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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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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葬板吗?”
姜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站在门口摆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
迟榆稍稍稳住了心神,不声不响地在姜立的注视下温吞地点了点头。
“是个有意思的说法。”男生咧开嘴笑出了声,白牙从健康的红唇中跃出,那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朝气。
“我打算去睡个午觉了,下午还得回学校上课,你……”姜立指了指卧室里的床,露出点儿待客不周的愧疚看了迟榆两眼。
迟榆闻言,拘谨地往书房的方向挪了两步:“你睡吧,我去隔壁书房坐坐。”
书房的窗户洞开着,纱帘不时翩飞,卷带来了屋外阳光白云的味道。
迟榆拖着张凳子坐在了窗户旁,借着外面自然的光线,专注地看着搁在腿上的速写本。
思忖良久,铅笔头终于落下,碳粒与纸张摩擦,起稿定型,一个少年的模样很快跃然纸上。
自从认识姜立以后,迟榆的这本速写本上就再没出现其他的什么人物形象了,除了或站或坐的少年,就是在玩滑板的他,今天新的一页,又多了个哼着歌葬板的他。
他把一个翩翩少年的身姿悉数珍藏在了这一本不大的速写本里,并且打算永远封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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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渐入金秋,天变得愈加高远,一汪淡蓝色的穹顶上悬着棉白浅淡的几缕云路,看上去像极了挂在老式织布机上的丝线。
九月末的衡中赶在国庆假期之前结束了开学第一个月的月考,从各个板场上消失将近半月的姜立,终于重新踩着滑板飞驰在了平坦的大路上。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车来人往,他肩披着秋意凉爽,吸着无意游蹿进鼻腔的桂花香味,一头扎进了街边的一家火锅店。
这家店的门口立着一个类似衙门外才有的大鼓,鼓架是正红色的,那木质的门头上也挂了一段大红绸缎,不用进门,就已经有了辣椒红红火火扑面而来的感觉。
店内,每张桌子的大口锅都缭绕着纠缠不清的白气,服务员热情地跑过来询问来客几人,姜立礼貌地道谢摆手,目光搜寻一圈后锁定了从桌边站起来的罗小波。
“姜立!这儿!”
敞着门的包厢内,五六个年轻的男生挤在一张方桌边,身后的那扇墙旁挨排排立着他们花里胡哨的滑板。
迟榆的那块舞板姜立一眼就认出来了,它的砂纸是白色的,虽然用多了会有些脏,但还是很耐看,再搭配上板子背面那一支被荆棘缠绕的白玫瑰,横生出些许冷峭傲人的滋味。
姜立伸长手应了罗小波的招呼,跑进包厢把自己的板子靠在了迟榆长板的旁边,然后拉开凳子把自己靠到了迟榆的边上。
“哥。”他搓了搓手嘴巴甜甜地叫了一声,没脸没皮地对着迟榆笑了起来。
“来来来,姜少点菜,”罗小波毫无眼力见儿地打断了姜立对迟榆的眉目传情,把点菜用的平板隔着桌子递了过去,“我们几个今天聚在这里,一来是为了庆祝姜少考试结束,二呢,是欢送他明天去衡外附中封闭坐牢!”
“欢、欢送你妹!”
本就因为三天假期被英语演讲的封闭上课抹去三分之二而郁郁寡欢大半个月的姜少,听到罗小波幸灾乐祸的第一秒就压不住了火气,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包餐巾纸,瞄准他的脸就砸了过去。
罗小波灵活一闪,面纸重重砸在了墙上,接着又被一旁习惯收拾残局的牛头给稳稳抓住。
迟榆坐在姜立身旁收敛地笑了笑,轻拉了两下他的衣摆,给了他一个赶紧坐下的眼神。
姜立狠狠瞪了瞪罗小波,隔空一指他的鼻子,最后还是炸着毛乖乖在迟榆手边的凳子里坐得端正。
点菜的平板在桌边转了一圈,几人也都不客气,各自点上了自己爱吃的火锅肉,就着冰可乐就是一顿大快朵颐。
对他们几个而言,茶余饭后最好的消食方式除了滑板还是滑板。
从火锅店出门以后天已昏沉,深色的夜空略浮现出一些紫色,其中还缀着几颗不明亮的星星。
往衡美院去的路上,迟榆提前打了电话回去,通知社团里的人把滑板社的全部资产搬到了广场上招待客人。
于是,姜立他们到那儿的时候,杆和抛台都已经被妥当地摆放在了最合适的位置上。
“你们还有S杆啊!”
