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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玄清旧梦（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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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以为，这一眼是狠狠瞪了过去，实则她现在全身都软绵似水，眼神也是软软的，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有气无力的尾音。
听起来不像是责备，反而像是撒娇一样。
对它来说，更是极致的吸引。
可眼下是她化消紫芝灵气的紧要关头，它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克制。
它只能庆幸现在不是人身，不然这场面不知道多尴尬，它并非故意的，此时能做的也只能是把自己盘起来，尽量离她远一点。
它让她服下灵芝，只是为了补身，没想到她体内的清气极盛，已经有了踏上修行之路的迹象，可能因为多次动用了杀念，清浊两气早已失衡，紫芝开始助她打通经脉穴窍，从此她也将成为修者了。
看来这坐忘境不止是陆雪庭的机缘，也是她的机缘。
不知过了多久，云烟身上那股滚烫温度渐渐消了下来，她感到四肢百骸一阵前所未有的通畅，身体轻盈无比，仿佛随时都能飞起来。
更重要的是，她又能动用那股杀念了！
先前将它用至接近枯竭，此时感觉它又壮大了不少，她对杀念的感知更加明晰，她感觉到，它是一股盘桓在她灵台识海的“意念”，当它被释放出去时，它会化为一股无形之气，绞杀妖物的，正是这道犀利无比的气刃。
她可以以意念驱使这道气刃，达到“动念杀人”的效果。
以往都是被动被它支配，如今她终于能主动驭使它，让它为自己所用，她试着释出一丝杀念并操纵它。
没想到那杀念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朝着白蛇飞了过去。
“停下！”
她心中一急，想要将它收回。
可她毕竟是第一次尝试控制它，而它又是极其强大的无形之力，并不是那么好驾驭的，眨眼间杀念就在蛇身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流出。
万幸她出于谨慎，只是释放了那么一丝的杀意，这道伤口并不大，但她还是心疼极了，冲到它面前，撕下一截袖纱帮它止血，“对不起，我……”
蛇尾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道歉。
她更加愧疚。
“下次你躲远一点，我还是不太能控制它，它看到妖就会冲上去——”
她赫然睁圆了眼眸，“你是妖？！”
她以为它和雪庭一样，都不属于妖物。
金色蛇瞳静静凝视着她，蛇尾在地上写着什么，她低头去看时，幻境又发出一阵猛烈的摇晃，周围场景迅速变幻，她被晃得头晕眼花，纵然她很努力，也看不清地上写了什么，崖底的场景如镜片一样崩碎。
白蛇不见了，她又站了镇妖塔前。
陆雪庭已经恢复了人身，他身后站满了玄清观的道士们，他看着沈云烟，“我已经领悟了静虚第九重的契机，就在这镇妖塔封印之上。”
她点点头，目光扫向人群，没有白蛇，也没有谢孤峤。
陆雪庭抬步走向高塔封印。
镇妖塔上玄境发出一阵阵耀目光芒，这光芒晃得她眼睛生疼，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双细长眼睛——
眼白是黑色的，眼瞳是白色的，妖异的白色竖瞳紧紧锁定了她。
她见过这双眼睛。
妖皇朔夜！
她心一紧，猛地睁开了眼睛。
屋内安静无声，濛濛白光正在消散，是拥雪苑，她回来了。
紧接着，陆谢两人也依次睁开了眼睛。
六目相对，竟尔无言。
她在幻境中经历了太多，有太多话堆积在心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陆雪庭道：“我已经领悟到突破的契机了，我感知到了第九重的境界。云烟，你猜的没错，你身上那股意念，正是《静虚》第九重——杀旨。”
“以杀为旨，一念动杀，万妖伏诛。”
