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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巫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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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道酬终究是一人回到了客栈里。
不过他竟然发现,宇文瑄和萧廷玉就在他隔壁。
于是,三人拼桌,寻了僻静处仔细梳理了一下来龙去脉。
“这巫神绝非空穴来风……我怀疑,我父亲和她联合起来别有用意。”
奚道酬不吭声,他只喝了几口粥,想到巫神,想到薛见山,他就心里闷得慌。
大半个月,那个人都不见影子。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旁人说话,他总惴惴不安地听不进去。
于是他主动退身,抱歉道:“你们慢用,我不太舒服……不好意思。”
宇文瑄和萧廷玉俩人无可奈何,在心中默许,果然是真的。
奚道酬其实真的有些不舒服。他总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但碍于躯壳,还没发作,尤其是手腕上,当初薛见山给他种毒蛊时,这一圈都在泛着暗红光。
他回到房间,在热水中泡了会儿,直到疲惫感释去些,才重新套上里衣,直接扑倒在薛见山睡过的一侧。
头脑有点混。
奚道酬都没发觉自己刚沾上枕头就睡过去了。当他重新感到脑袋清爽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因为梦里有清冷荷香而已。
“薛重津……”
下一刻,他就猛地坐起来,因为对方回他的话了!!
“喊谁呢。没大没小的。”
奚道酬全身心都浸在一种叫薛见山的喜悦里,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在哪里啊?”尾音被拉长了些,又可怜巴巴的。
“在哪里又如何,难不成你想我?”
薛见山声音本来就低,听着实在有点宠溺的感觉,即使他本人没这个意思。
奚道酬默了片刻,怕薛见山一会儿不见,又怕他说完那个字就没了话题,于是学了聪明,大抵也出于无意:
“你不想我,我就不想你。”
薛见山忽然那边没了话音。他算了时间,隔了会儿才应:“那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想。”
他还待在浣尘别苑与飞鸟草木为伴呢,又是听了太多关于奚道酬的事,一时间,没想好怎么面对这家伙。
总之,薛某人有点悔过,有点自责的意思。
他在不度阁里,周身绕着的皆是白衣服青年的过往。看他一点点长大,长成现在二十一岁的模样——把遗失的九年全都补回来。
薛见山觉得哪里有点怪,说不上来。
但一想到曾经奚道酬对他的真心实意,心里的异样就更明显。
不过,薛见山向来爱憎分明,既然如此,那他也会好好待人家的。
他能感觉到对方还没睡,恰巧看到某一年某一天奚道酬练功练到废寝忘食,连续两天没吃饭,只饮了几口山泉,于是顺带闲扯说:
“今天好好吃饭没?”
“没有,”奚道酬如实陈述,“不仅今天,昨天也没有。明天也不打算。”
奚道酬省去体内巫蛊扰得他很不舒服的事实,因此才食不下咽,镇日昏沉难受。
“……还挺理直气壮。”
“那你就饿着吧。”
薛见山眉头一松,他随意施些法术,不度阁中的幻影映像开始旋转切换,他垂眼看了下年月标注,是奚道酬十九岁时的。
刚抬起眼,薛见山就抱臂往后倚了一下。太师椅,朱红漆,金鹤绣,墨发一袭。
画面中的青年略显岁数轻,可能是身形瘦的缘故——正在山上一处清泉沐浴。
当时是夜里,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想的。
不过那人皮肤太白了,薛见山只看了一眼,恰所谓“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细弱水珠顺着额前碎发,滑落肩头……
这时,偏偏巫蛊那边传过来与之相配的声音:“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什么时候睡觉?”
薛见山淡淡地将目光移到一边,做亏心事一样,清清嗓子道:“现在就睡。”
“你分明是不想理我。”
幻象中的青年正穿衣服,薛见山按了按太阳穴,保持面无表情,略显不自然地偏过脸去,可是耳根难得泛红。
“对,不想理你……乖乖一边待着去罢。”
“可我还不想睡。”声音有点闷。
薛见山看似随意地将长发往后抓了抓,忽地从圈椅中起身,随便找了间屋子,和衣而卧。
他怅然地看着上方罗帐,真诚道:“奚道酬,你知不知道,你很会撒娇?”
