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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秋水人间（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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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了刑架，有人抓着她的手想把她绑上刑架，她的奋力反抗，然而一人之力哪能对抗汹涌的人群。
没一会儿，她就被绑在了刑架上，脚下堆起了高高的木柴。
“烧了她！”
“烧了她！”
“烧死这只妖物！”
沈云烟被绑在高处，她可以看到每个人扭曲的脸孔，这些人只看到她眉心的鱼鳞，却没看到他们自己也长出了鱼鳍、鱼鳃、触须和鳞片，她甚至看到了一条跟人一样高的鱼站在人群里，蠕动着鱼嘴说要烧死她。
这一幕真是又诡异又恶心。
乌云遮盖了日头，天色阴沉。
无数的火把簇拥到面前，又把周围照得透亮，空气因为这烧灼感而滚烫扭曲，就在众人要点火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说：“等等。”
这声音仿佛有着奇异的力量，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人群分出一条缝隙。
谢孤峤向着她走了过来。
她不禁挣扎起来，“你快走！”
蜃妖的目的是要杀了他，他们迟迟不点火，就是在等他现身。
他一出现，人群就自动给他让路，就是要让他走进包围圈中，失去一身力量，就算是他，被这么多人围住，也难以逃生。
沈云烟猜透了蜃妖的心思，它设计这一出，就是要这不可一世的人，惨死在这些凡人手里。
他刚才明明已经被人群冲散，就不该回头来找她！
“谢孤峤，你快走啊！”
谢孤峤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他在让她相信自己。
沈云烟却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些疯狂的人群。
他穿过众人，档在了她身前。
人群又再次合拢。
“她是我的妻子，她不是妖。”
他的声音清晰，足以让每个人听到。
“怎么不是？”
“她就是妖！”
“照妖镜都照出来了！”
有人把火把塞到了他手中，“烧了她，烧了她！”
“只要你点火，我们就相信你和这妖物毫无牵扯。”
“这女人是妖，她蛊惑了你！”
“只要烧了她，你就清醒了！”
沈云烟听懂了蜃妖的暗示，烧了她，蜃境就会结束吗？
她的手臂被绳索勒得发麻，四周的火把带来滚烫热意，她一直在出汗，痛和热都是如此真实，沈云烟毫不怀疑，虽然这是蜃境，但她所有的感知都是真的，她在蜃境中被烧死，就是真的死了。
她不会相信蜃妖的鬼话，她知道如果谢孤峤拒绝，他们两都会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
热汗不断从额头滴下，落进眼睛里，蜇得她双眼发痛。
她在激愤的人群叫嚷中努力保持清醒，还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救下她和谢孤峤，她不能放弃，一定要想到办法……
“她不是妖。”谢孤峤道，“她只是受了我的影响。”
人群有一瞬静默。
有人喊：“你什么意思？”
他挑起唇角，“她不是妖，我才是。”
沈云烟霍然一惊，“谢——”
他回过身，冲她摇了摇头，让她别说话。
“你说是就是？”
“你就是想包庇这个女人！”
“你被妖蛊惑了！”
众人议论纷纷中，他举起了手臂，广袖沿着小臂滑下，落到手肘处，只见他修长手臂上，长出了一层雪白鳞片，那些鳞片细密紧致的排列在一起，泛着冷白珠光，无数火把映照之下，显得妖异又潋滟。
在众人惊异目光下，他平静的说，“我来替她。”
沈云烟心神巨震！
怎么可以！
他的办法就是和自己换命吗？
她心中一阵闷痛，恨不能砸碎这刑架，可她偏偏动弹不得。
也许是他的举动有点出乎蜃妖意料，这又确实合了它的意，人群静默了半晌，有人道：“把他绑上去！”
沈云烟被解了下来，她看到那些人按住了谢孤峤，在他身上缠住绳索，把他绑上了高高的刑架。
自始至终，他也没有挣扎，只是平静的看她。
她看着他，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一样泛起细密的痛，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他的身影一时也有些模糊了。
火把再一次举了起来。
他的目光还落在沈云烟身上，他说，“我妻不是妖，你们放她走。”
不要、不要再救她……
她痛彻心扉。
闭目之间，泪已汍澜。
有人把火把扔上了柴堆上。
越来越的火把被扔在了柴堆上。
火焰轰然而起，刑架燃了起来！
他身下燃起了熊熊烈焰，火舌瞬间腾起，扑腾着烧灼了他的衣袍、沿着广袖不断攀升而上，眨眼之间，他整个人陷身烈焰之中！
她有种扑上刑架，和他一起被烧死的冲动，哪怕做一对亡命鸳鸯，也好过他一人赴死。
可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他的眼眸幽深冷寂，烈火灼身，也依然平静。
他真要替自己去死，他真的放弃了吗？
他不是会轻易就死的人，哪怕拉着她冲进人群冲杀一阵，不也比束手就缚来得酣畅吗？
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沈云烟猛地擦去了眼泪，转过身不再看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起了照妖镜里自己眉心的鱼鳞，那抹紫色，十分眼熟……
是那条紫色游鱼！
秋水真人说那是海妖散逸的妖力，那枚紫金鱼鳞，应该是蜃妖把妖力附着在了她身上，让这些人把她认成了妖。
它制造了这个幻境，就是要亲眼见证她和谢孤峤的死亡。
这么说来，那蜃妖也在幻境中吗？
它要亲眼看着谢孤峤死，在这无边无际的人群中，有一双蜃妖的眼睛。
它在哪？
身后的火焰越少越高，几乎灼痛了她的背。
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她的视线扫过无数张人脸，那双属于蜃妖的眼睛在哪里？
