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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客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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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见山在浣尘别苑,终于将思绪理净了。他缓步出了不度阁,雪正簌簌而下。
远山掠影飞鸿,江雪暗渡人间。
算算日子,似乎有点晚了。
……
稷山居由于在许多年前好意收留那姓薛的求医者,也没曾想,间接造就了十年的江湖风波。
这些年几乎更加隐于尘世了。
可终究看在是奚氏遗孤的份上,还是将人收治了。稷山居其实在后几年里,是相对了解巫蛊这东西的,毕竟有巫医不分的说法存在。更何况,当年奚如轶能被巫神盯上,也有很大原因是他学医,对于巫蛊的原理能融会贯通,才能在受了操控后,把原先的经法改编成巫神的傀儡术。
“如何?”
冯钰问道。旁边的冯厌喜已经焦急万分。
稷山居的掌门人时常在山中闭关,稷山居实际上是两位资历深的弟子在管。
二师兄叫褚策,大师姐唤作褚清妍。
褚清妍沉默片刻,说:“情况不佳。而且感受不到他的脉象。他的五感可能都被蛊毒封禁了。”
冯厌喜情绪激动起来:“怎么可能呢!表姐,你可是有名的神医圣手,这……怎么可能没办法啊!”
“世道不太平,魔教重出江湖,撼山邺举棋不定又掌控洛都,别云堂影响力不如从前。阿弟,姐姐劝你勿惹是生非。”
褚清妍的话,很现实,又像冷水泼在冯厌喜头上。
“而且,这位奚道酬,不是撼山邺要找的人么?稷山居向来避世,可不能因为一己私心害了门派。你是不清楚稷山居现在的处境有多难。”
的确,撼山邺早就想吞并稷山居了。因洛都和晋州离得也较近,只是碍于某种原因,宇文斯至今尚未出手。
可晋州边境以及挨着陵州的地带,听闻已经被关山越控制了有小几年。将魔爪伸过来是迟早的事。
……
次日,晨。
褚清妍和褚策在晋州某处酒楼,等人。
不消片刻,远远地就有两人出现在视线中。
雍容文雅的青年打了招呼,来着正是宇文瑄:“清妍,阿策,许久不见。”
“早就听闻你来了晋州,怎的也不托人报备……我们代表稷山居有失远迎。”褚清妍满脸歉意。
宇文瑄笑笑:“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第二日便应该来此地见你们了。”
“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萧廷玉安安静静待在宇文瑄身侧,同意地点点头。
褚清妍面上掠过些许不自然,随后整了整状态道:“……是这样。洛都榜上要找的那位奚氏子正在稷山居,如果宇文堂主要人……”
宇文瑄已经猜到后话,及时打断道:“巧了,我恰好与那位奚师弟相识。他怎么了,你且带我去见他。”
萧廷玉默默移开眼,也许对褚清妍的行为感到鄙夷。
褚清妍攥了攥裙角,她深吸一口气,说:“阿瑄,不是我自私自利,可你不能忘了你是谁,而宇文斯是谁。你若不按他心意来,你怎知日后……”
“我明白,不消你说的,”华贵的青年端的文雅大方,“可是错了就是错了,我坚守的是我自己的心。有什么事,也是我负责。”
“可是……”
“哎,别说了。”
褚清妍气得红了眼眶,她转头就走,留余下三人在楼下吹风。
萧廷玉不嫌事大,戳了戳宇文瑄垂在身侧的手:“师兄,她好像被你气哭了。”
宇文瑄抬手拍了拍萧廷玉的发顶,说:“再说闲话。”
的确,宇文瑄年纪二十有四,在这一群人中,某种意义上是最年长的。
萧廷玉和冯厌喜年仅十八,见识不少。
宇文瑄只好苦笑着跟褚策闲谈,褚策沉吟片刻,忽然道:“那位奚师弟状况不佳,如果不能及时解除毒蛊的话,恐怕命不久矣。”
“真的无能为力了吗……奚道友好端端的,怎么会中那邪术?”宇文瑄问道。
褚策皱了下眉头,眼下飞雪又纷纷,他深思道:“我猜,是薛见山。”
宇文瑄还在静静思考,旁边萧廷玉是消息不灵便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道:“此话怎讲?我见那位薛教主和奚道友关系甚为密切……几个月前他们还在云川一家客栈待着。”
褚策摇摇头:“你可能没听说内情,这俩人说是师徒关系,可谁知道当年薛见山灭了奚门山之后是怎么遇见的奚氏遗子?是故意留下的,还是另有所图……以及魔头复活这事,是借了奚道友的力量没错,可又岂是嘴上说说便能重生的?说不定这毒蛊便是魔头重生的媒介。”
宇文瑄对他这一番话不予置评,只悟出一个道理来:“问题就在于这巫蛊,解铃还须系铃人……”
“倒也还有一个办法,理论上可行。”褚策郑重道。
“说来听听?”
