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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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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间的水流哗哗落下，顺着人的肌理覆上一层水光，给周围的玻璃呵上朦胧的雾气。
刘烁站在花洒下，额头上沾湿的发被他捋起，露出一双看不明情绪的眼睛。
不属于自己的液体被导了出来，刘烁默默给自己清洗身体，心情本来还沉重着，却莫名想起自己写的剧本里，那些惨遭强迫的角色，就是这样回到家中，把破布一样的自己洗干净，在绝望的痛苦中蜷缩着等待依然没有希望的明天。
刘烁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
难道是报应吗，刘烁嘀咕，但注意力分散后，心情多少好了点，拿了块浴巾擦干净后，随便套了件衣服，倒上一杯煮好的咖啡，坐到了电脑前。
他抻了抻胳膊，颈椎枕着手臂，躺着靠椅上，一边等电脑开机，一边整理源源不断冒出的灵感。
只能说做一场确实很解压，能忘记没有意义的自我内耗。
拇指在杯口无自觉地摩挲，刘烁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他最开始也不擅长写GV剧本，一遇到写不明白的地方就去找征哥，两个人做一场后才能顺顺利利写下来。
或者说，每次和征哥做完，才是他最有灵感的时候。
刘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叹出来。
真是个让人无奈到只能自我苦笑的结论。
但还能怎么办呢。
刘烁自嘲笑笑，坦然地开始工作。
剧本写完给祁子后，刘烁难得拥有了一个空窗期。
就在他纠结是回家陪安玫静，还是外出旅行采风时，齐桐发来了一轮试镜的时间和剧本。
怎么说呢。
刘烁看完这段剧本，格外复杂地盯了编剧“储新”的名字几秒。
其实这段试戏只是一小段日常的演绎，简单写了陈践作的工作状态，和完整的剧本主线并没有太大关系。
但......他确实有点想演。
好吧，不只是有点。
刘烁把表面的体面取下，剖析起自己的真实诉求。
他想演。
这个角色和其经历给了他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试镜当天，刘烁到的格外早。
冥冥间有种感觉，康征也会来，他实在是不希望在这里碰上对方。
“刘烁！”
刘烁僵硬了一秒，很快看清对方后，松下一口气。
“面伢，好久不见。”
这人是个专业的GV演员，和刘烁很熟了，合作过好几次。
“你也是来试陈践作的吧。”面伢笑着问。
“你也是？”刘烁意外又不那么意外，从外形条件上看，面伢确实合适。
“对，”面伢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打趣道，“要和刘编竞争编剧......真是前所未有的试镜压力。”
刘烁笑笑摇头，“你个专业的就别笑话我了。”
面伢挺高兴能在这里看到刘烁，悄悄向他打听：“咱们的六什么时候上啊？我听蘑菇说剪完了。”
“应该......快了吧。”刘烁含糊道。
面伢的眼睛亮了亮，咧开嘴笑：“那就好，我们都很期待呢。”
刘烁也应和着笑，但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上。
那天之后，他和康征再没联系过，他哪里知道这些事。
试镜是两人一组搭对手戏，刘烁正巧和面伢一组。
“不好意思，你说的，我不太明白。”
面伢有些怯弱地微微低头，手指不自觉轻绞，眼神躲闪，像是想起什么般抬了下头，仿佛找到了支撑。
“等导演过来，我们再讨论吧。”
然后他又迅速低下头，好像听到有人叫他，回头的一瞬间，眼眸浮现一层惊喜，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小步快走过去。
“方导......”
