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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推心置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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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那个恶棍的所作所为,玛丽安娜既生气又委屈,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跟他抗衡。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伞柄。那些积压的愤怒和委屈终于找到出口,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劳伦斯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点点头:“我懂了。”
她不禁幽怨地叹了口气。
“我弟弟还小,我自己也没多少继承权,我们以后…”
玛丽安娜声音迟疑,有意不提及那个“秘密计划”。
劳伦斯沉默了片刻,雨水在他们之间的沉默中织成一道帘幕。此时,劳伦斯正在考虑如何对她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其实,她家里的债务情况,他早已了然于胸。
这个可怜的小姐引起了他的怜悯之心。
他伸手从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已经因为长期携带而有些磨损。
“小姐,我有东西要给你…请你不要拒绝。”
玛丽安娜还没反应过来,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已经落在她掌心。她的手指本能地捏了捏厚度,心跳骤然加速——这厚度,足够偿还安东尼奥欠下的大部分债务了!
但她的教养让她下意识推辞:“我们不能接受…”
她怎能接受劳伦斯的资助?虽说他是个好人,可这笔钱的来历又该如何向他人解释?
劳伦斯的心意,玛丽安娜能猜出七八分。正因如此,她更不能收下这笔钱。一听到对方要给钱,她心里就涌起一阵恐慌。
可他的态度异常坚决,说什么都要她收下。只见劳伦斯表情诚恳,语气却有点颤抖:“小姐,你先听我说。这笔钱你先留着应急。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你和你弟弟要第一时间找我,我随时都会提供帮助的。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会很难过的。虽然我们…我们不是亲人,但是我一直是拿你当亲人相待的。唉,谁又懂这种感觉呢?”
玛丽安娜感到一阵眩晕。信封沉甸甸的,既是对家族的救赎,也可能改变他们之间纯粹的关系。
她太清楚金钱如何扭曲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了。
“劳伦斯先生,我还是不能…”
玛丽安娜抬起头,发现他正用一种近乎痛苦的眼神注视着她——那眼神活像被雨淋湿的金毛犬,湿漉漉的又带着令人心软的忠诚。雨滴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将那双灰蓝色眼睛衬得更加忧郁。
(这谁能拒绝啊!)
她似乎已经找不到拒绝这份好意的理由了。玛丽捏着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指尖能感受到钞票的厚度。可她不想平白无故拿到这笔钱,既是自尊和良心上过不去,也是因为她没有能力回报对方。
“小姐,你这么美丽,请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失礼了。”玛丽安娜慌忙掏出手帕,假装擦拭并不存在的泪水。
“请记住,”劳伦斯突然握住她的手,力道温柔却坚定,“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袭击了劳伦斯。他弯下腰的样子像是被人当胸揍了一拳,手帕捂住的嘴唇间漏出压抑的喘息。玛丽安娜下意识扶住他摇晃的身体,隔着西装都能感受到不正常的体温。
“您发烧了!”她惊呼,“我们必须立刻回旅馆,您需要医生。”
劳伦斯摆摆手,勉强直起身子:“老毛病了,肺炎总是…咳咳…时不时发作。”
玛丽安娜不由分说地搀扶住他的手臂:“别逞强了,我送您回去。”
雨中的石板路像镀了层冰的镜子。玛丽安娜一手撑伞,一手扶着病人,姿态笨拙得像个初登台的杂技演员。他们沉默地走在雨中,玛丽安娜的心思却比雨点还要纷乱。
那个信封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她的手掌和良心。她想起吉雅太太今晚反常的表现——那个一向如女王般高傲的女人,居然在迪亚哥护送她回家的路上哭得像个孩子。
“劳伦斯先生,“玛丽安娜突然开口,“我母亲今晚…她跟您说了什么吗?她看起来很不正常。”
劳伦斯的步伐明显顿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玛丽安娜的眼睛。他犹豫了几秒,似乎在权衡该如何回答。
“吉雅太太确实…曾找我谈了一些私事。”他谨慎地选择着词语,“一个不情之请。”
玛丽安娜停下脚步,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像是无声的泪水:“什么不情之请?”
