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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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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能也是个雨夜。
小时候的刘烁住在山里,父亲外出务工,逢年过节才回家,母亲在附近的纺织厂打工,家里有几只鸡,还有一小片油菜,爷爷奶奶会在山里挖竹笋,晒干后到外面的集市上卖。
刘烁算是村里最调皮的几个了,唯一的小学离家远,要走一个多小时才到,但刘烁总不把这当回事,和村里的孩子们野着玩,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回家,往往是被爷爷逮回家的,还要挨上一顿打。
直到一个雨夜,他和其他人蹲在村口的大树下抽陀螺,邻居家大婶急匆匆往里跑,看到他时破口大骂。
“你怎么还不回家!你妈出事了!”
一开始是没下雨的,但刘烁往回跑的时候,天忽然就阴了,风刮得狠,雨也打得狠,打在脸上,又疼又冷。
他看见家里乱糟糟的,来了好多好多人,他好像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在里屋,但他刚想进去,就被人拖了出去。
“别让小孩进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有些不安,凑到大人底下听。
“当时她胳膊直接就卷进去了”“得去镇上的医院,不然来不及截肢”“已经去叫她男人回来了”
像光怪陆离的画面,他跟着人群一路走,上了卡车,第一次出了山,山道很颠簸,弯弯绕绕,绕了好久才出山,他趴在玻璃窗上看外面,镇上和村子很不一样,有好多人,到处花花绿绿,最后进了医院,到了雪白的病床前。
妈妈躺在病床上,他看见妈妈左边的胳膊只剩下一半,缠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
然后又是乱。
他看见父亲了,一帮人在医院里吵起来了,打起来了。
这又是怎么了?
“你老婆都要没命了!你还在外找娘们?!”“是不是她这次不出事,就永远不知道这破事!”“她在厂里天天加班加点,你对得起玫静吗!!”
后来母亲醒了,更乱了,他趴在母亲的怀里,听着无穷无尽的哭声。
“你欺负我们娘俩!”“我天天伺候你爹妈,你就这么对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到底什么时候能停止,他昏昏沉沉地想。
没完没了的混乱骂声,没完没了的来往人群。
他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他睡着时被吵醒,清醒时又被赶出病房,爸爸妈妈在吵架,爷爷奶奶在吵架,邻里亲戚在吵架,村里的大人都挤在这小小的病房里吵架。
最后他蹲到了医院底下,看花坛里的蚂蚁爬来爬去。
直到一伙人匆匆忙忙走进医院。
“你好,你是安玫静女士的儿子吗?”
他无聊地抬起头,以为又是来吵架的,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他们不光来了人,还架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黑色的摄影机,冰冷的镜头正对准自己。
“我们是电视台的,想对这次事件做一次深度采访。”
他懵懵懂懂地跟着他们,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大家都不吵了,那个黑洞洞的镜头对准谁,谁就忽然哑了声,甚至胆怯地躲开它,避开它。
真是神奇,他站在那个镜头前,他不害怕,也不避讳。
一切都安静了,只有妈妈在那个镜头前哭泣诉说。
镜头救了妈妈。
后面又来了人,好像是什么县长、书记,村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们边上,厂长在他们面前连连低头,他们一起站在镜头前,说要把这个事情当做“典型案例”,要“严肃处理”。
然后又来了人,听说是妇联,拿了好多慰问品,坐在妈妈床头,细声细语地安慰她,陪她说话,本来和妈妈吵架的爸爸也闭上嘴了,她们站在镜头前,说要为妈妈争取权利。
最后妈妈出了院,这些人一块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叫法院的地方,他站在栏杆外面,下面坐了好多人,记者和报社在拼命记录,这里也有一个镜头。
