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第 63 章 ...
-
“做饭最重要的是火候,就和为人处世一样,火是大是小,态度是冷是热,距离是近是远要你自己把握,没什么诀窍全靠天赋和经验,别人只能指点一下。”
“你几时变得这么爱说教了?”
麻美将手机调到公放,放在料理台上。料理台上铺满了笔记和菜谱,灶头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品种齐全。而水池里那一锅烧焦的鱼,砧板上切得参差不齐的葱段,大小不一的肉片,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个道理,差生文具多。
粟山在电话那头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出生就没有点亮这项技能,只能做做简单的料理,就不要再挑战高难度了。”
这个下午,依然以完败告终,糙如粟山也试着把技术层面的问题往人生道理上引,劝说起对料理执着到走火入魔的麻美。
“要不你来我家吧,电话里可能说不清楚。”
麻美靠在料理台前厚涂了一遍护手霜,再套上橡胶套准备洗锅,重启炉灶。
“求你放过我吧,也放过那堆可怜的食材吧。”
“不是你说要把我变成料理高手,对那个女人以眼还眼嘛。”
电话那头的粟山眉头耷拉成一个囧,当初为好友打抱不平,一时冲动立下雄心壮志,哪知道对方是块朽木,怎么雕都不成器。教了好几天了,依旧无法领略要点。
“要不我替你做几次便当,你也学她晒在网上,这样不就可以完美打脸了吗。”粟山提出走捷径。
“什么啊,谁要学这种人啊,再说我才不要为了这种人弄虚作假呢。”
“那就更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证明自己啦,你的擅长的本来就不在这个领域嘛。”
“才不是为了她呢,主要是为了一成嘛。”
麻美就觉得很对不起深津,她看着沾满了泡沫的橡胶手套心像是被压了块石头一样,无论她如何告诫自己,不要把那种人的话放在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的自厌起来。
为什么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冬季赛结束后深津如愿被选入一家职业俱乐部,这下既要兼顾学业又要参加俱乐部的训练,他还要时不时的均出时间处理白神馆的事务,这半年忙的连轴转,好好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候只能买便利店的面包或饭团填肚子。
麻美看在眼里当然心疼的不行,于是开始为他准备营养配餐。为此专门去翻阅了书籍,请教专业人士。做出来便当营养是有了,口味嘛反正深津也不是挑剔的人,只是卖相就略显简陋了。
麻美的爱埋藏在朴实无华的卖相里,只有深津知道,别人看来就不是那回事了。那盒绿油油,糊唧唧的便当,让深津没少受人调侃,当然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她的好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必证明给别人看。
可是,深津现在在大学里是名人了,所有关于他的事都传得特别快。深津的美人未婚妻与可怕的便当,最近成了东工大的校园话题。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麻美的Blog下,开始有人频繁的@她一个帐号,等难得上线麻美在别人的提醒下点去一看,气的简直要七窍生烟了。
这个叫‘喂着星屑的奈绪’的ID在二个月前开始持续更新做饭的Bolg,差不多就是深津开始带便当去上学的时间,那精美的菜肴看得麻美口舌生津,伤感的配文又让她咬牙切齿。
‘灶火的明灭间完成了自我圆满的仪式,这何尝不是比得到更恒久的拥有。’
‘所有等待发酵的时光,都比成品更芬芳。’
‘不必急着让故事抵达终章,就像关东煮要熬煮整夜才会鲜美,那些未能递出的便当盒里都是写给四季的情书。“
不愧是学霸,美食诱人,文字动人,只二个月已经有了相当不错的点击率了,Blog里不止有美食,还放了日常图片,空荡荡的篮球架,吵闹的赛场,空旷的教室。有些细节间接暗示了她的学校和社团,在评论区互动里也隐隐透漏自己看着心爱的男孩子每天吃着简陋的便当有多心痛。还暗示自己心爱的男生的女友是个空有美貌,冷漠,虚荣又自私的女人。
那些不分是非的人开始隔空抨击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什么,这样的女人应该回炉重造啦,给运动员吃这么简陋的东西,不知道是手艺不好还是心肠歹毒啦。