“我必须去镇妖塔封印前突破，只要我突破第九重，就能完成镇妖塔封印，从此不再需要其他道观的修士来补足封印力量。”他站起身，“云烟，我现在就得离开。”
沈云烟知道，这是顶顶重要的事，“你快去吧，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陆雪庭瞬身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沈云烟望着谢孤峤，她启了启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有点不想知道答案。
“你——”
“烟儿。”宋知院一步跨进了院子，才几日间，她好像老了很多。
“知院，你这是怎么了？”
云烟连忙扶着她进屋坐下，知院看着她，又不单纯的在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看某个人似的，半晌，她沉沉叹了口气，“你跟你娘长得真像。”
“知院……”
“那天你问我，你跟观主是什么关系，你还说你梦到他了。”她摇了摇头，“我心中不安，好几日睡不着觉。”
云烟一时愧疚，她只是为了套话而编出来的话，没想到……
“我想，观主他是不是想把真相告诉你，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当初，他并不想瞒着你，只是有种种不得已——”
沈云烟默然，她在幻境中都已经看到了。
她猜测应该是她娘坚持，而爹妥协了，毕竟娘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远离风波，平平安安生活在一起。
“烟儿，你是宛娘和观主的孩子啊！”
哪怕是在幻境中看见，如今听宋知院亲口说出来，心中还是震撼。
她也还有很多疑问并未解开。
“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当初，宛娘是被沈丞送来的，那时她中了邪道咒术，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死了。沈丞四下求医问药，杏真人告诉他，这种邪术唯有玄清观主能解，他便带着宛娘来求救了。
他私下见了观主，观主问他，这邪道之术从何而来，他死活不说，可眼看着宛娘就要死了，他不得已才说了，原来他那妾室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套房中邪术，由此得房中极乐，于是夜夜欢愉，忘了节制，弄得内亏精气，神思萎靡，宛娘察觉到他不对劲，暗中调查，发现了此事。那一晚两人正在行房，宛娘闯入妾室房中，房中邪气漫天，化为邪咒冲入了宛娘体内。”
宋知院连连摇头，“说起来，是宛娘救了沈丞性命，如果不是她及时发现阻止，这男人就要被榨干精气而死了，谁知他是个鬼迷心窍的，不仅不感激，还说你娘坏了他好事。别说是我听了来气，观主也动了怒。”
当时，陆玄清责问沈丞，“她救你性命，你还要脸怪她？”
沈丞讪讪不敢说话。
陆玄清见那女子形容消瘦，性命垂危，她就像是风中一朵昙花，随时都会随风而逝。
他觉得，他就算出手救了这女子一次，她不离开这个泥潭，这种事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一般来说，出自正统道派的房中术本身并无害处，可柳姨娘找来的却是邪道之术，是亏损双方精气以求极度欢愉之道。
一旦尝过那种欢愉，这两人永远都忘不了个中滋味，再也离不开彼此。
如今这邪道已销声匿迹，要解除邪术，唯有两人清心寡欲，从此不碰彼此，但陆玄清见过太多被邪术和欲.望控制的男女，要他们彻底断欲，比登天还难。
于是他们往往会选择一条折中之路，每月固定行房的次数，这样一来，既能得欢愉，又不至于纵欲而死，这种情况等同于饮鸩止渴，体内的亏损仍在堆积，到了一定程度，一般来说是四五十岁左右，就会暴病而亡，药石罔效。
那时沈丞才还未到而立之年，他自觉精力充沛，根本不信陆玄清的话。
陆玄清对他说，“你尝了邪术滋味，想来以后是离不开你那妾室了，既然你不爱这女子，便与她和离，免得日后再害及她性命。”
沈丞怎能同意，他当时刚刚当上户部尚书，仕途一片光明。宛娘下嫁于他时，他们的婚事是何等轰动，他指天发誓会爱重她一生，才过了几年就将发妻抛弃，他的名声就毁了，言官会参他，皇后也不会放过他，天下人会戳他的脊梁骨，他的大好前程将毁于一旦！
