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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你怎么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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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声言那晚回到家,久违的又胃疼了,他嘴唇疼的发白,煮了碗面吃了,还是不得劲儿,他缩在椅子里,看着阳台往外灯火辉煌的北京城。
他没有想到能在这里和易耳再见。
这么大个北京,偏偏两个人就碰见了,毫无预兆地让人胆战心惊。
下午的时候,张声言原本要和易耳说什么来着……
他想说“我们能不能聊聊。”
聊什么呢,聊聊能不能重新认识下。
聊聊这五年有没有想过我,聊聊还爱不爱我,心里边儿有没有半点儿惦记我。
张声言想到这儿,自嘲笑了。
想什么呢,当初是自己提的分手,也是自己嘴不饶人,把两个人的关系推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易耳恨自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惦记自己。
张声言刚开始想得胃疼,现在只剩心酸了。
易耳今儿一身白大褂,站在那里都赏心悦目,看上去好像比之前高了些,肩膀也宽了些,声音也更稳沉了。
周身气质也成熟了很多。
张声言除了心酸,现在还带了点儿骄傲,他们易耳也是大人了。
今年也……二十五岁了,真好,是能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为了钱去直播间当模特,去当拳击手被揍得左耳失聪,还笑着安慰自己的小孩了。
以前不敢想的,今天随着易耳的出现,都钻进了张声言的心窝里。
易耳这个点儿还在医院,他把下午的查房单子拿出来,重新又写了一遍,当时他脑子里全是乱的,写的字要不就是缺个偏旁,要不就是少个比划,就连他自己都认了挺久。
写完之后,他靠在椅背上,手指交叉着,盯着那张单子上的名字:姜树北。
白大褂的袖子聚拢在小臂处,露出了易耳修长的手腕。
上面戴了个已经起球的黑色皮筋。
张声言第二天醒了,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服,他先是去上了班儿,等到中午的时候随便买了点儿东西,和白楚然一起去了医院。
到病房的时候,姜树北和昨儿生龙活虎的劲儿大相径庭,他趴在床上,手上还扎着针,懒声懒气说。
“我下边都拉漏了,我真的受不住了。”
白楚然扯了下嘴角,给他打开食盒:“起来喝点儿粥。”
姜树北耍赖:“不起不起,吃了就拉,我肠子都快出来了,真受不住了。”
张声言从刚才进来到现在,脑子里一直绷着根弦。
他翻着姜树北的病历单:“你是易医生负责,他今儿来过了吗?”
刚才还虚的姜树北,一说起这个他直接炸了。
“那个医生我真他妈的,今儿一早就来了!先是说了一堆我肠胃怎么怎么不好,又说我吃的东西脏,还说我不注重饮食,这小爷就忍了吧,后面他又说什么,医院禁止喧哗,说我嗓门大整栋楼都能听见!”
张声言轻挑眉,手一下一下叩着桌子:“说的没错。”
姜树北趴着,吸了口冷气:“你还向着外人!”
张声言没理他。
“得了,吃点儿东西,要不然更难受。”白楚然给他扶了起来。
姜树北蹙眉念叨着:“我是真吃不了,难受的。”
白楚然手往他头上一贴:“好像有点儿发烧。”
张声言蹙眉,上前也去贴了下:“发烧了,我去找医生。”
张声言到了护士站,几句话交代了下姜树北的情况,护士去了病房,他没跟着去。
“您还有事儿吗?”护士站的问他。
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能问下,易医生在哪个科室吗?就负责姜树北这床的医生。”
“易医生?”护士和旁边人对视了眼:“他是消化内科的。”
“那他现在……”张声言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找他吗?”护士查了下排班表说:“他不在,易医生是医院规培生,他一般下午才来。”
“规培生?”张声言想了下:“就是还在上学?”
护士打量了张声言一眼,点头:“对啊,易医生还在读博。”
张声言愣了下:“读博……”
易耳都开始读博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永远努力上进,也变得越来越优秀了。
“你……”护士笑着说:“你不会也是给易医生相亲的吧?”