更有心者已经扒出博主单恋的人,是最近已经签约了职业俱乐部深津一成。要是这个‘喂着星屑的奈绪’再火一点,预计麻美接受网暴指日可待了。
原本麻美只是被恶心到,可随着她继续浏览下去,有一条帖子的评论量出奇的高,麻美还没有点开,脑子和手里已经开始打架了,她有强烈的坏预感,大脑警告诉她不要点开,不要在意。可是手指却不听话。最终她还是点进了评论区。
高赞的那条评论的ID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一看就是系统随机分配的那种。
“我想,我应该认识那位运动员的女友,她国中和我念的同一个学校,是学校的名人,托了她的褔,当年学校门口围了好多成人杂志的星探。我的国中是所非常好的学校,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不少女生都被那些星探骚扰过。“
这条留言在评论区激起了惊涛骇浪,希望提供具体信息的要求,更多的是辱骂和不堪的猜想。
麻美看着那条条指责自己的文字,仿佛国中时被霸凌的情景再现,让她开始难以抑制的恐惧,自责。
原来这些年自己毫无进步,依然脆弱的一捏就碎,明知道自己没有错,是陷阱,还是会被这些莫须有的恶意吓到,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这些文字,却机械式的滑动着鼠标,双眸无意识般地看着一条一条的对她抨击的评论,整个人好像陷入了黑洞里,另人窒息的黑暗将她包围起来,封住五感,裹住四肢,让她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粟山的电话进来了,看着闪动的手机屏幕,麻美强迫自己的手指离开鼠标,终于在快挂断前艰难的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粟山难得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不对劲,一再的追问下,麻美断断续续的在脑袋里组织语言,磕磕绊绊地将自己正在经历的事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的粟山暴跳如雷,义愤填膺,她火爆的情绪终于将冻僵的麻美暖了过来,当然她没有提到国中时的事,倒不是不信任粟山,而是再提起当年的事,从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让她有一种被抽干了力气的力竭感。
麻美恍然,原来这些年自己从来都没有好过,明明深津已经努力的让自己幸福了,可她依然还是那个被往事困住的人,那个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人,要是没有遇见自己,也许没有遇见自己……想到这里,麻美即痛苦又心酸。
为了逃避这些事,麻美在粟山的建议下集训做菜,以粟山的话来说,哪里跌倒就从跌哪里爬起来嘛,况且做菜这种事,麻美也是有基础的,原来信心满满的两人在尝试了几次后,其中一方已经决定放弃了,别说是达成目标,这个麻美就连进步都没有。
忙了一下午,勉强做出了一桌子像样的晚餐,深津今天晚归,用保鲜膜把其中一份留起来,麻美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看着眼前的饭菜,只觉得浑身乏力,毫无食欲。
索性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点开和深津的对话框,她想发点什么,手指在按键上徘徊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写。
这几天的事情,她没有和深津说,他很忙,能回家吃饭的次数少之又少,就算早回家了也常常有回不完的消息要不就在坐在电脑桌前敲敲打打,就连晚上温存的次数也变少了。
麻美放下手机,一头栽进了沙发里,拉过深津搭在沙发上的毛衣盖在身上。闻着毛衣上他的味道,眼泪就忍不住滚了下来。
她知道这件事应该和他说的,可是对着已经非常疲惫的深津却怎么都开不了口,想要尝试自己解决,可是一旦牵扯到那段往事,她的脑子就想是没有上油的机器,怎么都运作不起来。
昨天晚上他抱着自己问怎么了,所有的倾诉卡在了喉咙里,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不愿意再成为负累,在他如此忙碌的时候不但帮不上忙,反倒是拖累他,麻烦他。