他小声唤了一句，抬头等了两秒，似乎在听对方说话，又低下头，但整个人的状态明显比刚才自然很多，就这样安静地跟着对方一步步离开。
“卡！”
齐桐和边上的制片简单说了几句，储新埋头在纸上记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齐桐对刚才帮忙搭戏的刘烁点头。
“准备好就直接开始。”
刘烁深呼吸了一下，闭上眼睛。
陈践作。
我现在是编剧陈践作。
等他重新睁开眼时，整个人瞬间变了气质。
不再是那个热络大方的刘编，他收敛了表情，无论是淡淡垂下的眼睑，还是自然耷着的嘴角，都呈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他坐在椅子上，假装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双手无实物地敲打键盘，眼睛仿佛聚焦在屏幕上一个个字往后看。
面伢走上前，抱着剧本，径直走进刘烁身边半米，语气很直接：“陈编，我对监狱这段剧情有些想法。”
和面伢先前的表演不同，刘烁没什么变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手上的速度慢下来，声音比较轻。
“什么想法？”
齐桐的眼睛眯了眯，这和之前试镜的表演方式都不同。
在陈践作的小传里，最突出的性格就是不擅长和人交流，谈话中往往处于弱势，虽然有自己的创作坚持，但总是无法传递给他人。
前面的几个演员都把陈践作塑造成一个结巴、不善言辞的角色形象，面伢的表演更加具体，在听到演员向自己询问时迅速站起来，表现出一个赤诚的创作者，又在表达中演出了清晰的笨拙感和下意识的逃避。
他想要和对方解释自己的创作意图，但在演员一句句轻而易举的反驳和直白的不理解中逐渐低下头，最后只能嗫嚅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明白”。
这也正和后面方径出现，陈践作的情感转变形成鲜明反差。
而现在刘烁的表演明显是另一个方向。
一个固执、疏离、冷淡的创作者。
齐桐微微摇了摇头，这固然是一种表达，但电影是一种视听艺术，这样克制的表演是很难传达给观众的。
更何况，你如果这样表演，又要怎么在方径出现时，表现出不同呢？
边上的制片被这种特殊的演绎吸引了，齐桐想起储新，侧头看了一眼，很意外。
之前频频在纸上记录演员表现的储新，是如此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刘烁，眼神直勾勾的，好像萌生了某种光彩，陷入一种奇异的剧本幻觉，仿佛这就是他创作时看到的画面。
面伢继续搭戏，皱着眉说：“进入监狱象征他们所有抗争的失败，加上其他三人的妥协，包括前面几场戏他的表现，他的世界观已经被彻底摧毁了，我不觉得他会重新振作起来，这根本找不出任何依据和支撑。”
刘烁听得沉默，但没有表现出皱眉和不理解，只是手上的动作逐渐缓慢，直至停下，到最后脸往另一侧微微地偏了偏。
这是典型的抗拒和逃避交谈。
明明没有层次更丰富的纠结、不安和试图打断，但正是这样的沉默处理，让面伢的角色台词占据了全部声音，使他的话语格外突出，一言一字都是如此嘈杂闹耳。
像极了这些话落在陈践作耳中的模样。
喋喋不休的强行理解，沉默压抑的疏离表情。
视觉和听觉的反差，把观众的注意力一分为二，却同时塑造了陈践作的默然坚持和无法交谈。
不是试图解释后的徒然，而是早就经历过无数次误解后的麻木。
没有用的。
你的话语是无法传递给别人的。
“不好意思，你说的，我不太明白。”
还是一样的台词，刘烁合上笔记本，他看到面伢的脸色变了几变，于是低下些头，平静地说：
“等导演过来，我们再讨论吧。”
他抱起电脑，站起身，往旁边看的时候，目光直接落在了一个位置上。
就好像那个人早就站在那里。
而且他等的就是自己。
于是刘烁走了过去，像不需言明的既定事实一样。
“方导。”
刘烁静静听着对方的话语，自然地点了点头，就这样跟着对方一步步离开。
齐桐睁大了眼睛，他发现刘烁给出的反差是什么了。
凝滞感和顺滑感。
这不是陈践作一个人的状态反差，而是两种不同模式的相处关系。
在面对演员的质疑时，他无法给出回应，所以气氛一度僵持。
但方径不需要解释，他是向陈践作提出要求的人，而这种要求，是陈践作完全听从的。
所以卡住的齿轮开始转动。
出了房间，面伢还沉浸在刚才刘烁的表演中。
明明只有三句台词，却呈现了完全不同的演绎方式。
“你刚才的模样和平时太不像了。”面伢不禁感叹。
刘烁只是笑笑，眼眸掩住些许情绪。
不像吗？倒不如说这样的片段不要太多。
面伢忍不住好奇：“为什么这样饰演陈践作？”
“我和你们理解的陈践作不太一样，”刘烁说，“你觉得他的性格底色是什么？”
“对美好的坚持，”面伢给出自己的答案，“不然他也不会在后面和方径产生那么大的分歧。”
“我觉得是对创作的坚持，”刘烁笑了笑，“或者说对本我的坚持。”
面伢沉思了一下，“但他的创作理念，就是守护美好啊。”
“可能是我下意识从自己的角度思考了，”刘烁说，“在我看来，陈践作是一个非常赤诚的人，这种赤诚不是干净的纯粹，是在现实的裹挟下依旧沉默的自我坚持。”
“真正赤诚的创作者，是永远忠于自己的。”
面伢静静听着，发出一个疑问，“那为什么他在前期和方径的搭档关系中，会处于如此被动的听从状态？”
刘烁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闪过些许回忆，“大概是，一个能让这样的编剧真心交付的导演，一定会给足他自我坚持的空间吧。”
“这样啊......”