它会记录画面、记录声音,在电视机里播放,他在村长家见过电视机,但是这次,电视机里会播放他们。
会播放他,会播放妈妈,会播放那些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
他坐在电视机前,看到了画面上的自己,眼睛盯着屏幕外。
他在看着镜头。
画面外的他晃着腿。
他想,他喜欢那个东西。
这是当年有名的新闻,托媒体的辛辣笔墨,淋漓尽致展现了只身照顾公婆的残疾妇女、内含安全隐患的无良工厂、婚内出轨的务工丈夫,完美吻合当时的乡村帮扶政策,成为那年专项整治的典型案例,和县领导的有效政绩。
这些背后的弯弯绕绕,安玫静并不在意,她只觉得自己幸运,尤其感激妇联的思想帮助。
她们告诉她,女人当自强,女人可以不依附男人,女人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在社会上立身立足。
安玫静被深深地触动了,她听着那些大胆到颠覆的自信言论,她沦陷了。
她决定要向她们一样,她要把她的人生重新活过。
她毫不留情地离婚了,一向友善的公公婆婆震惊了,公公知道儿子在外找娘们,本来还气愤到极致,让家里人把儿子绑回家,摁在祠堂里跪下,抖着手拿竹棍揍他,温顺的婆婆更是破口大骂,说他对不起玫静。
可听到儿媳要离婚,还要带着孙子一块走,公公和婆婆立刻不干了。
“你是我们刘家的人!”公公说。
“你不准带走我孙子!”婆婆说。
安玫静第一次看到公公婆婆冲她发火,她明白了她们说的那句话。
别人是靠不住的,人一定要靠自己。
她终究是嫁进来的外人,是给他们刘家生儿子的,说到底,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里有谁在乎她呢。
安玫静异乎寻常地平静且冷静,恭恭敬敬走进祠堂,对着公公婆婆跪下磕了三个头。
然后就牵着刘烁,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媒体舆论、新闻报社、妇联县委的支持,安玫静毫无阻力地离了婚,或者说,所有人都在期待她能完成这样独立的脱变,成为新时代女性的代言人,这是多么好的案例、多么振奋人心的新闻。
她成功拿到儿子的抚养权,前夫还要每个月给她打抚养费,工厂更是给她赔了一大笔钱。
妇联对这位值得同情的单身妈妈更是体贴,她们给她找了最好的术后护理,帮她租了城里的房子,给刘烁转到最好的小学。
教她文化,从普通话到识字写字,教她如何使用电脑,让她得到一份社区服务岗的工作,带着她去鼓励更多需要帮助的女性,帮助她们离开困境,独立起来,获得重新生活的勇气。
残疾的左臂不再是缺陷,而是鼓舞她人的力量,这是富有光辉的使命,对,这就是她的使命,是她安玫静活着的意义。
这才应该是她,而不是那个深陷在山里,日日照顾公婆,除了等待男人回家,就无事可做的无知妇女。
这样的人生太好了,安玫静太感谢了,这成为了她的信仰,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所有人都很高兴,安玫静获得了拯救。
除了刘烁。
一开始安玫静是想带他回娘家的,可爹娘听到她离了婚,还去上电视,天天跟外面的人混在一起,害得他们在亲戚邻居里受尽了流言蜚语,几乎是一看到安玫静,就吼着把她打了出去,说她丢人现眼,说她不守妇道,说他们没生过这个女儿。
回到出租屋的安玫静大哭了一场,但她马上振作起来,她知道自己已经和他们不同了,她从工厂的赔偿金里拿出一大半,寄给家里,从此断绝关系,再不回去。
她带着刘烁彻底在城里住了下来,本来大家还想让她给刘烁改个姓,但她低落说“姓刘姓安都一样,我们孤儿寡母只要在一起就好”,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细语叮嘱他转学后要和同学好好相处,认真听课学习,有问题就找老师。
她们早就和班主任打过招呼了,班主任是个很负责任的女老师,但刘烁第一天进班里还是觉得不自在。
这里他谁都不认识。
他大概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妈妈受了委屈,所以她要带着他离开,她要把他带到更好的地方去。
妈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的眉眼里是温柔又强大的力量,刘烁当然觉得这很好。
妈妈在变好,然后大家看向他,几乎是理所应当的认定,他也应该变好。
可是,他应该变好什么啊?
