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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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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靠!”
“妈的!”
三人同时飞奔了过去,何勇离得最近,却也只是碰到了樊浩的衣服,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许离坠了下去。
海面漆黑一片,就连人砸下去的水花也不见分毫。何勇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立马掏出手机给海警打了电话,报了地址。一个不留神,蒋君珩已经脱了外套,看样子是准备跟着跳下去。
“你疯了,跳下去就死了!”他紧紧锢着蒋君珩的腰把他从护栏边缘扯回来。
“别、拦、我。”蒋君珩如蛇蝎般狠毒的眼神投射过来,一股莫名恐惧从何勇的脚底钻上心头,但他仍旧记得自己当初被招进蒋家做打手时的责任:无论如何,少爷的安全永远排在首位,必要时可以违抗命令。
“我们开车下桥吧蒋总。”李远也在一旁劝着,交警队和公安的人也在这会赶到,迅速拉起来警戒线,指挥好后面的交通。
“许离他等不了了!他要死了!”蒋君珩声嘶力竭着,何勇跟李远两个人都险些抱不住他。
“海警马上就来了!你清醒一点好吗!”李远顾不上身份之别,第一次对蒋君珩发了火。
蒋君珩瘫跪在地上,双手无助地颤抖着,任由雨水将他浇了个遍。
之后的时间里,他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开车下了桥,在桥底上等待着水警大队的救援消息。反反复复的暴雨加上海水的退潮给了打捞增大了难度,随着月亮的西沉,许离存活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
不久,鹤江市持续了两天的暴雨终于在海平面上升起的第一缕曙光中,彻底结束。
这并非蒋君珩第一次在海边看到日出,但这场日出是他人生中见过的,最绚丽也是最绝望的日出。
何叔得知了消息之后,天一亮就从家里带来了早餐,只有李远和儿子何勇囫囵吃了几口,蒋君珩就跟失了魂的行尸走肉一样,对外界做不出任何回应。后面傅元旭和其余四人,还有林传明,沈小莹都赶了过来。死寂、哀恸伴着微弱的哭声萦绕着现场。
蒋君珩在这里守了三天,第二天傍晚时大队的人捞上来了一具浮尸,他差点以为许离真的死在了自己面前,看清是樊浩的脸后他才又安下心来。法医粗略看过尸体后,判断死者生前应该在海里还有过一番打斗,最明显的证据是他的大腿上有一道长打二十公分的划痕。
那许离呢?许离有没有再受伤,他掉下去之前脑袋就已经流了很多血,他还能在水下支撑多久,海水又把他冲到了哪里?
蒋君珩不敢再细想下去,因为血淋淋的现实会会告诉他许离存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半个月过去,水警队的人早就撤了,蒋君珩又花了高价另外雇佣了民间海上救援队,并且让何勇带着蒋家私下培养的打手全部派出到附近沿海地区寻找许离的踪迹。
意料之中地,杳无音讯。
网上关于许离的所有谩骂,对公司、程素和傅宗瑞的骚扰全都随着他的失踪而逐渐平息,网友极力抵制,要求换掉许离的团综,也如愿被迫终止,《度残春》的电影倒是正常上映,但原定好的路演在导演和其他人的商量下全部取消。
期间团综五人以及《度残春》绝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在微博上替许离发声,说好话,多次强调许离是一个善良、热心肠的人,对于他曾经的过往,相信当时一定是事出有因。
其中一位名为追阳的网友,在许离失踪的第十五天,自称蒋君珩在网上发了一条博文:
各位网友,见字如晤,我是盛新蒋君珩。
关于网络上对于演员许离的各种谣言,我想以他的朋友以及追求者的身份来说两句。
我和他最初的交集起源于鹤江一中,他在高一至高二期间的各种考试排名中都是名列前茅,并非网上所传的差生、混混,这一点他的同班同学林传明先生可以作证。
至于他低学历的由来,这跟他在高二下学期就杀父判刑有关。他的父亲长期酗酒家暴,许离从小在他的挨打下长大,其母也早有离异之心,而就在许离高二那年的六月三十号,也即他的十八岁当天,许离失手捅伤了其父,具体情况我暂不得知,但他的确是为了保护当时已怀有身孕的母亲才迫不得已才拿起刀具和其父搏斗,最终他也因故意杀人罪而获刑。
后面在狱中的那四年他表现良好得以提前出狱,但彼时的他伶仃一人,房子、钱什么都没有,就这么过上了到处给人打零工的生活,再往后的事情也都如许离之前所说,去酒吧驻唱,被星探挖掘,参加选秀进入娱乐圈,又不幸差点被潜规则而暂退……
总之,许离的前半生虽过得坎坷,但他从未有过不正想法。现在他去向不明,生死未卜,我不愿再在网上看到有任何诋毁他的言语,也希望各位能够嘴上留德,还他宁静。
最后我再澄清一下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我是这段关系的追求者。或许有人会质疑为何我到现在才出来说明此事,因许离把我当恩人,当朋友,他害怕我被掺和进这片无端的骂声之中,甚至他一直不对此声明的杀人犯事件也是不想因旧事打扰旧人,而非他的心虚。
衷心愿此事就此终了,感谢。
时间又来到许离消失的一个月,这天,沈小莹拿着许离之前给她的四百万,分别汇了三笔款,其中三百万打到了傅元旭的账号上,剩下一百万均分后分别以向日葵的名号捐赠给了两所学校。
随后她发消息告诉傅元旭:这是许哥掉海前交代给我的事,他说这是给弟弟傅元旭的生日礼物,请你一定收下。
紧接着她又上线用自己的号发了条微博,内容仅有一张照片,是许离的手写信,上面的字体狷秀遒劲:
大家好,我是许离,不知道现在你们对我是什么态度,依旧厌恶吗?那也没关系,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再去打扰其他无关的人员,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度残春》有如期播出了吗?它真的是一部我自认为拍得还不错的好片,如果它上映了的话,恳请大家不要因为有我的出演就不去看哦,也不要随意给它恶评,导演和其他主创真的很用心在对待这部剧。