这么糟糕的自己总有一天会令他感到厌烦的吧。就像她的父亲母亲,也曾经疼爱过自己,可是她总是给他们添麻烦,时间久了他们也就偏爱妹妹多一点。同样的今后他一定也会后悔当初选择了自己。
麻美在沙发上哭着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仿佛是梦到了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自己,国中时依旧被霸凌困扰,但是没有因此消沉,反而越发叛逆,于是依然被父母留在了日本,后被小姨送去了秋田念书。
梦中小姨和自己的关系并不亲密,也没能住进深津的家里,而是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在学校里她秉持着一贯的傲慢与虚荣,高高在上的瞧不起任何人,和国中时一样,她会玩音乐,长得又好看,就算脾气再差,身边也马上集结了一圈热衷于捧她臭脚的女生,每天放学后打扮的花技招展的游荡在秋田的街道上。
就是这样的她,认识了深津,不出意外的,她依旧对他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却不妨碍她在表面上嫌弃他土气,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她的态度比平常更为傲慢,骄傲的像只孔雀,目中无人的开屏。他对着她亦是刻薄又毒舌,要么噎得她哑口无言,要么气得她跳脚。
而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不过。
哪有什么傲慢,哪有什么目中无人,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自卑与怯懦。
他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喜欢自己这样的女孩。
她在秋田念到了高三,毕业前用攒足了三年的勇气去向他表白。
哪怕已经预设了自己一定会被拒绝。可她还是要去,实实在在的被拒绝一次也许便能斩断三年来的心结。她是情愿哭着离开秋田,也不愿意再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朋友拿着摄影设备要为她记录,她没有拒绝,也好的,要是以后自己再想到他就把录影带拿出来看看,她已经能想到他会怎么嘲笑她了。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告白词,然而她却晚了一步。拿着表白信的她站在教室门口时正好听见了他应下了另一个女生的交往请求。
长长地松了一口。
门口动静,打扰到了里面那对刚成为情侣的男女,深津转头看过来与她目光相遇。他看着她,又看向她手里捏着的信。她心虚的立刻将信藏在身后,牵起嘴角挤出笑容。
“恭喜啊。”
那一年她怅然若失的回到了东京,拒绝了母亲安排的相亲,在路上被星探挖掘,从一支广告开始,踏足了艺能界。
她虽然外貌出众,为人却笨拙,除了虚张声势的傲慢,内核空空如也,做了演员接到的尽是花瓶角色,只有美貌被人津津乐道。
多年后的某一天她觉得好没意思,厌烦了虚伪的嘴脸,浮夸的赞美,她怀念起秋田的生活,反复反复的想起那个,她本不愿意想起,却从来不曾忘记的那个人。
联系上了多年不联络的秋田同学,约出来吃饭,叙旧的流程无非是从近况聊到从前,从自己聊到其他人,她一直都没有听到那个想听的名字,索性直接开口问。
“你和深津一成还有联系吗?”
“深津一成?”
对方意外的看着她,显然刚才的聊天是特地避开了深津的。这个人就是当年手执摄影机跟拍她表白的那位,当年这么尴尬的事,作为见证人当然很自觉的假装不记得。
“你还喜欢着他?”
她没有回答,态度傲慢依旧,“你告诉我他现况就好了呀。”
这么些年她还是毫无长进,喜欢缩在壳里,对这个世界不闻不问。
深津已经退役了,他入股了自己曾经的俱乐部并参与运营。他和当年的那个女生谈了很多年了,听说最近在筹备婚礼了。
他要结婚了呀。
意料之中却依然失落难过,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转眼大家都已近30了,不再年轻还未曾老去,同期的很多的同学都已经结婚生子,准备开启新一轮的人生,只有自己还孑然一身。
她没有恋爱过,更不想结婚,这辈子唯一的情感经历就是暗恋过深津。
也不算暗恋,她一直觉得他是知道的,他那样的聪明,自己那点点浅薄的心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对了,下周六山王有个同学会,你要不要来参加?”