张声言回过神,连连摇头:“没。”
“反正不管你替哪个小姑娘问的,我可和你说,要约易医生,那可比我们医院专家号排的还长,还难挂。”
张声言思绪断了下,扯着嘴角淡淡笑了笑。
他还是很受欢迎。
易耳现在的生活已经恢复平静,他没理由再去打扰他,当初说要一起各自走各自的路的是张声言,现在放不下,忍不住要扑上去,还是他。
“谁约我?”易耳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张声言怔愣了几秒,转头看了过去。
易耳正倚着旁边的护士台,把手上的单子给了护士站,目光落在张声言身上。
“你怎么来了?今儿周三你应该有课吧?”护士说。
“学校那边忙完就先过来了。”易耳回答着护士,仍看着张声言。
护士来回扫视着俩人说:“你们认识?这位家属刚才说……”
“言哥,你约我啊?”易耳打断道。
他太久没听到易耳说着两个字了,语调没有先前生硬,只要叫出那两个字来,易耳的声音就总是柔和的。
那一瞬间,他脑子闪过了无数画面。
“嗯?”易耳紧盯着张声言,目光里带着打量的意味。
张声言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连着太阳穴,小鹿给他脑子都撞懵了。
他掐了下手心才回过神,没过大脑直接开口:“……我要是约你的话,给我机会吗?”
易耳默然着,眯了眯眼。
旁边的护士来来回回不停在两人之间扫视着,都一脸不明所以。
易耳最后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转身走了,进了姜树北的病房。
姜树北的发热属于正常情况,易耳沉声交代了几句,最后扔给白楚然个温度计就出来了,全然没在意姜树北趴在床上充满怨意的眼神。
张声言靠在门边,易耳从病房出来带上了门。
两个人站在门口,面对面对峙着,离了不过半米的距离。
整整五年,他悬在心尖上的月亮,现在就在他眼前。
张声言呼吸都不稳了,他一字一句说:“给个机会吧,易医生。”
易耳捏着病历单的手紧了下。
他看着张声言几秒,鼻腔发出声嘲讽的笑,嘴角绷直着,低声说:“张声言,你怎么敢的啊。”
易耳说完这句话,拿着病历单拍了拍张声言手臂,离开了。
易耳走了几分钟,张声言才勉强从那种压迫中挣脱出来。
这小孩,现在这气场还挺逼人,半点儿以前的可爱劲儿都没了,以前还知道收起獠牙,现在就只知道对着他龇牙咧嘴了。
张声言往旁边长椅上一坐,缓着心里边难受的那个劲儿,胃里又开始不舒服了。
张声言都怀疑,当初和易耳分手的时候,是不是连胃一起换给他了,但凡每次和易耳的事牵扯上关系,都是胃里先难受,然后连着心窝都是酸的。
不过也是,这一整个胃都是易耳照料好的。
那时候,胃疼得不行的时候,也是靠着易耳才撑过来的。
胃是易耳养起来的,都向着他。
“……说句话真伤人。”张声言掐着胃,低声念叨了句。
他怎么敢的。
对啊,他怎么敢的,以前拼了老命也要和人家分手,现在眼巴巴凑上去说让给个机会,他怎么敢。
易耳一句话给他堵了回去,像一巴掌直接甩了过来,连同过往那个病房里最后发生一切,全都甩在了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因为易耳这一句话,张声言难受得连着三天都没再去看过姜树北。
像是要把那天下午的话从大脑里逼出来一样,他不要命的工作,把一天时间填到不留半点儿空隙。
三天就把之前剩下的半本书全搞完了,没给自己留半点儿喘息的时间,只要他稍微从工作中抽离出来。
易耳那句“你怎么敢的啊”就像是慢放镜头,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回放。
编辑都被他吓着了,三天把半个月的稿子都赶完了,转眼一看张声言的精神状态,脸都是煞白的。
编辑强制性地给他放了三天假。
张声言什么都没干,就缩在家里。
姜树北不在,客厅干净多了,窗帘一拉,整个屋子陷入了昏暗。
他裹着个毯子,趴在沙发上一整天看了五部电影。
电视屏幕晃得沙发上蜷缩的身影忽明忽暗,寂静一片的空间里只有译制片夸张的音调。
他看睡着了,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外面天已经黑了,落地窗边灰色的窗帘映入眼帘,十分压抑。
张声言从毯子了钻出来,撑着上半身,看着门口的姜树北。
姜树北换鞋动作一顿:“吵到你了?”
