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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哀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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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哀转久绝,忽而如游丝,忽而如骤雨。
纵使乐器不同,但我还是能从那哀乐中听出些许相同的音调。抚琴的人依旧是殷郊。
吹埙抚琴,他似是个六艺俱全的秀丽公子。
可白昼里同崇应彪扳手腕的亦是他。那个臂膀能容下山川湖海,眉眼傲气如星云般的天潢贵胄,他是如何愿意低下头,静心凝神,去抚一曲乐尽哀生的弥留之乐。
睡也睡不着,不如去一探究竟。
我爬上了营房屋顶,星河斑驳,晚风刺骨。我斜倚在檐角,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枕着双臂,闭上眼准备享受这片刻安详。
“滚下来。”
琴音戛然而止。我打一激灵,转头就看见了正提剑欲杀上房顶的殷郊。
鄂顺悄咪咪关上了窗户,熄了灯。
我只好灰头土脸地坐起身,一跃而下,摇摇晃晃站在了这位殷商玄鸟的面前。
“你倒是舒服?”
其实还好,没多舒服。但殷郊瞬间揪住了我的前襟,逼得我不由得踮起了脚尖,脖颈泛红。
殷郊太高了,他的身形似乎能掩盖住月亮。
我想要他放手,但他似乎并没打算在这里胡闹,径直将我扔进了他的营房,他紧跟其后,关上了门。
殷郊的营房称不上简陋,一眼望去就能看个完全,所见之物皆为寻常,并无特别之处。一国太子屈居于这样的地方,我想他也并非本愿。
“你听到了什么?”殷郊问我。
我站直身体,如实交代:“玉埙长琴。”
他看向我,深邃的眼眸中难掩愤恨之色。他朝我步步紧逼,像是要将我钉在墙上。
“好听的,真的。”我缓缓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了墙,“只是我不明白——”
殷郊终于停下了步子。“你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音调,为什么那么悲哀。”
他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又像是没有听懂。因为从他那极致漂亮的眼睛中,我看到了难过与茫然。
“你懂什么?”他返回去,坐上床榻拭剑。
我这才发现那把剑沉重无比,青铜配玄铁,剑柄处还铸着玄鸟的翎尾,剑身刻有饕餮纹,和他衣袖处的纹路一模一样。
“要你说,我的音调就必须高昂么?”他忽然问,将我的目光吸引了去。
“我没那意思,”我想了想,还是说,“我哥哥说过,一个人所呈音调,多多少少都与此人目前境况有关,我想,你是不想待在质子营吧。”
“啪——”殷郊的剑从手掌心滑落。
“你叫姬发?”
“是。”
他不假思索拾起剑,问:“会抚琴吗?”
“不会。”
“会吹埙吗?”
“一点。”
殷郊抬眼睨着我,似乎带有嘲笑之意:“我当你精通韵律。”
“但我会篪。”我立即说。
“篪?有底之笛,其音色悲。”他目光流转,别有深意,“有些乐器,生来而悲。”
“音悲而气不悲。”我毫不畏惧,“至少能听来一些。”
“你?”
我点点头,肯定我自己。
殷郊冷哧一笑:“那你不妨留下来,听听我这哀乐?”
我一扫窗外暮色,摇摇头。
“我让你留下来,你就得留下来。”他语气坚韧,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