“这…”
劳伦斯注视着她那亮若星辰的双眸,最终还是放弃了隐瞒,将实情和盘托出。
对方深深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她希望我…帮助照顾一个孩子。”
“孩子?难道…是她自己的孩子?”玛丽安娜的声音陡然提高。
只有这一种可能——毕竟她可不是那种圣母心泛滥的人。
那么,吉雅是什么时候生下的这个孩子呢?
“她的孩子,现在在城郊的福利院。“劳伦斯观察着她的反应,“吉雅夫人说那是…她的女儿。”
“什…”
玛丽安娜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劳伦斯透露的几句话,信息量实在有点大。
“安东尼奥知道吗?”她几乎是机械地问道。
“上帝保佑他不知道。”劳伦斯做了个祈祷的手势,“当我问起生父,她也…闭口不谈。”
“她给了您一耳光?”
“不,“劳伦斯先生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把咖啡泼在了《金融时报》上。”
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又同时因这不合时宜的幽默而收敛了笑容。
玛丽安娜突然意识到,他们此刻像极了共谋的罪犯——只不过偷的不是珠宝,而是某个小女孩的未来。
玛丽安娜的大脑飞速运转。这就是为什么母亲总是定期“拜访老友”,为什么她有时会带着那种隐秘的悲伤神情回来。一个私生女——这个丑闻足以摧毁他们家族残存的社会地位。
“所以您…答应她了?”玛丽安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劳伦斯点点头:“我打算让我的兄长一家代为抚养。我经常出差,不适合照顾孩子。”
玛丽安娜突然明白了母亲今晚的泪水——那是秘密被分享后的释然,也是失去的预兆。她不知该感到愤怒还是同情。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直视劳伦斯的眼睛,“为什么要卷入我们家的这些…混乱?”
他停顿了一下,略带腼腆地苦笑着,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因为我认为,有些人值得被帮助,即使他们自己可能不这么认为。”
玛丽安娜感到眼眶发热。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突然意识到这笔钱不是施舍,而是一种…投资。对人性善良的投资。
“我们到了。”劳伦斯在一栋砖红色建筑前停下,那是城里最好的旅馆。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犹豫了一下:“您要…进来喝杯茶吗?暖暖身子。”
玛丽安娜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裙摆,又迎上了劳伦斯期待的眼神。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今晚已经打破了太多规矩,再多一个又何妨?
“就一杯茶,”她微笑着说,“然后我必须回去了,不然我家那两个会担心的。”
而在玛丽安娜贴身的暗袋里,宝石正散发着微弱的热度,仿佛在回应她疲惫、强烈的心跳。
劳伦斯的套房弥漫着皮革和雪茄的气息。玛丽安娜像个闯入男生宿舍的乖乖女,手足无措地站在波斯地毯中央,看着她的“共犯”翻箱倒柜找茶叶。
“您确定不用请医生?”她盯着劳伦斯发抖的手指。
“除非您想看我被灌下三斤蓖麻油。”他做了个鬼脸,“我兄长是医生,他开的方子比中世纪女巫还可怕。”
茶香渐渐弥漫开来。玛丽安娜捧着杯子,突然注意到壁炉架上摆着张照片——年轻的劳伦斯搂着个笑容灿烂的姑娘,背景是牛津大学的划艇比赛。
“那是…”
“我妹妹。”劳伦斯的眼神突然柔软,“当年她和您的年纪一样大。”
啊哦,踩雷了。
劳伦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连茶杯都打翻了。“抱…抱歉…”
玛丽安娜跳起来拍他的背,手法娴熟得像是经常照顾某个同样不省心的金毛小子。当她的手指无意间碰到对方后颈时,劳伦斯突然僵住了。
空气突然变得燥热难耐,也不知是源于他的发烧,还是别的原因。
“我该走了。”玛丽安娜猛地后退,差点撞翻茶几,“迪亚哥肯定在满城找我…”
劳伦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递来一把黑伞:“路上小心。”
当天夜里,玛丽安娜的指尖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吉雅肿胀的颧骨上。煤油灯在梳妆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继母脸上青紫色的伤痕映照得更加狰狞。吉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他临走前说…”吉雅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说后悔没送我去精神病院。“
玛丽安娜能感觉到继母的手在剧烈颤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黑眼睛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她从未见过吉雅这副模样——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母狼。
“但我,一定要先送他下地狱。“吉雅一字一顿地说,每个音节都浸透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