他放学后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了,他想念奶奶蒸的葱卷馒头,爷爷提回来的烧鸭,他想念那片可以肆无忌惮跑来跑去的大山,他想念可以和他一起玩的小伙伴们。
他甚至想念曾经让人昏昏欲睡的课堂,因为他现在已经不能继续这样了,每位老师走进教室都会注意他,经常找他课后单独去办公室辅导,作业好了差了、考试好了差了都被老师们看在眼里,他们认为这是个需要特别关心的孩子,时不时偷偷给他点小零食,问问他早饭吃了吗,中饭饱了吗?
那是无法拒绝的,他们温柔善良地看着他,说他是家里的男子汉,小心翼翼提醒他要照顾起自己的母亲,当然,前提是他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他要学会独立。
他被深深地困住了。
他变得孤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安玫静总是在外跑,忙起来的时候甚至没法在家里住,只能抱歉地给刘烁打电话,让他自己上下学,自己买饭,自己照顾好自己,或者叫同事把他接过去住几晚。
同学们不和他玩,甚至不怎么搭理他,一开始对他是好奇的,后面是谨慎的,最后是厌烦的。
其他家长谈起他都说他可怜,告诉自己的孩子不要欺负他,但也不约而同地让自家孩子和他保持点距离。
因为那一看就是个很阴沉的小男孩。
曾经在山里又闹又笑的刘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孤僻男孩。
他不想学习,不想写作业,反正没有人会骂他,大家都对他百依百顺,妈妈更是对他充满愧疚,几乎什么都满足他。
但他其实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是觉得什么都好讨厌。
大家看到他这样,都叹气,但也都下意识觉得正常。
单亲家庭的孩子很多都是这样的。
所以他就更需要帮助了。
刘烁在这种近乎灾难的转变中,升入了初中,情况变了。
不是变好了,是变得更差了。
初中的老师最关心就是中考、成绩、学习,看到刘烁这样影响班级氛围、又不好好努力上进的学生,完全是当着全班的面开骂,甚至上手打的。
刘烁一开始还会愤怒,会回嘴,但请了一次家长后,安玫静在学校里哭了。
这样一个可怜的妈妈让所有老师都措手不及,他们又无奈又同情地安慰她,半是劝半是哄的把她送走了。
回到家里,安玫静单手抱着刘烁断断续续地哭着,她说她对不起他,她没有当好一个母亲,是她一直在忽视他。
刘烁沉默了。
他看见妈妈发丝里的白发,看见她奔波操劳的面容,看见她左侧空荡荡的袖管,看见她哭得愧疚又无力,他忽然就心口一痛,明白了曾经老师们说的意思。
他是家里的唯一的男人了,他要肩负起责任。
他得照顾安玫静。
“妈,你别哭了,”他抱着安玫静,“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是的,他不再让安玫静担心了。
他开始努力学习,但形成了的习惯就是很难改,成绩虽然上去了,可算不上好,也不算差。
他依旧很阴沉,很孤僻,每天一个人独来独往,老师找他谈话,他也只是低头沉默听着,老师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同学们对他,可就没有那么友善了。
初中的男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刘烁第一次被他们推翻桌椅时是懵的,环顾了一圈,看到笑得最欢的几个人,想都没想就挥拳揍过去了。