“以毒攻毒。”
晋州边境,和陵州的交界处,本应该是异地商贾贸易活跃之处,却因为窥日教的势力蔓延而笼罩着异样的氛围。
是地下城。
更准确地说,是宇文斯吩咐关山越研究巫蛊的地方。
不过宇文斯并不完全信任关山越的能力,所以这地下城更多地被用来吃喝玩乐,俨然一个非法娱乐场所。各种炼制巫蛊的原材料,几乎都制成了一些不致死但容易上瘾的迷药。
而关山越本人是不屑这种地方的,除非办事,他一般都待在陵州,故而此城群魔无首,于是愈发肆无忌惮了。
这不,褚策和宇文瑄在冯厌喜和冯钰的帮助下,浅化个装,成功潜入地下城,黑市交易,买来了里面人为研制巫蛊的原料。
他们回到稷山居,冯厌喜立刻奔过来,着急忙慌地说奚道酬如何如何不好了,让褚策一定要将所有办法都试上一试。
“我尽力吧……稷山居让我们弟子学过一些巫术理论,不知道通不通。”
褚策有些忐忑,万一出差错,可是一条人命,甚至会引发别的后果。
褚清妍虽向来抵制以毒攻毒的说法,但在此绝境下,竟值得一试。她也因为之前的言论而感到些许愧赧,于是道:“你们相互搭把手,我去外面看着,防止有别的什么人。”
冯厌喜与其在屋内焦头烂额又无能为力,不如出去站着吹吹雪风。
“表姐,我和你一起,咱刚好叙叙话。”
……
奚道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的曼陀罗沿着河岸生长,绚美多姿。他依然穿着素日里的一袭白衣,在妖冶的殷红花丛中显得异常扎眼。
长路尽头,屹着一块泛着光的山石。
三生?
奚道酬唇角微抿。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喊了一遍薛见山的名字。
传心术还通着么?
大雪湮没了鸟语人声,十里内无树,雪满中庭。
忽然,强风吹雪,猝然卷入稷山居重重院墙!直扑众人所在的这个别院来!
木质的房门狼狈地哐当一声砸向一边,此刻,飞雪乱涌,都在那人身后当做了彷徨衬景——来者一身玄衣金绣,乌发半拢,眉眼生得也极好,他话中听不出喜怒,只是额外有震慑力,令人心惊:
“好一个以毒攻毒。”
褚策手上法力蓦然被打散,还带着外边风雪的寒意。
此刻薛见山已经走到奚道酬床前,他刚微俯下身,眼睛瞥了下站在不远处宛若木头的众人。
冯厌喜和褚清妍才反应过来没看好门,让人明目张胆闯进来了。
冯厌喜和冯钰见过薛见山样貌,一下子便认出来。冯厌喜抢先忙道:“哎呀!既然是薛教主来了,那就没咱们的事了!咱们出去待着!哈哈!”
众人先是惊愕于来者相貌堂堂,风姿不凡,竟然是传闻中的薛魔头,后来被那魔头凉凉地扫视一圈,威压直从脚底涌上,于是识趣离开。
萧廷玉最后一个出来的,竟很仔细地将门给人带上了。
薛见山表情淡漠,转而睨了一眼安置在榻上的人,轻轻走近,撩了下外边沾了风雪的衣氅,就开始给奚道酬运功。
他在不度阁的几日,自然不是只为看奚道酬九年做了什么事,他同时过了一遍关于巫蛊的原理,钻研了近一个月,此时才有把握解开毒蛊。
怎么说呢,又把小芙蓉当试炼品了。
不过每次都能保证对方还活着就是了。
薛见山缓缓闭上眼,指尖一点法力汇聚的凉意,抵上奚道酬前额。
很快,于凡尘不知哪一隅,他听见许久不闻的声音:“薛重津……是你吗?”
薛见山虽指尖微顿,但面上无半分惊异之色,只淡淡“嗯”了一句。方知巫蛊将两人又联系了起来,也许是最后一次用它来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