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微光 ...
-
庄雨眠高大的身影停在了长椅旁。他换下了那些过于正式的西装，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少了几分压迫感，却依旧站得笔直。
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边。他手里拿着两杯东西——一杯是温度刚好的温水，另一杯是……一杯颜色可疑的、漂浮着几颗珍珠的奶茶？林深说，年轻女孩似乎都喜欢这个。
他沉默地站了几秒，似乎在观察夏犹清作画，又似乎在酝酿什么。阳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那些曾经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些，显露出一种深沉的、带着些许茫然的平静。
“给。”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却少了许多往日的冰冷和程序感，多了一丝生涩的温和。他将那杯温水递到夏犹清手边。
夏犹清停下笔，抬起头，目光掠过那杯温水，落在了他另一只手上的奶茶杯。那粉色的杯子和黑色的珍珠，与他冷峻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萌。她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丝极淡的笑意。
庄雨眠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奶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目光微微移开，落在她膝头的素描本上。当看到画纸上那株破土而出的幼苗时，他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画……什么？”他问，语气带着一种尝试性的、不熟练的探寻。
“新芽。”夏犹清轻声回答，接过他递来的温水，指尖感受到杯壁恰到好处的暖意。她指了指画纸，“风暴之后长出来的。”
庄雨眠的目光在那株小小的绿芽上停留了片刻。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阳光静静地流淌。花园里很安静，只有鸟鸣和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庄雨眠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有些放空地投向远处被修剪整齐的灌木丛。他似乎在努力适应这种“陪伴”的状态，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他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画着某种几何图案——那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或压力时的习惯性小动作。
夏犹清注意到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画她的幼苗。
沙沙的笔声，像一种温柔的背景音。
过了许久。
庄雨眠那在膝盖上画着几何图案的指尖，动作极其缓慢地……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回夏犹清的画纸上，落在那株小小的绿芽上。
“……很好。”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短促，带着一种极其不熟练的、尝试表达的笨拙。
夏犹清握着铅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笔尖继续勾勒着一片嫩叶的轮廓。
“这个……”庄雨眠似乎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自己放在旁边的那杯奶茶，又看了看夏犹清手边的温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生硬，“……给你的。他们说……甜的。”他似乎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买这个“奇怪”的东西。
夏犹清终于抬起头。阳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柔和。她看着庄雨眠那双依旧深邃、却少了些冰冷、多了些笨拙茫然的眼眸。看着他试图靠近却又不知所措的僵硬姿态。
看着他因为一句简单的“很好”和递出一杯奶茶而显得有些局促的样子。
酸涩感早已沉淀，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包容的理解。风暴摧毁了旧世界，废墟之上，一切都需要重建。
包括沟通，包括表达，包括……爱的方式。
她放下铅笔，没有去碰那杯奶茶，而是伸出手，不是去握他的手，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覆在了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背上。
庄雨眠的身体在她触碰的瞬间，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如同受惊的动物。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又被她掌心那温和而坚定的力量阻止。他僵在那里，手背上的肌肉紧绷着，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真实的、带着生命力的温度。
夏犹清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在他紧绷的手背上，极其轻柔地、安抚性地……点了两下。
嗒。嗒。
很轻，很轻。如同心跳的节奏。
庄雨眠紧绷的身体，在这轻柔的触碰下，极其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一丝丝。他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茫然、不适、一丝微弱的抗拒，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被这无声的温柔抚慰到的……疲惫的安宁。
他没有再试图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的手，带着微暖的温度，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投下浅浅的光影。
花园里鸟鸣清脆。废墟之上，一株嫩绿的新芽在画纸上悄然舒展。
风暴止息。废墟之上，重建艰难而缓慢。
但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宁静里，第一次，以最笨拙也最真实的姿态，尝试着靠近，尝试着在彼此的温度里，汲取一点点……
活下去的微光。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