没揍过,反而被他们摁在地板上,哈哈大笑,直到上课铃响,老师进来后又是发一大通火,尤其瞪了扯着对方不放的刘烁。
这就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刘烁愤怒极了,他们压在他身上的嘲笑是那么刺耳,他简直像条发了疯的野狗,谁来拉他拽他都没用,他恶狠狠地咬他们的胳膊,揍他们的头,用通红的眼眶瞪着他们。
他们都被处分了,罚去扫一个月厕所。
安玫静来到学校的时候,刘烁看见了那些男生眼底毫不留情的嘲笑,他握着拳控制着自己不要发作,不要给安玫静添麻烦。
从那天开始,他们开始当着刘烁的面嘲笑他的母亲,把最下流最肮脏的话用在他的残疾人妈妈身上。
刘烁和他们厮打,最后被他们拖进厕所,狠狠揍了一顿,他挣扎着去拿旁边的拖把棍,动静越闹越大,被人发现了,叫了老师和保安来。
这次是停学反省一个月。
安玫静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说打架,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是妈妈的问题吗?”安玫静怯怯地问。
安玫静面对他时,总是很小心。
刘烁盯着地板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勉强笑笑。
“不是,妈,别担心的,我能解决。”
安玫静拉过他的手,很担忧地说:“他们要是还欺负你,你就去和老师讲,或者告诉妈妈,妈妈去替你讲,我去找他们家长,怎么能打人呢,太过分了……”
刘烁别过眼,老师才不会管这种事,老师又不在乎他,这种事管起来还麻烦,那几个男生都是刺头,流里流气的,是最难管的类型。
“没事的,妈,”刘烁努力冲她笑,温声宽慰他,“他们成绩都差,上不了普高的,等我上了高中,就见不到他们了。”
“啊,对,”安玫静松一口气,欣慰地摸摸儿子的头,“我儿子成绩好,他们就是嫉妒你,坏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看不惯别人过得好,总是想打压我们。”
那之后,他们确实收敛了点,两边人都被班主任严加提醒和警告,最多吊儿郎当地踢几脚凳子,啧几声,说几句听不清的下流话,眼神里的恶意暴露无遗。
刘烁不想让安玫静来学校,基本就当眼不见心不烦,能忍的都忍了,最后上了一个凑合的普高,摆脱了他们。
但这里,才是他真正噩梦的开始。
他遇到了一个同性恋室友。
他在第一天就看上刘烁了,刘烁白、瘦、高,脸长得也好,清冷孤僻疏远的气质直接把对方看直了,恶心地贴过来摸他屁股。
刘烁几乎反胃,反手揍了他一拳。
他以为这人跟初中那帮人渣一样,被揍了甚至没敢还手,只是恶心地用视线黏着他,就习惯性地耐着性子没去理会。
但高中生确实和初中生不一样。
高中的人渣更阴险。
他给刘烁的水杯里下了药。
等刘烁清醒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被人绑在了小树林,周围有好几个男的,甚至还有一个油腻发福的中年男人。
“确实是个极品。”油腻男摸了摸他的下巴,刘烁恶心得地几乎要疯,他就要喊出声的时候,油腻男把手机横过来给他放了一段视频,刘烁呆了。
视频里的人,是他。
他浑身高热地不清醒扭着,一旁的男人伸手帮他撸,他爽得直挺腰,含含糊糊地呻吟不止。
“这是你的手机吧,”油腻男拿出刘烁的手机,“如果把这段视频发给你妈妈会怎么样?”