面伢琢磨着，落在刘烁身后，正好撞见边上房间出来的人。
“康导！你也来了！”
前面的刘烁瞬间绷紧，刚要快步离开，就听见面伢继续说。
“刘编也在，真巧，能同时遇见你们！”
这下走不了了。
刘烁听见背后的脚步逐渐接近，逃无可逃地闭了闭眼，又在看见对方时，眼眸微微睁大。
皮夹克、软呢帽、帆布鞋，这几件衣服他看过太多次太多次了，眼熟到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当年给他买的。
虽然这不过是为了试镜角色，才特意选择的适合导演的衣服。
刘烁低下目光，敷衍地点点头。
康征同样没说话，视线在他洗旧了的衬衫领口上发了会儿怔。
这气氛可不怎么样，面伢左右看看，只好自己开了口，提议道：“那个，要不一块吃个饭？”
“不了，”刘烁第一个出声拒绝，尽量不去看康征，朝面伢笑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啊？”面伢没轻易放他走，“什么事？咱们这么久没见，就一顿饭的功夫，不会太久的，走吧走吧。”
“我......”
刘烁下意识看了康征一眼，康征直接把目光移开了，显然是打算站在面伢那边。
“是真有事，”刘烁实在没办法，把祁子搬了出来，“我最近和祁导有个剧本，几个地方需要修改，祁导赶着要......你也知道，他的剧组一向很严格。”
“啊，”面伢知道这事，也就不怀疑了，“行吧，不过等六上了，咱们必须得聚一次，祁哥啊，蘑菇啊，云沄啊，小傩啊......都叫上，是吧，康导！”
康征点点头：“肯定的。”
面伢笑着说：“那我就先走了，发布日期定了记得告诉我们。”
面伢走后，刘烁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康征默默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刘烁回头瞥他一眼：“六什么时候上？”
“下个月。”康征见刘烁愿意和自己说话，多往前走了半个身位。
刘烁看得见他这些小动作，懒得管，只是叹了口气。
“到时候......是得聚一下。”
康征看了下他的表情：“你不想去？”
“在他们面前跟你装，多累啊。”刘烁冷笑一声，推门而出，结果泼面而来是大雨，愣了一下。
“没带伞？”康征问。
“没，”刘烁烦躁，这里本该离他家很近，“我走路来的。”
康征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我开车来的，我送你吧。”
刘烁想都不想道：“不用，我打车。”
康征沉默一会儿，刘烁以为他要和自己道别，却听见他低低地说：“小烁，你别这样。”
“小烁”这两个字一点都听不得，刘烁当场应激，转过脸，语气简直像在发火。
“你什么意思？”
康征顿时有些乱，试图解释，“没有，我不是要说你，我就是，就是......”
看到康征小心翼翼的模样，刘烁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
你自己恼羞成怒，甩给征哥算什么。
“不用说了，”刘烁听得难受，“你先走吧。”
康征以为这是逐客令，着急了，抓住刘烁的手腕。
“小烁，我不太会说话，你知道的，”刘烁听得心里揪得疼，康征只是垂着眼睛，“我就是想说，你在我面前什么样，我都无所谓的。”
“不用因为有别人在场，就要表现成和我关系还像以前一样。”
“恨我、烦我，想冲我发火，这些你直接对我说出来就行。”
“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说送你回家，就是字面意思，不会利用这点小事让你原谅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一字一句几乎在锥刘烁的心，他被康征抓着的手都一点点攥紧了。
康征也看见了，目光仿佛被刺了一下，眼睛撇开了。
“算了，”刘烁的嘴唇动了动，看了眼被握住的手腕，对康征说，“松手，我坐你车。”
这不是个好时节，刘烁坐在副驾上，侧头看向窗外。
突如其来的阴雨纷纷，昭示了即将到来的降温，康征见刘烁就穿了单薄的一件，袖口在上车时沾上了水渍，就给车里开了空调，升上温。
暖和的热气包裹他，容易让人昏昏沉沉打瞌睡，他看着被雨打湿的车窗，隐约能看清后视镜里自己的脸，面上有些淡淡的厌倦、冷漠。
这是他和康征两个人时，才会出现的状态。
不是那个热络善交际的刘编。
只是跟在征哥边上的小烁而已。
突然好难过。刘烁愣愣地想。
不该这样的。
这一切的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