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杨灼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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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尘埃又短促的一生，该留什么给你。
——杨灼篇。
被枫玲追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追逐枫玲，是一件更快乐的事。
大学以后，杨灼对每一个早晨都十分期待，因为好奇今天的枫玲会用什么法子折腾他。
她小小的身体里总是存着诸多奇思妙想，比如会因为他没用咏叹调告白而拒绝，还会嫌弃他话语油腻不答应，总之，不答应的理由千奇百怪，怪到她自己都忍不住笑。
有时，他也在想，能编出这么多理由，还是很有天赋的。
两年告白，失败730次，他毫不气馁，且乐此不疲。
名义上的关系虽没有更进一步，但他们的灵魂，无比亲密。
失败第730次时，枫玲说：“你放几天假吧，我不想过年还在惦记怎么拒绝你。”
那一瞬，他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明年，他要有女朋友了。
楼下小商店的电视里播放着偶像剧，男女主角站在风吹过的海边。
“你这个人，貌美不自知，第一次见你就知道用脸夺取我目光了，我总觉得我们见该发生点什么。再接触接触呢，又觉得你这个人端正又无趣，还有点臭屁，不管开不开心，听你说几句话心里都特别通畅，即便不通畅，骂完你也通畅了。所以吧，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刚刚好，我很喜欢，别犹豫了，我们在一起吧。”
男主并没有犹豫，他坚定的牵起了女生的手，许下一辈子的誓言。
电视剧迎来了广告，商店胖乎乎的老板意犹未尽，略有遗憾嘀咕：“果然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杨灼买了瓶醋，打算当作年夜饭饺子的陪衬，闻言笑笑：“老板现在开始勇敢也不晚。”
新年钟声敲响，杨灼先收到了枫玲的新年祝福，他心想，应该换个手机了，老年机的慢悠悠，总让小铃铛抢先一步。
没能第一时间送上新年祝福，他第一时间约了见面时间，对方看起来很激动，飞速答应了。
他也很激动，激动到晚上睡不着。
高二那年她闯入他的生活，冥冥中就注定了，此生，他非她不可。
夜半，他在狭窄的房子里反复演练明天想说的话，对着镜子认真规训每一寸表情，眼睛需要再弯一点，她会喜欢，声音要清爽些，她喜欢听……
老旧防盗门的哐哐声催的人心慌，杨灼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凌晨一点半，这个时间谁会找他？是他的脚步声还不够轻，吵到楼下了？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带着腼腆的笑打开了门。
后来他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天晚上他不在家，或者他早些时日把妈妈留给他的老房子卖了，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了。
生活不会给他答案。
防盗门的吱呀声，和门外十几张亡命之徒的残忍嘴脸，打碎了所有奔向幸福的可能。
多讽刺啊，除了那么一点点血脉，他没得到任何有关于父亲这个名词的照顾，母亲死后，他摸爬滚打长大，终于有力量走出泥淖了，亲生父亲这座大山活生生撕裂了他。
他一直知道父亲好赌，没想到他借了巨额高利贷。
五百万。
看到数字和父亲录像那一瞬，他自嘲地想，他连五百块都要努力很久才能赚到，五百万，大概比他的生命还要长。
高利贷的人旨在威胁，抢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打了他一顿，他只来得及护住脸。
那些人临走前，恶狠狠地笑：“江城大学是吧，我们会盯着你的，好好想想怎么凑够五百万，听说你有个家境不错的小女朋友？”
冰凉彻骨。被打到吐血，他都没皱一下眉毛，但此刻，他害怕了。
第二那天太阳照常升起，因为伤，他走的很慢，沉浸在喜悦中的枫玲并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她满心欢喜，勇敢地将手里的幸福分享给他，只要他自私点，就能获得最温暖的怀抱。
他拒绝了。
“小铃铛，今天轮到我心情不好了，不同意！”
他用往日里嬉闹的语气，果然，她的无语和暴躁比伤心的成分要多得多，照常捶了他一顿，展翅飞走了，和天边最自由的鸟真像。
伤口在隐隐作痛，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的往回走，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卖房子，退学，在追债人眼皮底下安排一条明目张胆逃跑的路。
这样，追债人就会明白，他是个胆小怕事的小人，就不会找他亲近人的麻烦了。
