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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梵音真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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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烟的身体再度暖和起来，暖暖的佛光围绕着她，为她注入生机。
她昂着头四处看，这里还是无量塔内，她躺在一块蒲团上，头顶是一念的脸，源源不断的佛力正是自他掌心发出的。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偏头看到寂渊正关切看着她，他在那头坐得笔直端正，身边摆着一个食盒。
沈云烟想，她估计是运气好，撞上老和尚给他送饭，捡回了一条命。
她渐渐恢复了生机，便冲一念扇动翅膀，示意她好了，一念点点头，顺手把毛球揣进了袖子里。
沈小鸟：啾？
一念：“它不能留在无量塔。”
寂渊眸中满是失望。
“你好好反省。”
塔门又关上了。
从那天起，沈小鸟就成了望夫鸟，她日日在无量塔门口等着，等一念进去送饭，能透过敞开的塔门看他一眼。
那一天是寂渊开口求救，一念才进了塔内救她，平时他只是把食盒放在门口就走，并不多做停留。
沈云烟透过敞开的门缝看他，有时候他在闭目冥想，有时候能和他对上视线，捕捉到他眸中的一丝喜悦，他总是坐得笔直，像是一棵孤松。
她心想，一念真是狠心，这一关，足足把他关了一个月。
出了无量塔，所有人都感觉到寂渊的变化。
他不再躲避、隐忍、退让，谁敢欺负他，就是跟那几个僧人一样的下场。
那几人被救活之后，严令不准透露他的身份，从此以后都是绕着他走，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妖力，谁也看不出他用的是什么招式，像是佛力，又似乎不是，那种强大的力量令所有僧人都退避三舍。
他从前没有朋友，是因为众人排挤他。
他如今没有朋友，是因为众人敬畏他。
他日复一日的只跟梅花雀在一起，佛经已经读遍，寺院的每一块砖头也已经走遍了，所有人都避着他走之后，他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想去寺外看一看。
他找到了一念。
一念的眼角渐渐有了皱纹，他说：“你说你不走人的路，也不走妖的路，你想走一条怎样的路？”
寂渊答：“我还没有想好。”
“你心中还有迷惘。”
“佛经说，佛普度众生，为什么度人不度妖？是否佛生出了分别心？”
一念道：“佛不度恶。”
“我不为恶，佛也没度我。”
“因为你没有虔心。”
“怎样才算是虔心？”
“佛经我已经读遍，佛旨也悉已领会，佛虽不度我，我却觉得我与佛没有分别。”
“有人虔心拜佛，却没人虔心拜你。”
“若有呢？”
“那你即是佛。”
“寂渊，若有人虔心拜你，不因贪念、嗔念、痴念，不因生老病死、不因财富、地位、名望、爱憎，有人以此等虔心拜你，你能度这一人，便与佛无异。”
寂渊道：“我会找到这个人。”
一念同意了寂渊出寺，他在自己房中收拾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僧衣一些干粮而已，沈小鸟看着他忙碌，自己将桌上一个小包叼起来，塞进行囊里。
那是寂渊给她准备的鸟食，里面装着瓜子松子一类的干果，都是他平时一点点收集的。
见小鸟把鸟食塞进背囊，他哭笑不得，“你也要跟我走？”
“啾啾！”
那必须的！
这破寺庙她早就待腻了，迫不及待跟他逛遍山河，享受一人一鸟的独处时光。
“你说我会找到那么一个人么？”
虔心拜他，不向他索求什么。
“啾~~”
这一声鸟鸣婉转，沈云烟想告诉他，这个人，你已经找到了呀。
寂渊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就像你一样，跟在我身边，从不索取什么。”
沈小鸟蹭他，心想这就不对了，她明明索取的很多。
快，再摸一下~
出发的那一天，天色阴沉，一念送他送到无量塔前，他问寂渊是否愿意拜他为师？
他摇头：“你的弟子应该虔信佛经，佛法高深，而我不是。”
一念似乎有些失望，将一本度牒交给了他：“你要离寺，在外行走不能没有身份。”
“既为梵音寺之人，虽不拜我为师，也该遵守戒律。我不会为你定下太多规律，唯有一戒，不可杀生。”
寂渊答应了。
他答应的瞬间，眉心、手腕都冒出了佛光，梵印印在眉心，咒文缠绕在手腕，真言烙下，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梵音真言锁。”一念道，“你一旦犯戒，它会制住你，而我会有所感应。”
寂渊冷眸中腾起怒气，“你不信我？”
一念默念佛号，转身离去，他的步履艰深，人也仿佛老了许多。
局中人自迷，局外人沈云烟却看得出，他们之间的裂纹早已产生，一点点扩大，直到今日，一念已经不认为自己能度化寂渊，自然也不再相信他。
