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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洛城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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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薛见山和宇文斯那一战后,撼山邺许久没有动静。
宇文斯的伤终于是养好了,恰逢春日此时,牡丹花也开了。
他走出月涌宫,暗卫刚想跟着他走,就被拦了下来:“用不着跟。”
“阿瑄呢?”
侍卫答:“撼山邺的事务最近都是他处理……等晚上就会回来看望您的。”
宇文斯难得神色较为正常地与身边人交流,眉间也没有阴鸷之色,更没有涂朱砂胭脂。
他在日光下散散步,牡丹花在这时,开得还略显参差。
不远处,熟悉的人蹲在一朵开得艳丽的牡丹花前,正伸着手指拨弄着玩儿。
宇文斯捏了捏拳头,冷言道:“你怎么在这里?”
英武的男人闻言,略有些诧异:“呦。你终于能爬起来了?”
“滚回月涌宫底下的牢里去吧。”
宇文斯愤怒一转身,可惜这地方影卫不能擅自来,自然就没人听他的。
孟郁行起身上前几步,宇文斯根本不理他,他把折下的花枝扔过那人耳廓,宇文斯才停下。
“你再这样下去,迟早害死你自己。阿瑄也在极力阻挠你,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你最爱的人考虑一下吧,”孟郁行咕哝着,“真不知道,你这个歪种怎么养出来个善良小孩儿的。”
宇文瑄是宇文斯的养子,光看这年龄就知道不是他亲生的。不过世人不用世俗的眼光看修行之人,看宇文斯也不知道他多少岁。所以都以为是亲生。毕竟宇文斯对宇文瑄是真的好。
宇文斯冷笑几声,不为所动,他严厉反问:“我做什么了?会害死我自己……也得是你们都别活。”
孟郁行随即朝他翻个白眼,嚼着几瓣花,慢悠悠道:“驴都没你倔……准备好棺材吧。我可没义务陪你。”
埋骨剑此时已横在男人脖颈,孟郁行吐了口残花,浓眉如剑锋:“你来杀。”
宇文斯怒目而视,一抬手,在男人颈侧割了道狭长而略深的口子,却倏地收了手。
“那么——再见。”
孟郁行捂着脖子,一扬眉,登时就不见了影子。
宇文斯伫立原地,面色阴沉。
当晚,宇文瑄并未像守卫说的那样回月涌宫。宇文斯用手敲着木椅的把手。三声之后,却忽然笑了出来。在偌大的宫殿内,凄冷的笑音回荡,缓缓渗出了墙头的月色。
宇文瑄其实在奉北。
上次地下城一战,萧廷玉说他有所体悟,最近都在绞尽脑汁地强化他的修行。
水庭门的众多弟子都有类似的感觉,就是到达一定程度,怎么也突破不了。有的师弟甚至反映,自己已经两年没有任何进步了。
当夜,萧廷玉在他的屋子里练习防御术,筑起各种阵门高墙。
宇文瑄从外面酒楼带了夜宵回来,很轻易地就推开了萧廷玉的房门,说:“廷玉,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哎,在研究防御术吗。”
他在外面没感觉到,进来了才探出法力波动。
“我不对师兄设防,”萧廷玉睁开眼,一下子就收了所有阵法,“所以你感觉不到。”
“啊……打扰你了。”
“没有。本来就毫无进展,”少年声音索然,踱到宇文瑄面前,接过他手中木盒,“一起吃吧。”
俩人一直关系密切,将饭菜摆至矮桌,很随意地交谈着。
“这几个月,一直让你跟我东奔西走的……挺辛苦的吧?”
萧廷玉咽了口饭,呆呆摇头:“待在师兄身边,很有趣啊。”
萧廷玉的父母早死了,他一向独来独往,直到宇文瑄出现在奉北。那时宇文瑄没事就来找他玩儿,终于成了如今这副形影不离的样子。
“又在说傻话了。”
萧廷玉借着灯光,看着他师兄那张□□风的脸,垂下眼睛,说:“你和你义父作对……不会很危险么。”
“我相信正道而已。”宇文瑄笑说,意欲收回手,结果被对方抓紧了。
“师兄!我……对不起。”
“——水庭门里全是宇文斯的傀儡。”
“包括我。”
宇文瑄:“……什么意思?”
萧廷玉抽口气,道:“大概三四年前,宇文斯就找过我,他把渗透过巫术的功法给我,让我在水庭门传开。那应该是宇文斯和巫神交易的开始。”
“如果说,巫神在外边找百姓的供奉是填饱肚子,那么水庭门的人就是她至今还活着的支柱。你也一定听过水庭门弟子修炼到一定程度就无法进阶的事,因为那些法力全都源源不断地传给巫神了。如果不幸运,就会失掉精魄而死……像被噬魂虫吃了一样。”
“再这样下去,我怕,水庭门会变成下一个奚门山。”
萧廷玉说完,一张脸如死灰,许久又说:“宇文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既然下了决心要毁了这一切,定然不惜命也要一试。他的后手不止水庭门……师兄,你不如好好听他的话,或许能保住一命。”
宇文瑄难得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他严肃问:“那你当初,知道他给你的功法有问题?”
