质平顶帽压住头发，胸前佩戴着流苏链条，统一的皮质手套，他们目光闲散的看着四周，看上去并不怎么上心。
硕大的车站却在无形中被围了起来，目光短暂对上几秒，对方看着她竟上下打量起来。带着探究与疑惑，毫无避讳。
陈初皱着眉看着那人与同伴交流，先一步错开了眼。
游戏下发的带队玩家，这次下发的任务大概是看管安定区。时不时就逛一圈排查危险，整个车站就像精准的包装盒里装着一块块发臭的腐肉。
待在这让人格外生理不适，情绪波动起伏，死鱼烂肉一样躺得东倒西外。
地上还算干净，只有零散的烟头和灰。没有座位，陈初找块空地就盘腿坐下去突然放松下来就想睡觉。
陈初靠着墙，正打算抽根烟提神，迎面走来个玩家就地在她旁边坐下。
半死不活，垂着眼。冷着脸像谁欠他个百八十万，半张脸全是血渍，身上布满泥垢，刚从游戏出来，怨气大的能吃人。
陈初按动着火机的手一顿，看着来人问了句：“游戏现在给进不给出？”
宋易文疲惫的靠着墙，手臂外侧有个骷髅正溃烂着不断渗出浆液，纯白的T恤上沾满了泥土与血。
后背处有道长达七厘米的口子。他不知道疼一样，把伤口压住，任由血流出来。
宋易文沉闷的点下头，眼睛直看朝一个方向。那站着个瘦小的女孩儿，瘦骨嶙峋，从没吃饱过饭一样，看的人心头一震。
此刻正瑟缩在墙角里，干瘦的四肢在发抖，营养不良头发黄黄的，此刻正目不转睛的朝着她们看。
她费力地弯着唇，好似下意识的讨好。
“你被人盯上了。”宋易文笑了下，从兜里掏出烟盒来团云吐雾，“还是个小朋友。”
陈初叼着烟，懒懒的偏头看了眼接水口，淡淡道：“不认识。”
从陈初和秦眠分开开始，就一直跟着，没什么东西能给她，陈初不知道她图什么。
“我们进游戏之后你去哪了？”陈初说着，无意间再次看向女孩面黄肌瘦的脸，女孩见状立马朝她笑。
陈初一怔，手指不由颤了一下。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陈初有一瞬间的慌乱，急忙避开女孩的眼睛。
“游戏里呗，还能去哪？”宋易文没察觉到异常只是笑了笑，突然开口说：“秦眠从我认识她开始就一直坑我。”
“她从来就没想给我条好路走，她对我永远都这样。”说一半又停下来，宋易文神情痛苦起来，他拄着头，半挡着自己的眼睛。
沉默两秒后又道： “和这样的人走不远的，陈初。”
话说的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想提示陈初什么。
陈初看着宋易文烧红的脸，平静极了，跟着莫名其妙起来，开口道：“伤口感染会死的。”
宋易文对此表示无所谓，神经病一样，狠狠拍打两下溃烂的上臂，“那只能说明，这条路我的终点就在这。”
陈初不懂所谓的终点，但人各有命，是否愿意活下去劝不了的。
“很多人和事我都想放弃，但我说服不了自己。”
苦情烂戏铺垫？想说什么？
“那说明心里没过去。”陈初心不在焉的应着，“说服自己可比说服别人难多了，这是自我消耗。”
“是这样没错……但从游戏里出来之后，我突然清醒了。脑子里卡的那一团稀巴烂的东西消失了，我觉得自己变了个人。”
说着说着宋易文又笑了，“陈初，你选条好走的路走，你肯定能走出去。”
宋易文似乎无比坚信这点，但总感觉话里有话，却碍于什么说不出口。
只是一脸认真的劝道，“放弃点什么吧。”
“你想说什么？”
陈初没看他，声音冷的像下一秒就能打一巴掌在人脸上。
“放弃秦眠。”宋易文严肃着：“别和她扯上关系，你们不合适。”
“放弃她？”陈初不可置信的看向宋易文。
宋易文犹豫的点头，下一秒陈初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笑里充满讽刺，陈初满脸都是不在乎和无关紧要。
宋易文看的愣神，话堵在喉咙里，不知道从哪里继续说下去。