若让她找到它，一定要将它大卸八块。
再将它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让它也尝尝烈焰焚身的滋味。
一念起，她心中的杀意沸腾，双眸渐渐泛上红，周围所见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浅红轮廓，就在这一瞬，她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双紫色的眼睛。
蜃妖！
她一念动，杀意瞬息千里。
那绞杀一切的意志，顷刻间就碾碎了那双紫色的眼睛，哗啦一声响，蜃境崩碎！
人群、城池、火光，周围一切如同碎镜一般消失，然而她的杀意不止，她追杀着那些崩落的碎片，要将每一块碎片都绞杀干净。
蜃境碎成了千千万万份，每动一次杀念，她的头剧痛一分。
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脑海——如果继续下去，她会枯竭而死。
然而癫狂的念头再一次涌了上来，就算是死，她也要蜃妖陪葬，它一定就藏在这万千的碎片之中，它休想逃！
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
她一次次的舞动杀念，身体已经濒临极限。
越是接近死亡，她越感觉到了一股令人战栗的兴奋感，杀意的尽头，是对死亡的渴求，她渴望着将此身尽毁，与蜃妖同归于尽！
就在她要释放那毁灭一击时，高台倒塌，刑架倾倒，一道黑衣身影向着她倒了过来。
她下意识将人接在了怀里。
谢孤峤倒在她怀中，她也只能勉强环着他，他周身尽是火焚的痕迹，他看起来那么凄惨，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却透着浓浓的担忧。
他为什么要担心自己？
他是谁？
这一瞬间的怔忪，他已经撑着起身，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熟悉的感觉唤起回忆。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
她喜欢这个吻。
她闭上眼睛，想要投入这个吻中，可她闭眼的瞬间，周围也瞬间暗了下去，蜃妖逃脱，蜃境彻底崩毁了。
她只吻到了空气。
沈云烟有些气急败坏，过了好一会儿，她渐渐睁开了眼睛。
那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那人正关切的看着她。
她二话不说，抓着他的领口，狠狠吻了上去。
她攫取着那人唇上冰凉的气息，描摹着他薄唇完美的形状，她吻至投入，纵情忘我。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响起了两声不合时宜的轻咳声。
她骤然清醒。
她再次睁开眼睛，眸中异样的赤红渐渐褪去，渐渐恢复了理智。
“沈、沈姑娘啊，不是和尚我故意要打扰你们亲热，实在是场合不对啊……”
无事和尚面上小心翼翼，心中暗想，真没想到，沈姑娘看起来清清冷冷，原来私底下这么生猛，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沈云烟环视四周，发现他们竟然身处茫茫海上，他们身处的这一叶孤舟，看起来实在风雨飘摇，像是随时都能倾覆在海里似的。
小舟上挤了四个人，她和谢孤峤并排坐着，对面就是和尚和秋水道人，所以他刚才是近距离围观了她亲谢孤峤的那一幕……
沈云烟脸腾地红了，那并非她本意，她是在蜃境中受了影响——
对了，蜃境。
她想起蜃境中的情形，赶紧检查起谢孤峤的身体，他看起来并未受什么影响，蜃境中那些火灼痕迹都消失了，身上一丝伤痕都没有。
她又撩起他的衣袖，修长小臂白白净净，也没有什么鳞片。
她不由松了口气，见到他露出手上鳞片的时候，她还以为谢孤峤也中了招，要变成鱼了！幸好并没有。
那些鳞片应该跟她额头突然冒出来的鱼鳞一样，是受了蜃妖的妖力影响。
“我还以为你在蜃境中受了伤。”
“蜃境中受伤，伤在神魂，看外表是看不出来啦。”和尚说，“你们在蜃境中遇到了什么？我遇到了天下第一神厨，神厨给我做了一堆烧猪烧鸭烧鹅……我吃啊吃啊，一想不对啊，我怎么吃不饱呢？那蜃境就破了。”
谢孤峤冷冷看了他一眼。
和尚尴尬一笑，他、他这不是好心解释么？
沈云烟闻言，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他脸色不好，周围一片漆黑，越发显得他脸白得如雪。
所以，他为了自己在蜃境中生受了烈火灼烧神魂之痛……
“为何要替我呢？你既然知道蜃妖会藏在人群里，你留在下面也能找到蜃妖。”
他笑着抚过她的脸颊：“怕你会痛。”
“你就这么笃定我能找到蜃妖，破除蜃境么？”
谢孤峤道：“你的观察力一向不错，我自然信你。”
淡淡一句相信，让她心中一阵熨帖。
可她又有些后怕。
她小声在他耳边说，“要是我没有发病，你就要被烧死了。”
谢孤峤道：“蜃妖一旦冒险进入蜃境中，它同样被限制，不能动用妖力，你只要找到它，扔过火把过去也能伤它。”
他轻咳一声，“我没想到你会……”
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凶险，他并没想沈云烟激发杀意之后，会有一种强烈的和蜃妖同归于尽的意志，他强忍着神魂之伤来到她身边，又不知该怎么让她停下，下意识的，他就想起了那个吻。
沈云烟有些尴尬，原来是要她用火把……
她当时太愤怒了，一时失去了理智。
“那个，我不是要打扰两位谈情说爱，但你们真的能不能看看场合？”
和尚忍不住再次提醒，秋水道人额头暴起了三根青筋，显然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沈云烟不解问，“什么场合？”
“前面，看到前面了吗？”
茫茫海面，一轮硕大的圆月浮在海上，它太大了，大得近乎妖异。
巨大的月影将人衬得无比渺小，铺陈在海中的月光，形成了一条月光通道，仿佛踩着月光就能走到月亮上去。
一只巨贝漂浮在月光通道上，贝壳上方，侧坐着一道浅紫色的妖影。
蜃妖！
他们竟然直接撞上了蜃妖！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