萧廷玉睁着双清澈的眼睛,点点头。
那时候他在水庭门熬出头,成了众人心服口服的首席弟子,宇文斯对他说,只要你把这本秘籍取代原先的,他就会让宇文瑄接管水庭门,到时候,你们能每天见面,再也不怕孤独了。
沾了毒的秘籍就像毒一样迅速传开,很快就霸占了水庭门偌大一整个江山。
宇文瑄皱眉,联想到水庭门近日有弟子异常死亡的事,莫非就是到了极限……
他难得觉得生气,站起身,使了力开门就走。
萧廷玉后知后觉追上去,月光蔓延,洒在他们之间的那段路上。
“师兄!师兄!你等等!”
宇文瑄不理睬,跨长腿往前。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师兄我错了……”
萧廷玉跑得急,一下子跌下来。
明明隔的有些距离,萧廷玉还闷着声。
若有所觉似的,宇文瑄忽然就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看着萧廷玉:“哎……起来。”
“要我怎么说你啊,你傻不……”
萧廷玉抹了把脸,起身,踉踉跄跄,忽然扑在宇文瑄身上。
宇文瑄愣了下,然后张开手臂抱了下他的小师弟,抚了抚萧廷玉的头:“傻啊。”
……
俩人并肩走在水庭门最有名的水龙街上,此时已经没什么人,周围房舍依稀亮着灯,有苦读苦修的弟子身影打在窗纸上,萧廷玉瞥见了便更加自责。
“你要做的,就是先稳定自己的修行。奚门山现在对外界开放,大不了就去求一本奚门山的心经给你念,更何况还有楚归师妹……我想褚掌门是有办法的。”
“师兄……你真好。”萧廷玉垂着头,走路盯着鞋尖。
宇文瑄微笑了下:“我们今夜就出发。先去稷山居,立夏那一天,刚好赶上奚门山重开。”
稷山居。
褚策刚上山采茶回来,路上编了个花环给他妹妹,甚至用竹篾编了小罐子,里面装了五六只青色小蚱蜢。
楚归早早在山脚等她哥哥,见人来就飞扑过去,接过花环往自己头上一扣,还要抢褚策的茶叶篮子自己背呢。
“听说水庭门弟子近日离奇死亡……宇文瑄连夜传密信说,你们修炼的功法有问题。”
“啊?”楚归摇晃着手里装着蝈蝈的竹罐儿,“我好久没有修炼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唔!咳咳咳……”
花环蓦地从少女头上摔落,楚归忽然跪坐在地上喊痛。
“哥哥,快走……我的内力,正在被人往外抽……”
褚策抱着自家妹妹,关心则乱,慌手慌脚:“你坚持住,我们去找师父……”
他几乎是刚抱起昏倒的楚归,面前就出现一个煞白的女人。
莫伏霄笑了几声:“上次用的你妹妹这副壳子,倒是不错,以后就归我了。”
褚策闻言怒发冲冠,一边抱着楚归,一边抽长剑向莫伏霄斩去。
楚归的脸色越来越差,血色瞬间全无,似乎越来越轻。
“你这邪妖!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褚策拼尽全力向她送了一剑,那巫神却临阵脱逃,一个松手,将小姑娘推了过去。
就在此时,一道水庭门的阵法横在褚策那一剑前,化解了攻势。
莫伏霄见状,愤然卷起风雪,然后消失不见。
褚策回头一看,原来是宇文瑄和萧廷玉。
“谢过宇文师兄和廷玉师弟了。还好你们及时……”
“褚师弟呢,你可有受伤?”宇文瑄关怀道。
褚策摇摇头,扶起楚归,拍了拍她的小脸:“阿妹?你醒醒啊。”
少女的眼睛忽然骨碌转了几下,面上的血色逐渐恢复,像变戏法一般,蓦地睁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嘿嘿……我没事啦。还没嫁给哥哥,怎么可能会死嘛。”
萧廷玉:“……”
宇文瑄:“……”
褚策干咳两声:“你可别再吓唬人了。”
楚归从她兄长的怀里挣开,有些洋洋得意:“就凭借我在这医药世家得到的熏染,起初,就觉得水庭门的功法哪里怪怪的……所以用稷山居的经法兑着练的,方才那巫神是想抽干我的精魄没错,但是巫术在我体内又不多。她没成功。”
少女狡黠一笑:“萧师兄,你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问题的。就凭你和宇文瑄这关系,宇文瑄和宇文斯那关系……巫神怎么可能动你呢。你看,刚才你们一来,她就逃了。”
褚策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楚归的脑袋:“你怎么称呼人的。”
萧廷玉:“可是其他人呢,这事终究得有个交代。是我的错。”
“远意师父在奚门山,反正稷山居目前是帮不到你喽。除非你去找那个薛见山……听说他有水庭门的秘籍。也在奚门山呢。”
褚策点点头:“本来听说你们要来,早叫人准备了屋子,先歇一晚再上路。来得及。”
“哎。莫伏霄行踪不定,神力也时强时弱……可真麻烦啊。”
“别叹气了师兄。你不是相信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