他从青岩城来到玉京，从一个小小书佐成为当朝重臣，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他绝不能放弃。
他跪在陆玄清面前，磕头跪求，他说，“我和宛娘绝不能和离，如果观主担心我害她，不如就让她留在道观中修行，对外只说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从此我再也不来找她，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夫妻之实，只保留夫妻名头，也好全了我的脸面。”
陆玄清不为所动。
沈丞又跪求宛娘，他求得惨切，他求她放过他。
宛娘看着这个对自己磕头的男人，心如枯木，只觉他何其陌生，原来她从未了解过他，什么一心上进，力争上游，原来是填不满的野心，求不尽的虚荣。
宛娘的性子太柔和，她的心太软，在沈丞一番哀求下，她同意了。
她说：“沈丞，我今日从了你的愿，你此生不要再来见我。从此我们夫妻恩义断绝，再无瓜葛。”
沈丞大喜，连连拜谢。
他们夫妻由此缘尽，沈丞回到玉京，对外只说妻子生了重病，在玄清观清修调养，邪术之事竟连皇后都瞒了下来。
那之后，陆玄清为宛娘解除邪咒，对这柔弱女子多有照顾，渐渐地，两人萌生了感情，后来又有了她。
“当年观主和宛娘渐渐情深爱笃，观主脸上有了笑，宛娘也渐渐走出了悲伤，我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好下去，谁知天不从人愿，妖皇带领群妖袭击镇妖塔，观主身死，那时你出生才百日，才那么一点点大，他才抱过你几次啊……他一死，宛娘也去了半条命，拖了半年，最终也郁郁而终，她临终前对我说，她说她去陪玄清了，唯有孩子，她对不起孩子，生她在世，却让她早早没了父母，从此人世艰辛，都要一人独自走过。”
“她将你托付给了我，她说盼你性情不要像她，她太软弱，她盼你跟观主一样坚强，盼你什么都不要背负，一生安乐。”宋知院叹了口气，“我本也想着，将你养大成人，没想到皇后一诏，将你诏回了玉京，她念着妹妹的骨肉，又哪里知道，你不是沈丞亲生，他又如何会对你好！”
“我想着，你跟着我也是清贫，那沈府中别的不说，起码锦衣玉食不会亏待了你，还有皇后在宫中照顾……是我想简单了。”
她在观中清修了一辈子，不了解内宅中的倾轧，白白让云烟苦了这么多年……
“知院，你对我已经很好了，如果不是你养大了我，如果我早早落到柳姨娘手中，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宋知院抹了抹泪，端详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云烟，你会怪你爹娘吗？”
她摇了摇头。
“我常常想，观主和宛娘纵然是一对有实无名的夫妻，他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不能长相厮守，沈丞和那姨娘，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尽，还有十几年好活，这人世，何其不公平！”
沈云烟想到了那邪道。
和邪道打交道，她不觉得那两人会有什么好下场。
旧事萦绕心头，宋知院望向庭院，喃喃道，“我记得那时，你娘将这院中的花草侍弄得极好，有她在，拥雪苑一年四季香气环绕，生机勃勃，还有一只白鹤常来陪她，那白鹤极有灵性，它原本跟在观主身边的。”
“也记不清多少年了，它一直跟在观主身边，观主讲道，它就在一旁聆听，那时诸位道友都玩笑说怕是此鹤恐怕要先于众人得道，那时大家都以为它会被观主点化，可惜……”
“点化？”
“世上妖物大多是从飞禽走兽变化而来，它们得天地邪浊之气而为妖，而有些禽兽，天生亲近清气，若有机缘遇到高深的修者点化，就能化为人。它和点化者之间有了一份因果，一旦为人，当报此恩。可惜的是，你爹娘去了，那白鹤也不见了。”
云烟想起了问道泉前的一拜，原来是为了报恩。
他本该逍遥畅游天地间，却被恩义困囚在这道观中。
陆雪庭已经回报得太多了。
霎时间，观中钟声大作，那钟声响彻天地间，一声紧似一声。
宋知院脸色一变，“妖袭！”
“不好，雪庭还在镇妖塔！”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