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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梵音真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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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塔内，时间点滴流逝。
谢孤峤望着倒在不远处的沈云烟，心越绷越紧，从蜡烛燃烧的长度推算，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半，她没有醒来的迹象。
无量劫不同于其他幻境，劫中的时间流速非常快，一转眼就是几百年，身处劫中的人对时间的感受却是真实的，他们会觉得幻境中的时间无比漫长，一天比一天难熬，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要么彻底放弃，要么滋生心魔。
一旦有了放弃的念头，幻境中活着的那些人就会渐渐变成一棵草、一块石头，直到所有人都变成不能动弹的草木，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中，历劫者自己最后也会风华成一块岩石，变成石头的那一刻，现实中的躯体也会断了最后一口气。
一旦生了心魔，心魔会取代本人破坏幻境，做一些与本人意志完全相反的事，本人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座玻璃城中，只能看着心魔肆意伤害她爱的人，她在乎的一切……渐渐地自己也会被心魔扭曲同化，把幻境中的所有人杀死，最后再杀了自己，与心魔同归于尽。
在外界看来，这种死亡是毫无征兆的。
谢孤峤只能估算时间，他相信云烟起码可以撑过三天，三天之后还未破境，则生死难测。他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担心那具身躯忽然失去呼吸。
他不知道云烟走到了哪一步，但绝不能看着她死。
唯一的办法，是用强大的外力强行将她唤醒。
他被梵音真言锁制住，仅剩的手段，就是自爆妖丹。
他的妖丹自爆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并不知道，也许会毁了梵音寺，也许会毁了整个玉京，甚至可能会毁天灭地，但他顾不得了，云烟手里有他的护心鳞，她一定会安然无恙。
他望着一点点滴下的烛泪，眸光渐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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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河岸，寒风呼啸，天下起了小雪。
朔夜站在河岸边，眺望着人界的广阔疆土。自从两界合并之后，妖族陷入一片狂喜中，许多小妖一辈子都没去过人界，此时再无限制，毫不迟疑冲向人界城池，听说凡人的精气吸上一口才不枉作妖百年，他们自然是向往得很。
比起那些本身就诞生在人界的妖，他们已经憋得太久了。
纵然有部分妖物被对岸的修士阻拦，还是有很多妖物深入城中，朔夜能看到，不少人间城池都被妖气所笼罩，妖物还在源源不断往人界飞去。
不够，这还不够。
妖皇的眸中流露庞大的野心，他要让妖族彻底征服这片土地。
天边传来一声怪异的鸟鸣。
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身边。
黑袍鬼面人对着他呵呵一笑：“见过吾皇。”
朔夜冷冷扫了他一眼，“你非妖族，不必拜我。”
“既然选择与妖族合作，理当尊敬您，妖族之皇，天地间最强大的妖。”
说起这话，朔夜脑海中忽然浮现谢孤峤的脸，他同大妖联手拦截，竟然没有拦下他，还让他带着沈云烟跑了，简直是他妖生奇耻大辱。
鬼面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哑笑着说，“谢孤峤已被带回梵音寺，镇在无量塔中，这辈子也别想出来了。”
朔夜眸中闪过一丝愉悦，“身为妖，却亲近人，殊不知人族最是反复无常，永远也不可能接纳妖族，他活该有这种下场。”
“沈云烟呢？”
“前些日子闯进无量塔，陪他做一对生死鸳鸯去了。”
“也够蠢的。”朔夜评价，这样一来，他顿时少了两个心头大患，踏平玄清观，指日可待。
“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请您帮忙。”他凑到妖皇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朔夜挑起眉梢，“你倒是野心不小。”
“只要大计得成，那一位登上帝统，他不会排斥妖族，从今以后，这天下将是人妖共存的天下。”
人妖共存。
妖皇玩味的品着这四个字，竖瞳盯着他，“大妖进不去玉京城。”
“我有御妖令。”邪道说，“影妖行动隐匿，极难被发现，藏在御妖令中，便可以进城。只要借您影妖一族予我，老道保证此事能成。”
“当然，我也不是白白享受您的好处。”鬼面人道，“您进攻玄清观那一日，自有我的人里应外合，杀旨杀妖却不杀人，陆雪庭防得了外患，防不了内贼啊……”
他的笑声沙哑，语气胸有成竹。
朔夜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两件事都是你得了好处，倒叫本皇帮你做事。”
邪道说：“我也只是妖皇手下一颗棋子罢了，所作所为，俱是为了妖皇大计啊。”
朔夜眸中闪过一丝深意，道：“本皇等你好消息，影，你跟他去。”
影妖钻入御妖令中，邪道乘云而起，风拂动他罩在外的黑袍，露出了一片碧色的衣角。
邪道一走，王三瘸着腿来了，“陛下，都打听清楚了。”
“如何？”
“属下去了一趟劫灰坑，老树精说，当年一念深入劫坑，带走了一颗蛋。”
“蛋？”
王三按照古树所说比划着，“椭圆的，白色的蛋。”
自从那天他喝高了跟沈云烟聊了许多不该聊的话，事后妖皇亲自询问，把他吓出了一身汗，他据实以告，妖皇听了若有所思，就让他去找劫坑边的树精询问当年的事。
