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鑫华中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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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小区的门吱呀作响，推开的一瞬间将整个屋子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宋峥一眼就看见坐在餐桌边的小姑娘，一周未见，她仿佛长大了很多。上小学开始学习自己扎辫子，于是两只俏皮的冲天辫变成了歪歪斜斜的马尾绑在脑后。
姜敏年纪小，尤其两只胳膊力气小，常常梳到一半就举着头发坐在小板凳上中场休息。早晨这样勉强出来的头发撑到中午也就乱了。
还没升上初中时，他抓住这样的机会，早早吃完自己的那份午饭，然后仔细的洗干净手。
握住小姑娘被阳光烘烤得温暖的头发，他心满意足的将不听话的头发理顺，一缕一缕将它们绑在一起。
然后在阳光充足的教学东三楼，下午的某节令人昏昏欲睡的数学课上，宋峥的掌心合在鼻唇间，有丝丝缕缕的香气弥散开来。因此而建立起来的联系，让他获得隐秘的快乐。
碗筷碰撞的声音将宋峥敲醒，他收回目光，在玄关处换上张若英为他准备好的拖鞋。
“叔叔阿姨晚上好。”他点点头，接过姜勇峰递过来的湿毛巾。
棉质的触感拂散一天奔波的疲劳，他熟门熟路的走进客厅卫生间将毛巾搓好挂在架子上，然后钻进厨房帮张若英端菜。
“小峥快洗手去桌子上坐好，这里我和你姜叔叔弄就好。”
张若英偏过头，看一眼宋峥然后感叹道，“军训晒黑了不少，难怪那么多家长不愿意把孩子送去鑫华，回来的次数也少，要吃不少苦头。要我说初中何必呢，快快乐乐也就过去了……”
和姜勇峰的教育观念不同，做外贸工作的张若英，无论是思想还是眼界都更加开阔。她不赞同吃苦教育，更注重兴趣爱好的培养。
用她的话说，孩子们幼时的教育并不能为他们的未来决定什么，只需要将人格扶正，以后的天地自己闯就行了。
因此在姜勇峰为着自己的女儿天才即将陨落的趋势而烦恼时，张若英永远是换好漂亮的衣服，春风满面的继续做开明的妈妈。
“来，最后一盘，小敏爱吃的可乐鸡翅。”
宋峥接过盘子，走到客厅将这碗冒着甜甜热气的碗放在姜敏面前，然后顺势坐下。
一旁的赵恒谦仍旧在和姜敏打闹，“我不就吃了一个炸丸子嘛，姜敏你竟然打我！你对我一点也不好，我要告诉叔叔阿姨！”
姜敏毫不示弱，“你懂不懂礼貌啊，人还没到齐你就偷偷吃！爸爸妈妈才不会支持你。”
两个忙着善后厨房的大人没有空理会这场闹剧，毕竟这样的打闹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于是姜迅速将宋峥扯进了这场斗争。
“宋峥你说是不是，他没礼貌！”
宋峥将一双筷子递到她手中，然后将姜敏的座椅扶正，浓密的睫毛垂挡他的眼眸，微微点头，“你说的对。”
赵恒谦人小脾气大，立刻被点爆，“哈，姜敏你作弊，你们一起欺负我。他还把可乐鸡翅放你面前，咸蛋黄葱爆虾也在你面前，你们一起欺负我！呜啊啊啊啊……”
声音太过尖锐，姜爸立刻从厨房里钻出来，从叽里咕噜的哭声中迅速找到关键词，将咸蛋黄葱爆虾挪到赵恒谦面前，再夹几个肉质香甜的可乐鸡翅放到赵恒谦的碗里，这才将人哄好。
餐桌上热闹至极，两个大人盯着乌眼鸡似的两个小学生，宋峥低头吃着饭，时不时将违背他心意被摆远的那盘虾夹给姜敏。
“小峥，你也吃，别光给姜敏夹。这一周过得怎么样？”姜勇峰开口道，“新学期开始我也忙起来了，不能带着小敏去看你。”
“初中很好，这周军训以外也上了小初衔接课，和以前学的东西很不一样，但也不是很难……”
“同学怎么样，好相处吗？”姜勇峰随口提到。
“嗯……”他的筷子顿了一下，而后自然接下去。
“还好。”
姜勇峰送赵恒谦回家，家里一下子安静不少，厨房张若英洗碗的水声透到客厅。
客厅只有阳台的白炽灯开着，灯光冷白，打在人身上仿佛度了一层月光，将独属于夏天的燥热气息浇灭。
四楼的阳台上纱窗半开，夜间的凉风打在宋峥的身上，将那件薄薄的白色短袖吹起。
姜敏蹲着一盘西瓜就看见这样的场景，她本能的放轻呼吸。
时间真的很厉害，她已经记不得宋峥邋遢的幼年时光，而面前这个挺拔的少年迫不及待挤进了她的视线。
不等她招呼，阳台上的宋峥转身，投射出一个漂亮的半身剪影，接过她手里的西瓜盘。