陈初大概是累了，笑起来给人一种阴狠的感觉，“这条路我的终点在哪，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在乎。”
“没关系？那在游戏里算什么？”宋易文一脸认真的看着陈初，不明白她的没关系是什么意思。
陈初靠着墙，弯着唇反问对方：“能算什么？”
“从我第一次见到秦眠时，她就告诉我游戏是假的。”
然后，又有人说，现实可能也是假的。
“都有可能假的，我又能算什么。”
陈初慢慢点燃嘴里的烟，随后左手用力抚摸上无名指的戒指，手指很快就开始发红，精神值好似快速下跌，陈初开始疯了一样大笑。
“可能我只是会流泪的尸体。”
宋易文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以一种恐慌的神情看着陈初，像在畏惧什么东西。
陈初看着宋易文，觉得这人说话太有意思了，谁能搞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变脸快的能去唱戏，
没有欲望除了无聊就是轻松，不上心、不思考，烦扰产生不出来。
但，
那很没意思。
“有些问题想想就累，关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那就忘掉，当没发生。”
陈初仰着头吐出口烟来，“纠结和忍耐没有意义，把罪名扣在别人头上就轻松多了。”
“当个逃兵没什么不好。”
陈初看着宋易文，较量无声展开。
不想死就出游戏，陈初非常支持这一点，可既然宋易文提出要死要活这种问题，那就只能先解决他
问题抛回宋易文身上，轮到宋易文不明所以，陈初在笑，说累了就歇口气。
好像一切在她得口中都无所谓，没什么大不了，能忘就忘，横竖都会过去，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逃兵在战火里逃走，目的是为了生存。”
“你呢？宋易文。”
陈初微眯着眼无比放松的吸着烟，事不关己的样儿，说出的话却插人肺管子。
“我……？”宋易文指着自己，“之前也许想着为了多活几天去博一下，可现在……”
“没必要了。”
陈初听的笑起来，“那为什么要从游戏里出来？”不想活就挂在游戏里，他出来到底想说什么？试探和旁敲侧击对她没用。
这种事只有段染青这样的人碰到会产生同情和纠结心理，加把劲说不定她还会先狗急跳墙自曝。
“宋易文，你说这些话对我没有。”陈初缓缓站起身来，她拍了下手，指向一个通白的投影屏。
“不想活了就进去，人很脆弱的，随便作一下就死很快。”
“不，我不想死在游戏里。”宋易文依靠着墙壁，抬头看着陈初，犹豫两秒还是道：
“我讨厌游戏，死在里面很恶心。”
“别和我装，宋易文。”
陈初冷声说着，“带队玩家想怎么去死很难自己决定？游戏中央有这么多墙可以撞，要死要活非得要等今天？”
“不想死就去找熟人带回去本部。你没事来找我说这些，你脑子有病？”
宋易文瞬间尴尬的抹了把脸，和陈初说话太难了，目的性的兜兜绕绕她不爱听，非要把话撕开揉碎了讲才给几分好脸。
“别这样，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宋易文说：“我也不是闲着屁股起火来找你说这些，我只是想和你告别，毕竟……我真的走到头了。”
“我退队了，不然死了还得回到那破地方。”宋易文嘿嘿傻笑起来，全然没有陈初记忆中烂脾气的模样，
陈初对此感到莫名奇妙，心里无端生出气来，“你想干嘛？”
宋易文摇头想说自己什么也没想，可正想开口就被陈初一把扯起衣领拽了起来。
陈初强行把他拉到投影屏前，压根就没抬眼看，随意停在一个即将开始的游戏前才缓缓松开手。
“别逼我踹你进去。”陈初道：“脑子不清楚就等它清楚之后再想问题。”
“玩一把。”
“死了才算走到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