”有空就来。”
问得人也许是随口问问,她答得模棱两可却往心里去了。
那天她在家里徘徊了很久,同学会要穿什么样的衣服,画什么装,要不要出去换个美甲,在做个造型。等搞妥一切出发,早已过了邀请函上的时间时间了,老同学措辞小心的问她是否还来,并且附上了一张看起来是聚餐时随手拍的合照。
她看到了深津,点开图片放大,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感到一阵令人恐慌的绝望。
也许自己这一生都会困在这一场单恋里。
推开大门是扑面而来的热闹,酒酣耳热觥筹交错,目光穿过光影人群准确的找到了落点,他侧身而坐,低头专注地倾听身边人讲话。
与她联系的同学也坐在那一桌,隔着老远夸
张地挥着手臂与她打招呼。
“麻美酱”
深津闻声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眼,他们目光相遇,他浅浅的点了一下头,疏离而遥远。
突然一股热意涌上眼眶,不合时宜的,毫无理由的,慌忙地要掩盖泪意,也学着老同学夸张的动作挥手回应。
她站的位置那样显眼,本事又足够瞩目,立刻就被人认出来了,场面突然从同学会过渡到了粉丝见面会。
还以为一屋子都是同届生,没想到是概含了好几届的同校生,有从未见过的前辈后辈,偌大的宴会厅人都往她的方向挤来,她孤身一人吓得手足无措。
眼看场面即将失控,关键时刻还是同届篮球社的人出来控场,人高马大的男生拦住涌来的人群。有人护着她离开,长长的手臂虚虚的半圈住她,将她送进了电梯。
宽阔的胸膛,结实的手臂,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她眼眶发酸。
那一年的运动会她跑步崴到了脚,深津抱着她去保健室,她靠在他的胸口紧张的不敢呼吸。
现在亦是如此,在电梯逼仄的空间里,她紧张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咧。”
“哎?”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他等待下文,然而‘叮’的一声,电梯已经到了一楼。
从前希望那段从操场到保健室的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现在希望这部电梯永远都到不了终点。
然而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深津将她送到酒店门口,她终于想起要向他道谢。
“谢谢你,今天给大家添麻烦了。”
“是很麻烦咧,这种场合你不应该来的咧。”
他待人一向礼节周到,唯独对着她说话从来不留情面。她气不过,忍不住反驳:
“我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场面,虽然你帮了我很谢谢,但是也请你以后对我不要这样刻薄。”
深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只剩下最后一根了,他点起烟,将包装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就样的聚会只不过是用来拓展人脉。你来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成为大家的谈资。”
啊,还是和以前一样,藏在刻薄之后释放善意。让她生气,又要她内疚。
她心里酸楚至极,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只是想来见见你,”幸而及时看见了他手指上的戒指收住了结尾词,又添加了多余的辩白“你......你们。”
他没有接她的话,在沉默中抽完了一支烟,这样沉默像是一场默认的告白,又像是对她自作多情的嘲弄。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蠢的无可救药。”
“我蠢不蠢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肯再看他的脸,不肯再看他的眼睛,眼泪已经无法控制,低着头一滴一滴的像落雨般滴在地上。
“我替你叫车吧。”
他走过来递上手帕,手指上的戒指刺得她眼睛又酸又疼,眼泪落的更加汹涌。
“什么时候结婚的?”
“上周。”
“恭喜你。”
“你早就恭喜过了。”他将手帕塞进她手里,“擦一擦鼻涕吧。”
女生流眼泪是楚楚可怜,流鼻涕那就是邋遢了,她又是那样注重形象的人,也不顾得矫情拿着手帕捂住口鼻,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蠢!”
“我心里想什么你也要管?”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口气冷冰冰的,”村上小姐,我记得我们不是那么熟的关系。”
他一直是懂得怎么戳人肺管子的,她又羞又怒,悲愤交加,气自己过界,又恨他刻薄。
“难道不是你先说我蠢的。我们不熟,我蠢不蠢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没关系咧,”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从头到脚的扫了她一遍。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免得你影响了别人。”
她的黑色吊带小礼服加高跟鞋和同学会的气氛格格不入,这已经很让她尴尬了,而此刻他的眼神却仿佛将她的尊严踩在地上。
深津替她叫的车到了,车门自动打开,他示意她上车。
她看着他,气得发抖手脚冰凉,她可不是蠢嘛,明知道他结婚了还忍不住的赶来见见他,赶来被他嘲笑,被他奚落。她心里有遗憾,当年没有亲耳听见他的拒绝,所以总是抱着一丝幻想,可是她幻想什么呢,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
她看着他,心底凄然,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深津关上车门,“我正好要买烟,陪你走一段吧。”
“你去哪里买烟?”
“这边。”
深津指了个方向,她转头往另一头走去。才没走两步就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10公分的高跟鞋让她踉跄了几下,从人行道往马路上摔了下去,还没站稳身体,一辆摩托车向她急驶而来,
砰的一声,她吓得心脏一荡,只觉得人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耳畔一片安静,只有深津一遍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麻美,麻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