姜敏的高度只到他的胸前，在西瓜盘高度攀升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冰西瓜水汽将她淹没，顺着发丝进入毛孔，淹透她的身体和记忆。
她盘腿坐在宋峥身边，捡一牙表面看起来没有籽的西瓜送进嘴里，然后口齿不清的想要开始询问宋峥的初中生活。
西瓜汁顺着喉咙流下去，她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话题。他已经如她所愿成了一个优等生，不再需要自己的鞭策就能好好背单词，写数学题。
嘴里的西瓜子蓄积在一侧口腔，她习惯性的要把一牙西瓜吃完再豌豆射手似的吐掉，有时候运气不好，就有几个幸运儿混进果肉里被咽下去。
“吐。”
宋峥一手端着咬了一半的西瓜，一手举到她面前。黑色的瓜子蹦到他的掌心，带着果肉的潮湿黏住。
等姜敏嘴里储存的最后几颗瓜子吐完，宋峥将手横在那只装满虾壳的垃圾桶上，瓜子扑簌簌掉落，有几颗黏在他的掌心，手指拨弄几下才肯掉落。
等姜敏慢条斯理的吐完，然后将剩下的瓜皮一并放在他手心，宋峥才端起右手被冷落依旧的瓜。
冷白的灯光下，只有宋峥吃西瓜清脆的声音，直到红白交接的瓜瓤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一周没见，不认识哥哥了吗？”
姜敏没答，抬头恰好看见偏向自己的那半边侧脸，隐匿在光线的阴影中只剩下清隽的轮廓。
“为什么要去鑫华中学？”她不习惯叫宋峥哥哥，往往都是直呼其名，带着大小姐的霸道。
她听见宋峥笑了几声，“哥哥一定会好好学，以后赚钱都给你。”
她不满于敷衍的答案，抬手拦住宋峥想去拿西瓜的手，“不准吃！”
“为什么要去鑫华？”
话音固执到姜敏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她对宋峥能够这么理直气壮。
阳台是白炽灯撒下的灰暗光线，过于锐化的图片让她只能从线条的融合程度上猜测宋峥的表情。不远处的厨房里传来张若英边洗碗边哼歌的声音。
而宋峥，静止在她面前。
等了很久，窗外送了一阵雷雨前蕴满水汽的风进来，吹散少年额前的发。
他轻轻笑了一声，薄唇微掀。
“有钱。”
一中是整个市区最好的公立高中，除去凭借着成绩进去的尖子生，剩下的需要家长摇号，那些两样都没占的孩子，拿着几万乃至十几万的高昂借读费，只为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
宋峥去的鑫华中学，虽说师资力量也不错，可军事化管理，一周只能回来一次。
刚小升初的孩子，父母都舍不得孩子吃苦。因此即使教学再好，每年去的孩子也很少。
鑫华中学与一中同为重点中学，但因为军事化管理的原因每年招生都招不满，于是铆足了劲在市重点高中的升学率上和一中比拼。对于真正成绩优异的孩子，有丰厚的奖学金。
每年两次的奖学金评比，一等奖有五百块，期中期末都考第一会有额外的一千块奖励。
宋峥抬头，所幸让阳台上刮进来的热风吹到脸上，“我读书，需要很多钱。”
姜敏没说话，她转头看见灯光打过宋峥的身体，透过商贸批发市场的廉价劣质的短袖。
任何人在这一刻都没有资格评判宋峥。
在姜敏眼里，鑫华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离家远，规矩重，自然也吸引了一帮企图用严厉教育改变孩子的家长。
回外婆家的时候，她曾经远远看过那所牢笼一样的学校。在治学严谨的校风校规下，看不见的地方会滋生细菌。
顽劣的熊孩子被送进去，接受学习改造的同时，总能在班级中找几个结实耐用的沙包。然后在三年后的毕业典礼上用一句轻飘飘的年少不懂事盖过。
饭桌上那句同学关系，她看到了宋峥的迟疑。
小时候营养不够所以长得纤细，发育比一般的男生晚一些，不够高的个头，沉默寡言的性格。
这是一个全方位的完美沙包。
雨下下来之前，宋峥提起那袋装满虾壳与西瓜皮的垃圾袋，婉拒了张若英让他留宿的建议，一个人回了那间小屋。
姜敏从窗户往下看，看见宋峥回头向她摆摆手，然后走进树影遮盖的黑暗里。
一秒、两秒、三秒，少年身影终于重新出现在路灯的光线下，又继续走入下一个黑暗角落。
雨很快落下，在路灯下连城白色的细线，银白色连成一片，透过纱窗溅到皮肤上冰凉。
很多年后她回想这一幕，总是后悔没能下去送一把伞。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鑫华中学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