他打开“妈妈”对话框,在刘烁眼前晃了晃,“她一定会认为她的宝贝儿子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这句话把刘烁击垮了。
他可以忍受屈辱,可以不断反抗。
前提是安玫静不能知道这一切。
安玫静只有他了,她不能遭受这么绝望的打击。
“别,别发给她。”刘烁颤抖地说,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了他。
“哈哈,你伺候好我们,我们自然不会发给她,”油腻男知道自己找准了弱点,“而且别害怕,这种事很舒服的,哥哥们教你。”
刘烁屈服了,彻彻底底的屈服了,整个人沉默木讷,如提线木偶般呆愣。
他们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可以随时被叫进厕所,被扇打,被霸凌,什么都做过。
他甚至得了被人一叫就瑟瑟发抖的病,他开始害怕阳光,害怕与人接触、交谈,他觉得自己是最恶心的老鼠,或者蛆虫,或者蟑螂,他恶心到周末不愿意回家。
他不敢见安玫静。
他觉得自己恶心。
“我想在学校里学习。”他嗫嚅着跟妈妈打电话,他的声音很轻,他已经很久不敢大声说话了,他一大声说话,他们就扇他。
好几个人都想插他,他们把地点定在器材室,刘烁缩着肩膀,埋着头,接到他们的通知,麻木又呆板地来到器材室。
迎接他的是墨绿色的体操垫,他们把他拖过来,扒光了摁在上面。
盯着地上的灰尘和石子,他能感觉到屁股上很凉,被倒了油,他想要蜷缩起来,却被人摁住胳膊和腿,捂住嘴,动弹不得。
他不想这样。
他好想哭。
他听到外面的篮球场上有人在打篮球,别人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欢笑,他为什么就只能在阴暗逼仄的角落里,被人操。
那一刻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突然开始疯狂挣扎,他用力地把捂住嘴的手掌咬出血,挣脱出声音,高声地拼命地喊叫。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
周围的人慌了,一个接一个地过来摁他的嘴,他沉默了太久,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反抗。
他拼命挣扎着去看关着的门,在乱七八糟的声音里,他听见了一串不一样的脚步声。
然后那扇门被打开了。
刺目到让人流泪的阳光进来了。
“卧槽,你们在干什么!!”
来人不止一个,最先进来的那个一眼看见了刘烁,想也不想地扑过来,抱着他滚到一边,迅速到不可思议地脱掉上衣,裹住他,把他死死地抱住,背对着他们,不让他被人看见,然后扭过头冲后面进来的人吼:
“都他妈给我抄家伙,往死了揍!”
刘烁被他护着,他感觉他在颤抖,好像还有人在哭,是把他们打哭了吗?他挣扎着想往外面看,被一只很温暖宽厚的掌心盖住了眼睛,然后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声音,一点点把他捂回到怀里。
“别担心,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那个啜泣的声音小了点,刘烁想说自己没害怕,他没事,他忽然反应过来,啊。
这个哭泣的声音是自己啊。
意识到这点的他,意识回归身体,和哭到歇斯底里的人重合到一起。
无穷无尽的悲伤和委屈把他淹没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一个劲抓着眼前的人,死死不肯松手,等到他能感知到身边后,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一间陌生的寝室,身上裹了一床陌生气息的被子。
是晒过阳光后暖融融的被子,暖和的温度包裹了他,升温了他,让他堪堪回过神。
他看清面前还有一个人,还是个男生,近乎是惶恐地后退,背靠着墙,脸色表情都是那么害怕恐慌。
“别,别害怕。”那人似乎比自己还紧张,双手无措地抬高,可能是想显示自己没有恶意。
他吞了吞唾沫,尽可能露出一个和善,但实际很难看的笑,解释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别害怕,好吗?放松,放松,深呼吸,深呼吸。”
他夸张又可笑地大幅度压着手心,想引导刘烁从应激状态里出来。
但不得不说,确实有用,刘烁的胸膛重重起伏着,呼吸,吐气,吸气,最后终于松下了一直紧绷的肩膀。
他鼓励式地点点头,又咽了下唾沫,很紧张,想说点什么,但又怕说什么都会吓到他,犹犹豫豫地张了几下口,好不容易决定说一句话,又临阵逃缩了,只能装作清了清嗓子,结果又把刘烁吓得抓被子抓得更紧了。
“……”
他不知如何是好地抓了抓头发,蹲在地板上,刘烁坐着的床板下面,伸出两根食指指了指自己,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刘烁紧抓着被子,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脑袋机械又呆板地点了点,早就哑掉的声音很小声地问:
“你是谁?”
他终于笑了,很高兴地指了指自己。
“我叫康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