今天姜立的滑板蜡是从裤兜里翻出来的,他弯着腰给杆子抹蜡,颇有些惊喜地问着站在一旁的迟榆。
“嗯,”迟榆站在长板上点了点头,“大家进社团交了社费,办活动剩下的全被技术部拿出去买道具了。”
“真不错……”声音的最后完全隐没在了木板与铁杆的碰撞摩擦声中了,姜立耐不住性子,早在迟榆说话的间隙就带着板退开了点儿,这个时候已经一跃跳在了杆上,晃悠着呲着板头。
大学生国庆节有的是时间四处奔波,这个点的广场上已经稀稀拉拉没多少人了。
一些个还在学怎么荡板的新手是不会来和他们这些高阶玩家争道具玩的,所以姜立这一晚玩得格外尽兴,也是借着抛台潇洒地跳过了六立半。
广场的高杆灯照着他,男生通体细胞都在外泄着藏不住的运动活力。
迟榆在一旁没什么心思玩自己的长板,偶尔碰到几个红着脸来请教的他才会站到板上稍做演示,其余的空闲时候,他总是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姜立。
从他溢满平衡感的四肢观察到那挂着汗水的脸庞,哪怕是摔跤,他的脸上都还挂着恣意的笑,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痛感一样。
偶一回眸,那双锃亮的星眸总让迟榆的胸口莫名生出种被反复揉捻却不可逃避的沉沦感。
他看着他,轻叹了口气,盘腿就着长板坐了下来,习惯性地从随身带着的背包里掏出了笔和速写本。
画家对他的缪斯,永远都有难以压抑的痴狂和创作欲望。
姜立在前面的板场上挥汗如雨,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个人在用一支笔记录他每一次横空跃起的动作。
旺盛的精力一直熊熊燃烧到了将近十点,在一众人好说歹说的拉劝下,姜立再才安分歇了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道别回家。
第二天一早,他背着草率整理的书包在学校集合,跟着英语组组长坐上了去衡外附中的车。
预选赛初赛复赛三轮淘汰之后,向来以理科成绩独领风骚的衡中有四个学生挤进了决赛,并且名次都还不错。
汽车里,后排坐着的三个女生极小声地聊着天,姜立头靠着车窗,生无可恋地歪在副驾驶上打着瞌睡。
车载音响中放着又臭又长的TED演讲,听久了真是催眠的好东西。
把四个好苗子送给了衡外附中门口负责接应的老师之后,那个短发厚镜片的英语组组长最后唠叨了半天,颇有些依依不舍地跟他们挥手告了别。
姜立把胸牌从书包上解下安分地挂在了脖子上,对着这台抓马的告别戏码表示不解。
“少爷!老奴们送你来了!”
忽地,远处平地霍然传来的一声浮夸呼喊吸引了在场大多数人的目光。
姜立脸红脖子粗地透过人群找寻过去,视线笔直看到了那头逢场作戏的罗小波。
以及他背后站着的牛头、喇叭、老V,还有迟榆。
他们几个带着滑板,站在一堆送行的家长堆里实在是比针尖还扎眼。
姜立飞快看了一眼在队伍另一头忙着登记学生信息的负责老师,猫着腰穿梭过人堆站到了五个人面前。
“你们什么情况?大老远特地跑来送我,有这好心?”怀疑的目光在五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姜立满眼审视地盯住了罗小波。
“你看我干什么?!你以为我想来送你么大清早的,要不是迟……”
话说了一半,罗小波腰间扭动了一下,表情有一秒变得古怪,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要不是迟什么?”姜立眯着眼端详着他。
“……要不是迟来的不舍与思念太过浓重,我们也不会特意开车过来。”罗小波一番肉麻之后,扭捏作态地拉了拉姜立脖子里那吊着胸牌的绳子。
“靠,你别恶我!”姜立坐怀不乱,只是抽动了两下嘴角拍开了罗小波的手。
“最主要啊,”罗小波又贱兮兮地笑了两下,低声凑到了姜立耳边,“衡外附中在城南,城南有什么你知道吗?”
姜立的眉头急剧拧紧,拳头还没来得及捶到罗小波的脸上,他欠扁的声音再度响起。
“城南有滑板公园啊,你知道的吧……”
“萝卜!!!”
那边负责老师的哨声已经吹响,姜立的拳头攥在半空中,咬牙切齿地拿已经窜到迟榆背后躲起来的罗小波没了办法。
几秒后,迟榆走上来伸手覆住了姜立捏紧的拳头:“快过去吧,点名了。”他温和地一指姜立的背后,接着又把他那还想往罗小波脸上砸的拳头按了下去。
“那我过去了,”姜立垂着视线望向迟榆,声音瞬间乖巧了下来,“哥,会想我吗?”
“不是就两天一晚吗?别矫情。”迟榆眨了眨眼,疑惑地问了句。
“我不…我就矫情,”背后的哨声越吹越急,姜立也不害臊,忽地伸手勾住了迟榆的指头,又问了一遍,“哥会想我吗?”
“哟哟哟,哥会想我吗……”
背后,罗小波搭着牛头宽厚的肩膀,惺惺作态地模仿着姜立的声音,更加夸张地演绎了一遍。
姜立白了他一眼,继续痴痴等着迟榆的回答。
迟榆见他一副不得回答绝不离开的样子,只能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然后眼看着面前个子高挑的男生吊儿郎当地拎着背包缓步走远。
“迟榆,”等姜立进了校门之后,罗小波自然地把手搭在了迟榆的肩膀上,一脸坏笑地打趣,“干嘛不让我说是你硬要拖着我们来送行的?”
“小波,”迟榆两眼诚恳地侧头看向了罗小波,语气不紧不慢,“有时候姜立想揍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
“好!很好!你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算是看明白了!”
“真是可怜了我这个介绍你们认识的中间人……”
在场的没一个人在意罗小波的悲痛欲绝。
掉头往回走的时候,迟榆鬼使神差地往学校的围栏里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姜立那家伙是一直在看着自己还是怎么,总之他望过去的时候很巧就撞上了男生那一双粲粲的笑眼。
远远地,他伸直手臂对迟榆挥了挥,手探得太高,指尖碰到了树上岔出来的枝桠,他一脸不快地拍了叶子一巴掌,转而又立刻绽开了纯粹的笑。
迟榆被他逗得闷头一笑,同样摆了摆手目送着男生,直到他进了宿舍楼再才钻进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