“你怎么回来了?”张声言懵着,睡觉睡得嗓子有点儿哑,头发也乱蓬蓬的。
他这几天累的有点儿感冒了,语调里也带着鼻音。
“我出院了啊,我懒得搁那地方待,都是消毒水的味儿难闻死了。”姜树北放下钥匙,换鞋,挂衣服,嘿嘿笑了两声:“主要吧,我明儿不是有个签售会嘛,我就想着今儿回来去倒腾下头发,你说染个什么色儿?”
张声言愣着:“出院了……”
那一瞬间,张声言像是被当头给了一棒,在半梦半醒的昏沉中陡然惊醒。
那是种什么感觉……
就好像生活一下毫不留情地将他推上了时间的列车,易耳像是停站时偶然邂逅的一个故人,现在列车开走了,一切生活又即将恢复如常。
而那场心猿意马的悸动,以及匆匆落下帷幕的小丑戏码,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他好像只是缩在沙发上,做了个酸涩的梦。
张声言穿着灰色的棉质睡衣,领口耷拉下一半,头发蓬松散落在眼前,四周的昏暗,让他周身被巨大的失落感包围。
姜树北还在旁边说着之后的安排,但张声言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得去找易耳……
张声言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从沙发上捞过车钥匙,随便从旁边衣架上拽下件羽绒服,套在身上就往外跑。
“欸!你去哪啊!”姜树北拽住他胳膊问。
张声言无意识说了句:“胃疼,我去看病。”
外面下了雪,张声言被堵在了高架桥上,他急得恨不得从这儿发射出去都不为过。
理智烧没了,脑子里全是五年前零零散散的画面。
除夕夜易耳哭着和自己表白的,在病房易耳带着笑意叫他言哥的,在商场两个人凑一块儿拍红底照的,还有很多很多,都是张声言这几年连想都不敢想的回忆。
现在这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张声言他怎么敢的啊。
怎么敢的……
看到那个人就敢了。
以前张声言不敢想,也不敢做,他以为自己和易耳这辈子就这样了,但自从见了易耳,他突然就想要的再多一点。
他不止想要那张结婚照,还有那句“新年快乐”了。
他想实实在在的抱着易耳,和以前一样,两个人接吻,□□,大冬天的光着抱在一起,肯定特舒服。
以前不敢,现在看到他就敢了。
张声言到了医院,停了车,几步跑了进去,问了护士站易耳的科室在哪,找了过去。
他连门都没来得及敲,直接一把推开了门。
易耳和吴老师正在讨论一会儿的手术,张声言突然这么闯进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不好意思。”张声言这辈子很少遇见这种尴尬的场景,但他偏偏鼓起的勇气,还不想收回来。
他捏着门框说:“我找易耳。”
没叫易医生,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这是你朋友?”吴老师说,他上下打量了张声言一眼:“小伙子长得不错啊。”
易耳盯了张声言几秒,和旁边的吴老师点了点头:“您等我几分钟。”
“去吧去吧,我也歇会儿。”吴老说。
易耳出了科室,张声言紧随其后跟着他。
两个人一直走到拐角人少的地方,才停下了步子。
易耳盯着张声言看了很久,目光最后落在他肩侧被雪打湿的毛领。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张声言的错觉,总感觉易耳松了口气。
易耳扭头看着张声言:“找我有事儿?”
张声言喉结滚动了下,眼底全是红血丝,刚睡醒还有点儿发懵。
他不喜欢说那些腻腻歪歪的话,以前每次也都是顺着易耳才会说。
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总感觉要是再不说,那些话就被时间给冲走了,他就再也说不了了。
易耳很安静地等着张声言。
“北京城太大了,我怕这次不说,下次连你在哪儿都找不到了。”张声言刚才受冻了,鼻子更堵了:“我这人,以前说话挺狠的。”
易耳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下。
“我说咱俩各走各的路,以后谁也不拖着谁,现在五年过去了,我就是突然想拐个弯儿,和你产生点儿联系,我怕错过这次,咱俩这辈子真的就完了。”
易耳抬眼看着张声言,眼底情绪深沉地让人看不明白。
张声言喉结滚动了下,咬牙说:“要怪就怪你叫了我言哥,以前的那些事儿我本来不敢想,但你给我勾起来了,我就是情绪上头了,不管不顾了,你问我怎么敢的。”
“易耳,我没什么不敢的,谁让你勾我,你明明知道我禁不起勾,你就是故意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你给我一句话,你有没有对象?”
易耳盯着张声言,突然笑了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张声言眼底格外坚定,他一字一句说:“我们重新开始,这次换我追你。”