“还是专就对我这般说话?”
“不知道,你让让我吧。”奚道酬仔细想想,他把薛见山当长辈,那咋了?
薛见山语气变得优哉游哉,补充道:“我看你是该挨打了。”
“你都不回来,打不到我啊。”
“那我派个人去偷袭你啊,”薛见山慢吞吞道,“你是想打断腿,还是喜欢缺胳膊?”
“……”
“好了,长夜漫漫,我都差点忘了,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夜月高悬。
“主要是关于巫神的。”
“记不记得大半月前,我出现在尸山城?那时,其实是为了搜寻当年逃掉的奚如轶。”
“我前几日碰到了他。”
“祖父?现在在哪里?”
“那日他对我说了些话,然后就魂飞魄散了。”
“……哦。”
薛见山回到原来话题:“然后那回,冯厌喜身上是被下了一种比较基础的蛊毒,被你成功解开。”
“我猜测,巫神多半抛弃了奚如轶这颗棋子,暂时还没找到下一个替代者,但是没有人的供养,神也活不了。她许是故技重施,继续在各家功法上下蛊。”
“而直入各个门派腹里威胁功法,以她现在虚弱的神力定然做不到了。所以只能找相对好入侵的缝隙。”
“我曾经告诉过你,各家功法除了奚门山的我都有涉猎,并不是我有多想知道,而是不得不知道。”
“因为当时你奚门山的功法已经被奚如轶渗透过了,我没有原版,自然不会去学,但其他门派的原始秘籍暂时没问题,短短几年之内,我凭着先前学过的邪术,凭着少年时三入尸山城的经验,逐一扫荡过当时江湖的别云堂,水庭门和撼山邺。将他们的功法破解后封入了尸山城九重境。手法是诡谲残暴了点儿,魔头的称号也从此传开。”
奚道酬皱着眉头听着,神色变了又变,这些东西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觉得有些不甘,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觉得不甘。
江湖上波云诡谲,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转眼大厦将倾,转眼又有人力挽狂澜。他就像无数个碌碌无为又不够碌碌的人,偶尔听些闲言碎语,即使是一件足以留名史册的大事翻篇,他也丝毫未觉。
“所以,冯厌喜由于走火入魔被留在尸山城,巫神借机下蛊,想让他拿到你封在尸山城内的功法。”
“然后再找个办法将人弄回去,混杂被巫神改造过的心法,这样,一旦有人修炼,巫神就能重新得到人的供奉。”
“我想也是如此,”薛见山轻笑一声,“当初我将你们奚门山的功法缺陷公之于众,导致世人讽刺你们是活傀儡,江湖上掀起一阵滥杀奚门山人的潮流……”
“是因为,奚门山的确成为了巫神的傀儡大本营。”
“借世人之力,再加上窥天教集结的那些走火入魔,濒临绝境的修士,便可以与整个奚门山的傀儡一战。”
奚道酬:“那你从前告诉我,你最后是去拦我祖父的路……是因为你走火入魔前期,练了巫蛊,加上旧时恩怨,想让他成为你的容器?”
薛见山并不否认,笑道:“的确如此……不过也没有太大的执念想活。”
毕竟啊,及冠之年深恩尽负,师、友、亲,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一人伶俜于世,还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念想呢。
他话锋一转,双眸明邃,只是奚道酬看不到罢了:“所幸。当时大雾中碰见的,不是奚如轶,是奚道酬。”
“后来那几年有什么恨,什么怨,什么喜怒哀乐阴晴不定,全都抛给你,给一个单纯的小家伙慢慢承受了。”
“所幸。是你。”
奚道酬听着薛见山温柔又明亮的声音,忽而安静下来,他翻了个身,扯上被角,遮住半张脸,闭上眼:“你就当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吧,其实除了你对我好,什么都没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