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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番外3 凌澈独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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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巧的定胜糕躺在我的掌心,粉糯糕体温热,中央朱红的“必定胜利”印戳像滚烫的烙印。
这朴素的温热,这朴实的四个字,瞬间冲垮了我所有强行支撑的堤防。
眼眶发热,我死死咬住下唇。
这“胜利”,是属于考试,属于家族期望,还是……属于挣脱枷锁的我自己?
他温和的目光无声地笼罩着我,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地落在心上。
窗外的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着斑驳的窗棂,而这片堆满灰尘和道具的角落,却成了我唯一真实的、带着滚烫温度的港湾。
温热的糕体,那四个朱红的字,无声地告诉我:有些胜利,只关乎自己是否挺直了脊梁。
我输了。
他彻底拆穿我了。
冬至的寒雨裹着冰针,抽打在脸上生疼。
苏逾讲课时压抑的咳嗽声像砂纸磨过我的心。
他攥拳抵唇的隐忍,沙哑撕裂的嗓音,每一次艰难的吐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刮擦着我的神经。
看着他苍白的脸,强忍痛苦时紧蹙的眉头,一股尖锐的心疼和焦灼撕扯着我。
我坐不住了。
下课铃如同救赎,我抓起外套,冲进冰冷的雨幕,没有伞。
雨水瞬间浇透单薄的校服,刺骨的寒意钻进骨髓,却丝毫无法冷却体内那股燎原的冲动——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受着。
至少我喜欢他。
我应该表态,应该对他好。
哪怕他不知道。
对,他不应该知道,也不能知道。
不然,那会害了他的…我不想害了他。只要我一个人隐藏起来就好了。
临顿路的老药铺在寒雨中显得阴郁。
我在雨中去了很多家店。
一家,两家,三家……太多了,数不清。
我问:“有瓷瓶装的川贝枇杷膏吗?老方子熬的那种?”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身体冻得麻木,只有胸腔里那颗心在疯狂跳动。
是为了他的。
失望一次次浇下,比雨水更冷。
就在几乎绝望时,“承志堂”的老先生颤巍巍捧出一个青花缠枝莲纹的小瓷罐。
白瓷细腻,青花清雅,缠枝莲叶舒展,寓意“生生不息”。
很好看的设计,很衬他。
我几乎是用抢的付了钱,紧紧抱着那个冰凉的罐子,像抱着唯一的火种。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它很重要,像人类唯一的火种。
冲回学校,浑身湿透冰冷,我径直撞开他办公室虚掩的门。
他正背对着我,坐在书桌前,微微佝偻着背,压抑地咳嗽。
结果接下来的场景却令我很震惊。
他的办公桌上摊开着那本承载他外交官梦想的深棕色旧笔记本——他正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誊抄着我那篇关于“被遗忘角落”的作文!
旁边敞开的纸箱里,凌乱地塞着其他旧物,像在整理行装。
我以为他要走。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心脏!
那句“别走!”几乎冲口而出,又被我死死咽下,喉头腥甜。
我没理由去阻止他,按照他的才学,他应该去往更远的地方,而不是在平江中学里当一名普通的英语老师在教书。
我不能制止他,即便我很不舍。
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那个冰凉的青花瓷罐重重放在他桌上,压住了笔记本的一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说明书……是英文的。”
我的声音沙哑破碎,不敢看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转身逃入冰冷的雨幕。
我逃了。
那只青花瓷瓶,是我笨拙的祈愿和挽留,瓶底未说出口的,是“别走”。那连绵的缠枝莲纹,是我用母亲最擅长的设计语言,无声地祈求着:生生不息。
然后,我高三了,依旧是年级第一。
百日誓师,暴雨如天河倒泻。
礼堂像沸腾的锅,闷热窒息。
我讨厌这样的场景,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很痛,像是快要炸开了。
我攥着那纸充斥着“亮剑高考”、“舍我其谁”的稿子,指尖将它揉烂、浸透在冰冷的汗里。
虚伪的豪言壮语像钢针扎在早已绷紧的神经上。
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我僵立在侧门风口,看着掌心里那团彻底报废、模糊成一团的废纸,像看着自己同样被雨水浇透、模糊不清的未来。
我的未来……?
怎样走呢,我不知道,我抓不住自己的未来,我不知道自己除了会读书还会干什么。
只是“会读书”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亲戚说的好像是真的。
我该走么走?我该怎么办?
绝望灭顶。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猛地抓住了我冰凉湿透的手腕!
苏逾穿过混乱的人群,将他那把深蓝油布伞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
伞柄滚烫,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我麻木的皮肤!
“淋湿的稿子,” 他的目光如炬,穿透震耳欲聋的雨声和喧嚣,一字一句,清晰地撞进我的灵魂,“念出来,更有力量。”
力量。
那两个字带着千钧之力,注入我冰冷的四肢百骸。
我攥着那团湿透的废纸,像攥着勋章,走上聚光灯下的舞台。
在无数惊愕的目光中,将它高高举起!
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死死锁定礼堂最后方阴影里的他。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一滴,一滴,无声坠落,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神圣的仪式感,像冰冷的王冠。
我知道他此时是信任我的。
鼓励我的。
我不能辜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