朔夜眼眸一眯，“蛇蛋。”
王三一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朔夜仰天而笑，“本皇明白了，本皇都明白了！一念秃驴，妖族本性岂可改，你这是枉费了一生的心机！”
“不过，有你帮本皇制住谢孤峤，倒是少了一个最大的麻烦……”
王三愣愣看着妖皇，暗道果然帝心莫测。
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到了晚上，玉京城内外也下起了小雪。
梵音寺的佛灯长燃，夜已深沉了。
无量塔中封闭，比室外温度稍高一些，但十一月底，北方比南方天寒，塔中也是干冷的，只有门口的蜡烛散发着些微温度。
梵音锁不断消耗着谢孤峤的体力，他其实很困很困了，精力疲乏，很想闭上眼睛一睡不醒，但他又不得不聚精会神盯着沈云烟，盼着她能醒过来。
金色的妖丹在体内凝聚力量，已经最好了自爆的准备。
等天边第一缕光线升起时，他就要不顾一切的唤醒沈云烟。
无量劫中，沈云烟发现自己生了心魔，先是恐慌，很快又冷静下来，她现在是一只鸟，一只鸟的心魔就算是想要毁灭世界也是有点难度的。
问题是，她的意识正在逐渐失控，心魔在掌控这具鸟身。
一旦被心魔完全掌控，她就彻底失去破境的机会了。
该怎么才能从无穷的轮回中出去？几百年间，她已经试过了所有能试的办法。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什么是她忽略的。
她回忆自己经历过的两次幻境，蜃境中，他们找到了蜃妖，杀妖破境。坐忘境中，陆雪庭发现了突破的契机，幻境自破。
破解幻境的办法……
谢孤峤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不管是什么样的幻境，杀了境主，幻境自然会破。”
沈云烟一个激灵。
对，杀了境主就可破境！
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误区，这个幻境中，她过于关注谢孤峤和一念，想从他们两身上找到破境的办法，她忽视了——她是境主，她才是这个幻境中最重要的存在！幻境中的所有事情，都是通过她的视角观察发生的。
她的心怦怦直跳起来，这么说，只要杀了她自己，幻境就能破。
她闷头往河里一扎，想干脆利落的淹死自己，没想到心魔的求生欲十分强烈，拼命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和她作对，拼命飞回谢孤峤身边。
她要接近幻境中的人物，她要搞事。
这个轮回里，谢孤峤还是少年寂渊，他正要返回禅院。
一群和尚冲出来，将他打倒在地。
沈云烟一见时机大好，拼命争夺身体控制权，往那些法术上撞，心魔偏偏跟她过不去，不仅灵巧的躲着法术，还把他们的目标往谢孤峤身上引，让他伤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重。
沈云烟又是急又是气。
这该死的心魔！
她忍不住狠狠啄了自己一口，从身上啄下了一大蓬羽毛。
这感觉，又痛又酸爽。
她还不解恨，狠狠又啄了好几口。
心魔似乎被她吓到了，不敢再动弹，她把自己啄秃了一大块，直到一只微凉的手将她包裹，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鸟喙。
是谢孤峤。
回头一看，刚才她啄自己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被他给放倒了。
一切都在按既定的发展，他们又进了无量塔。
这一次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口，死死防备着她，生怕她再啄自己一口，沈小鸟盯着他，眸中满是倔强。
她这是在对付心魔，寂渊你不懂！
不久后，一念送了饭来。
这一次，她没有受重伤，倒是谢孤峤伤得很重，于是剧情变成了一念帮他处理伤口，她在旁边看着。
脱下僧衣，少年的身躯单薄，覆盖着薄薄的肌肉，蝴蝶骨微微向后凸起，腰线十分流畅漂亮，沈云烟盯着他看，情不自禁流下口水。
一念帮他上药，他始终一声不吭。
上好了药，照例要带走小鸟。
沈云烟故技重施，又在自己身上啄了一下，昂着小脑袋对上一念：你敢带我走试试？
事实证明，一只豁得出去的小鸟，得道高僧也拿她没办法。
沈云烟如愿留了下来。
谢孤峤摸着她秃了一块的地方，原本颜色鲜艳的小鸟变得有些丑了，他很心疼。
他想着怎么安抚小鸟，小鸟想着怎么能尽快死掉。
飞到蜡烛上烧死？
一头在墙壁上撞死？
他一定会阻止。
再飞高一点，上面佛力交织，她又上不去了。
思索间，她闻到一阵香气。
少年打开了食盒，将香喷喷的米饭捧到她面前，喂她吃饭。
有了！
她要饿死自己！
她扭过头，对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米饭不闻不问，谢孤峤追着她换了几个方向，她都蹦蹦跳跳躲开了。
少年唇角绷直了，“你不吃，我也不吃。”
一人一鸟都闹起了绝食，一天，两天，一念对此没有表达任何看法，依然每天都送新的吃食来。
事实是，谢孤峤即使饿很多天也不会死，但小鸟就不一样了，到了第三天，她已经奄奄一息，无力的躺在少年手心里，感到自己就要死了。
太好了，一念刚刚送过饭不会再来，这次也没人会救她。
她终于要从这个见鬼的幻境里出去了。
她心头雀跃，等待着死亡一刻来临。
啪嗒啪嗒，水滴不断打在她身上。
奇怪了，塔里怎么会下雨？
她勉强抬起头，谢孤峤低头看着她，他幽冷的眸中蓄了一汪湖水，眼泪一滴滴砸在她小小的身躯上。
他哭了。
沈云烟这辈子从没见过他流泪，他哭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眼泪流个不停。
他无声而哭，伤心欲绝。
他的眼泪将小鸟的心砸的粉碎，她怎么忍心抛下他？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与寂寞相伴。
她太不忍心。
她想留下来陪他。
这念头稍稍一起，心魔又找到机会冒头，它夺走了小鸟的躯体！
冬日的第一缕日光照亮大地。
塔中响起梵钟声声。
天亮了。
沈云烟软软倒在地上，没有醒来，谢孤峤心念一决，丹田内金色妖丹发出璀璨光芒。
天地，即将毁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