他放寂渊四海游历，只希望他能寻觅到那一丝机缘，找到那个他想找的人。
离了梵音寺，沈小鸟蹲在寂渊手腕上猛啄，她恨透了这该死的锁链，只想把这些咒文一个个啄出来吃掉！
寂渊摸了摸她的脑袋，沉声说，“他毕竟养大了我。”
他就这样接受了这件事。
离了寺中，游走红尘，日子并不像沈云烟想的那样潇洒，大部分时间他远离人群，专门去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们从玉京往西而行，去了沈云烟从未去过的西州，这里山峦起伏，大片土地荒无人烟。
若是遇上了妖，惹上他的就直接打死，不招惹他的，他也不会招惹别人。
沈云烟发现他的原则还真是一以贯之，后来跟她说的那番话完全是发自真心。
他并不经常用寂渊这个法号，而是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谢孤峤，据小鸟所知，一念俗家就姓谢。
正如他的名字，他就像是一座海中孤岛，任由周边海浪起伏，他岿然不动。
他的孤独深入骨髓，他习惯于孤独相伴。
沈云烟觉得，他们是两个孤独的人吸引，不同的是，他生来享受孤独，而她其实很怕孤独，她的身边总有人陪伴。
他们从西州往南下，度过夜阑河去了妖界，见到了还没被封印的妖皇。
他一双黑白眼还是那么渗人，他揽着谢孤峤的肩膀说，“谢兄，你是我朔夜最欣赏的妖，不如在夜阑城，我封你为城主，与我共襄妖族霸业！”
谢孤峤端起桌上偷喝妖酒的小鸟，起身告辞，“不了，我还要喂鸟。”
他走之后，妖皇狠狠盯着他的背影，砸碎了酒罐，“不识抬举！”
小鸟喝得醉乎乎，在他掌心打着圈跳起了自己编的舞，蹦跶两下就倒下，逗得他唇角的笑就没消过。
离了妖界，在沈小鸟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进了繁华的市井，从苍宁州最南起，过青岩城、云宁城，又往东入蓬莱，路过了蓬莱州碧符宫，果真是一番奢华气象，比皇宫气派不差，离开碧符宫，经过秋水城，一路再往西北，又回到玉京。
日升日落，月明星坠。
看遍春花秋月，赏遍夏荷冬雪，他们在外游历了将近二十年，期间他数次回到梵音寺，也只是看看一念就走。
一念问他：那人找到了吗？
他说：还没有。
一念又问：你的路找到了吗？
他答：还没有。
他们之间，便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后来某一天，一念的一封书信将他召回，回去的那一日，夏蝉鸣廊，竹风细细。
一念在房中摆了棋盘，叫他陪下棋。
坐下不久，新收的徒弟了忘为两人添了茶水。
一念落下一子，说，佛经预言的灭世之人已经出现。
谢孤峤问，是谁？
一念说：沈云烟。
世界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骤然开始旋转，沈云烟被转的头晕眼花，眼前泛起白光，这阵猛烈的天旋地转终于消失后，她只觉得想吐。
她站在树枝上，一个没站稳，吧唧一下摔了下去。
年轻的僧人把她捧了起来，年老的僧人说：“它既然和你有缘，就带着它吧。”
沈云烟晕晕乎乎抬起头，看到了一念年轻的脸。
她呆住了。
她又回来了。
世界开始轮回，一念前往妖界，沈云烟坐在他的经筪上，开始想思考鸟生。
如果说，这是一个幻境，她要做的是打破这个幻境回到现实世界去，怎么才能破解幻境？她开始尝试着破坏一些关键节点。
她阻拦一念去妖界，想尽办法拖延他的时间，然而他还是取回了蛇蛋。
她一次次阻拦那些孩子欺负小寂渊，然而她作为一只没有任何能力的小鸟，影响太有限了。
她躲过了那道袭来的致命一击，寂渊还是爆发了妖力。
她想阻止梵音真言锁生成，却被佛光烫掉了一屁股鸟毛。
在外游历时，她尝试着告诉谢孤峤她的身份，她缠着他买来一袋米铺在桌上，她费力的啄出了“我是云烟”四个字。
谢孤峤摸了摸她的脑袋，“云烟？你想叫这个名字？”
……
幻境又一次轮回，沈小鸟想既然破坏不管用，也许是要解开谢孤峤和一念之间的心结。
于是她开始想办法缓和他们的关系，小鸟的不懈努力起到了作用，谢孤峤离寺的时间晚了，回去看一念的次数多了，然而关系的改变，时间的改变毫无作用，新的轮回又开始了。
这个幻境开始于一念去妖界，结束于一念告诉谢孤峤灭世之人是她，中间跨度足有五十多年，一次轮回五十年，尝试失败之后又是一个绝望的五十年。
如是九次之后，沈云烟累了，绝望了。
她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破坏欲和累积的愤怒，她开始攻击一念额头上的红痣，想毁掉他的佛力，让他去不了妖界。
她被佛力反震所伤，又被一念所救。
她甚至开始怨恨谢孤峤，怨小时候的他为什么要任人欺负，她愤怒的啄他，在他手上留下许多啄痕血点。
她恨这无穷无尽的轮回，恨轮回中的每一个人。
她扑腾着翅膀飞到河边，河水映出她的倒影，不是一只鸟，而是她原本的面目，脸孔被恨意扭曲，神色无比狰狞。
她生了心魔。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