其次,如果我还有影迷朋友的话,希望你们不要再为了我而跟别人吵架,我不会在意这些,坐过牢不代表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我行得正坐得端,喜欢我或者曾经喜欢我的人,也不必觉得丢脸或懊悔,我不是什么太差的人。
末了,祝愿影迷朋友们也能成为一个不太差的人,过上不太差的生活,我们就此再见。
这封类似遗书的手写信一经发布就引起了无数网友唏嘘,他们或许有曾经的造谣者、网暴者,但都在此刻感到一瞬的愧疚。
至此,互联网上关于许离的负面新闻从此销声匿迹,人们开始在那些先前不愿窥探的缝隙里重新审视这位命运多舛的男人。
这封信后来被蒋君珩给要了回去,许离在临走之前给沈小莹交代了很多,但没有任何一件是关于蒋君珩的。
蒋君珩也好像同从前并无二致,除了那晚被暴雨淋湿得些许狼狈之外,他照样还是生意场上的能人。然,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已经和许离越来越像了。
譬如,没有工作时他很喜欢坐在落地窗前安安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海棠,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其实海棠没什么好看的,只是这是唯一一个能够证明许离曾经在这栋别墅生活过的物证,也是唯一一个留给蒋君珩的遗物。
是的,遗物。
他偶尔会说服自己,许离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一角快乐自在地生活着,但理智又会告诉他,冬天已经来了,许离也早就走了,他死在了那片无垠的大海里。
许离走后的三年里,鹤江的冬天也一年寒过一年,未曾有过的大雪也在这三年里下了个遍。明年如果再没有许离的消息,那他就要被宣告死亡,他的社会身份也要跟着被抹除掉。
越靠近第四年,蒋君珩就会越懊悔,他懊悔如果当时没有把事情做绝,樊浩没有送给李开平,许离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后面的一切,他应该会凭借着《度残春》获奖,会收获更多喜爱他的影迷朋友,会好好活着。
也许蒋复中那个夜晚说得话是对的,他做事不留余地,将来一定会后悔。
不过,在临近许离三十五岁生日的前半个月,互联网上又重新出现了许离的名字。
事情的起因是一位去西南边陲小镇旅游的小博主,中途因为天气太热便进了路边的一家书吧。书吧里人不多,但环境很不错,她就随手拿了本书坐在窗边桌子上看了起来,看到一半的时候口渴就又点了杯咖啡。
结果给她端来咖啡的是一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小哥,她出于好奇就跟小哥聊了起来,问他为什么这种季节在店里还要把自己包装如此严实,小哥跟他说是因为自己脸上有疤,怕吓到客人就习惯戴着了。
她鼓励小哥摘下口罩,说他眼睛很好看,脸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小哥表示以后有机会一定会的。
后面她还想跟小哥拍张合照,但他很明确地拒绝了,不过她还是偷偷拍了一张小哥的侧面照发到了网上,初心是想让附近的姐妹有空的话可以多来店里逛逛,给小哥增加点生意,还很贴心地给出了详细的地址。
然后现在这张照片下面有人随口评论了一句很像许离,没想到却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甚至有人发了一张同样的侧脸图出来对照,除去遮挡的部分,山根眉眼的轮廓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尤其是双方眼尾上都有一个小痣。
蒋君珩事先是不知道有这回事的,自从三年前发布那条声明以后,他就再也没登录过微博了。
这件事是李远告诉他的。
作为蒋君珩的助理,蒋君珩的变化对他来说无疑是最明显的。
更加的沉默,更加的暮气沉沉,经常在参加酒会或者出差的路上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风景而出神,但也有一些变化,李远不知道算不算是好的方面,那就是他做事情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不留余地,也会尝试着给对方第二次合作的机会,慈善也做得比早些年都多,在他看来,或许这些都是某种程度上的弥补。
蒋君珩看见这张照片后,当天就定了飞往西南的机票,落地后又匆匆打车前往网上说的地点。在这几个小时的旅途中,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害怕这又是经不起触摸的泡沫,害怕亲眼见证一场空。可害怕的同时,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万一呢,万一真的是许离呢?自己的贸然前往会不会打扰了他的生活。
想着想着,他又无声地笑了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畏畏缩缩的样子,最坏的结果早就发生过了不是吗?
可当真正下车后,他又逡巡畏缩起来。
等终于做好心理准备进去时,店门口已经走出来了一个人。
许离今天上班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下午的时候这里的老板特地跑来店里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在互联网上意外走红了。原因是网友觉得他很像之前已经死去的一位大明星许离。
他听到这句话时,身体因应激反应在这酷热的夏季而冒出了冷汗,口罩下的神情立马紧张了起来。老板走后,许离一整个下午都在想着要不要离职,可是老板对自己很照顾,他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就这么纠结着到了下班,以至于他锁门时都没注意到自己右侧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个人。等拔出钥匙转身回家时,两人都呆滞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