最后，他想和枫玲告别。
他想说，我能解决高利贷的问题，我有信心，等等我就好。
他想说，枫玲，我好爱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想说，我已经想到了往后在哪个城市共度余生，也想好了咖啡店的名字。
他想说……
太多太多，多到他难以启齿。
千言万语，化成一封信。
小铃铛：
见信如晤。
你是不是很想骂我又掉书袋子？铃铛，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事事都争第一，也是存了让你多多看我的心思，拧巴的人就是这样言不由衷，很抱歉，高中时给你留下诸多不好的印象，但我还想说，爱情是美好的，你也是美好的。
是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承担不起生活的重量，唯有与你告别。
先别忙着生气，听说我说完，我不会瞒着你的。
我们的相识，应该是我最狼狈的时候，如果不是理发店赚了些钱，我怕是连学费都凑不出来，命运很喜欢开玩笑，在我微时，窥见天光，再难自拔。那时候我很害怕，你太明媚，让我觉得，就算是黄粱梦，也甘愿自泅。铃铛，我是爱你的，很早很早，比你透过我的脸，看到我的灵魂前更早。
我小心翼翼把你纳入人生规划，半是强迫半是引///诱，让你落入我编织的网，少年的私心真是天真到愚不可及，我算了诸多，却忘记算现实，忘记评估自己的肩膀，能不能承担现实的重量。
我应当没说过吧。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赌鬼，为了赌，他甚至被剁了三根手指头。毒和赌根深蒂固，难以拔出，作为他的儿子，我斩不断血脉和道义上的关联，你放心，我不会跟着一起沉没，我会想办法爬起来，只是，我不能拖累你。
别忙着可怜我，铃铛，我教了你很久，你应当明白，什么叫及时止损。赌徒和高利贷，这些比柏油马路上的沥青还难以拔出，这是我的原生之罪，不是你的。我可以很自私，让你陪我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苦，却不能让你承担我父亲的孽。
所以，请允许我告别，也请你不要再找我。相信我们都可以各安人海，找到自己的归途。
胆小怯懦的人不敢奢求原谅，但我私心，希望你知道的是真相，而非我故作渣男伤害你的误会。
小铃铛，别等我，勇敢向前走，灿烂属于你。
书短缘断，两地生欢，愿卿欢歌纵马，无拘无惧，无忧无疾。
灼留。
杨灼考虑过用狗血的方式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甘心，也不忍心。
枫玲是他整个青春，他又何尝不是枫玲的青春。
五天后，枫玲会收到这封信，那时他已经流浪到不知名的街角了。
他父亲借了四百万的高利贷，现在已经滚了一百万的利息，无论本金还是利息，都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即便这次解决了，还会有无数个下一次，杨灼没有给生父托底的想法，所以，他打算找到他。
茫茫人海，何其不易，他不知归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干净净回来。
第一年，风餐露宿，追债的人像是吸血的蚂蟥，紧紧咬着不放，甚至动了他这张脸的心思，据说是他生父的意见。
第二年，终于摆脱追债的，也找到亲生父亲的踪迹，他有点想小铃铛。
第三年，小铃铛已经毕业了，他也终于处理好父亲的事——父亲和高利贷，都有了很好的归宿，他们有很长一段日子，不用为吃穿住发愁了，他很善良，还为他们安排了“编制”。
第四年，他拿到了成人本科学历，和小铃铛比起来，有点不够看。她很开心，忘记他了吗？也好，也好。
第五年，青木寨很美，他用这些年攒下的钱，开了一家临时歇脚的简餐店，名字很简单——栖铃。
如果小铃铛来赴约，他这辈子就自私定了。
5月8日，万里晴空，微风不燥，诸事皆宜。
杨灼换上了白衬衫，带上了所有的日记本，这是他给小铃铛迟到的情书，也是他的暗恋日记。
希望可以让小铃铛少气几年。
拦断台是青木寨的最高处，也是他们约定的地方，他早早的等待着哪里，从凌晨开始。
太阳慢慢爬起，染红了大地，他遥望着山下，揣揣不安，终于，他看到了小铃铛飞扬的发尾。
忽然，山顶山瞬间响起剧烈的防空警报，很多人不明所以的掏出手机，警告声与倒计时声此起彼伏。
“地震预警，30，29，28，27……”
杨灼心跳加速，第一时间朝着枫玲的方向喊：“枫玲！坚固处隐蔽！”
天地摇动，未知的惊恐弥漫，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一切已经发生。
山体崩塌的一刹，杨灼绝望地看了眼扎进他胸膛的树枝，又看了眼地缝那边摔倒的枫玲，他扑向了一对儿母女，用身体挡住了滚下的落石。
神啊，能不能有人救救我最珍爱的人。
早知道不穿白衬衫了，会吓到她。
铃铛啊，我多么希望，这场赴约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杨灼篇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